拖了十來天,爺爺終于還是走了。從爺爺合上眼睛的那一刻開始,虞纾茵的心裏,卻是踏實了許多。她再也不用擔心,是不是會半夜接到報喪的電話,或者,在新的一天裏,她都還沒有見到爺爺一面,爺爺就已經永遠離開她了。

她終于明白,原來,失去才是最踏實的。她的生命裏,再也沒有一個爺爺可以失去了。

守靈的那夜,一大家子的人都在靈堂裏。奶奶年紀大,經不住跪,就坐在骨灰盒邊上,手裏緊緊攥着一塊紫灰色的帕子。虞纾茵記得,那是爺爺以前用過的。

虞纾茵眼睛幹巴巴地看着奶奶,聽見身邊的堂妹在跟媽媽抱怨太累,還說:“爺爺根本沒有疼過我,為什麽我要跪在這裏。”

“嬸嬸。”虞纾茵轉過頭,紅着眼睛看着那對母女,問她:“如果今天死的人是你媽,你會讓你女兒在靈堂上說這樣的話嗎?”

嬸嬸的臉唰一下變得蒼白,恨恨地看着虞纾茵。

“別瞪我,誰都有那一天,就是挨個輪,也得輪到的。”說完,虞纾茵就站起身,跪到姑姑身邊去。

……

喪禮當天,蘇涼也去了。他跟在人群的最後面,遠遠地看着虞纾茵。能這樣看着她,他也就安心了。

晚上,蘇涼要回城裏的酒店,虞纾茵也跟着走了。她一刻都不想留在家裏,看見不願意看見的人。

誰知,臨走的時候,虞纾茵的堂妹跑過來,一臉殷情的笑,要求跟他們一起去城裏。

虞纾茵看了她一眼,皺皺眉回頭對蘇涼說:“蘇涼,我們走。”

回酒店的路上,路過江邊,虞纾茵就讓蘇涼停了車,往江邊走去。那一帶,小橋流水的,綠化也到位。

兩人并肩坐在水邊的石凳上,虞纾茵累極了,真恨不得躺下來。

“纾茵,你要是累了,我就送你回去休息吧。”

“不,我不想回去,我不想看見她們。”虞纾茵搖頭,歪了歪身子,想往蘇涼肩頭上靠一下,誰知,卻聽到蘇涼有些冰冷的語氣,說出那樣一句話來。

他說:“纾茵,今天你讓我很陌生。”

虞纾茵只覺得身上一下子涼了,連毛孔都立了起來。她僵硬着身子,慢慢地坐正了,又往另外一邊挪了一點。那種涼涼的感覺,從心口裏,跟海面的波浪似的,一陣一陣席卷過來。

最後,終于變成了一點點的痛,對,心有那麽一點痛。

虞纾茵環抱住自己的雙臂,搓了幾下,站起來故作輕松地說:“蘇涼,不早了,你回酒店去吧。我等下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說着,她就背過身,一步一步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蘇涼坐在那裏看着虞纾茵的背影,心裏也不是滋味,站起來抖了抖身上的衣服,還是追了過去。

虞纾茵走得很慢,因為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兒,可不管去哪,總之是不會回家的。她聽見後面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說不上來心裏是什麽感覺。

“纾茵。”蘇涼見她腳步越來越快,忍不住叫了她一聲。不過,虞纾茵并沒有停下來。

“纾茵!”他加快了腳步,追上了她,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虞纾茵停下來,一動不動的,仍由他抓着自己的手腕。可是等了好久,也沒聽見他說什麽,心裏免不了有些失望。

“放手吧,蘇涼。”她回過頭,直直地看着蘇涼的眼睛,感受着自己內心的波浪。可這又能怎麽樣呢?他和她,需要跨越的不僅僅是兩人之間年齡差距,現實裏,還有很多艱難。或者,現在放手,在彼此都沒有深陷的時候,是最好的結局。

“對不起,纾茵,我剛剛……”

“沒有關系,蘇涼,真的沒有關系。”虞纾茵打斷他,看他一臉沉重,就別過頭,望着江面上被漣漪打碎了的月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蘇涼,我們彼此都不了解彼此,在一起,是不是太草率了。我家,情況好像挺糟糕的,你也看見了我對親人的态度……”

“不是,纾茵,我……”蘇涼抓着虞纾茵的手抖了抖,随即加重了力道,抓得更緊了。

虞纾茵掙了掙,沒能把手抽回來,再一次打斷蘇涼的話。“蘇涼,你先聽我說完。我配不上你,你知道嗎?無論從哪個方面說,我都配不上你。即便是現在,婚姻還是講求個門當戶對的,差距太大的兩個人結合,注定了要累一生。蘇涼,我要的不是這樣,你明白嗎?”

蘇涼不知所措地垂着頭,手卻還是沒有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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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會兒還有一更,這是補昨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