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明時,我看見了一道和煦的光彩,它帶着昔年的溫暖,照進了我冰冷了許久的世界,我擡頭,看見的不再是毫無生氣的死寂黑夜,而是寒夜未盡的滿床星河。

假期過得很慢,很慢很慢,慢得她覺得煎熬,覺得冷清。

一覺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是晌午,下午渾渾噩噩地過,到了晚上便總是翻來覆去睡不着覺,這麽一折騰,非得到淩晨兩點才能睡着,有的時候,通宵也不為過,到了第二天,一睡就是到大中午,這麽循環了一周,她的狀态是越來越差。

以前不是這樣的。

下午的時候她又睡了過去,一個人躺在沙發上看書,看着看着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睡了過去,從下午睡到黃昏,最後是被冷醒,一睜開眼,滿室昏暗,就她一個人,屋子裏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書落在了地毯上,她彎腰撿起來。

又沒電費了。

她無奈地整理了頭發一番,穿上鞋就出門了。

今天天氣好,太陽暖和地照在人臉上,她伸了個懶腰,抖了抖精神,神清氣爽地出了門。

走出小區門口的時候,她聽見有人在保安室争執擋了去路,只好繞了一個道,從另一側的門出去了。

住在這一帶的人大多非富即貴,因此小區安保性特別好,時常就有拜訪的人前來,都得被斷在這大門處。

很常見的事兒,她也沒放在心上。

“不是大哥我求你了你讓我進去吧,我真認識這裏面的人!”

“讓你出示身份證等相關證件,沒有就甭想進!”

“我忘帶了,誰知道我來這兒還得用這個吶?我把我手機押這兒行不行?衣服……衣服也可以!”

那保安猶豫了一下,那個男生繼續求着,“大哥,您給我半個小時,半個小時我要是出不來,您愛怎麽着就怎麽着,行不行?行行好,您行行好……”

保安似乎被說動了,想了一下,說,“那你寫個保證書,簽字畫押。”

“好嘞!”

“你叫什麽名字?”

“章烨!”

章烨!

她一個步子沒邁好,打了個趔趄,險些沒站穩,她扭過頭就看見了那個保安室的男生,那帶着黑色帽子搓着手笑嘻嘻的人,不是章烨又是誰?!

正好這個時候章烨簽完了字就擡起頭,無意之中那視線一掃,兩個人的視線就那在空中彙聚了,章烨的笑容滞了一下,随即就揚眉笑道,“許由光!”

她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想也沒想,也不知道為什麽,撒開腿就跑。

章烨見了,在後面大叫着,“唉?你跑什麽?”

保安也在那兒吼着,“王八蛋,你到底還要不要進去了?!”

天冷,跑起來迎着冷空氣,凍得她整顆腦袋都僵了。她這是造了什麽孽?一出門就撞見了這人?這人怎麽就陰魂不散,還找到這兒來了?

她發了全力往前面跑,可沒跑幾步就被人抓住了,她下意識尖叫,在那人的另外一只手伸過來的時候,她拼了老命地奮力拳打腳踢。

“許由光你跑什麽?!別打了……疼……疼疼疼!”

她快崩潰了,“章烨你能不能走遠點兒,咱倆是那種好好坐下說話的關系麽?!”

章烨死死地握住她的兩只手,喘着氣,“我就是想和你好好坐下說話,所以才來找你的。”

“不用,”她瞪着他,“你是什麽樣兒的人我自己心裏有數,別煩我,別跟着我!”

“哎你……”

章烨話沒出口,她就轉身大步離開了。

她走得很快,生怕後面那人追上來,可事實證明,她低估了章烨這個人臉皮的厚度,剛走出一百米,章烨就再次纏了上來,“許由光,新年快樂。”

她抿嘴不語。

章烨竟然也能跟上她的速度,“你現在要去幹什麽?一起?”

“你還在為上次那事兒生氣嗎?”章烨嬉皮笑臉地,她深呼吸了一口氣,還是沒說話。

章烨是個會察言觀色的人,她這麽一頓,自然是懂得了她此刻地心情,說,“你知道霍金嗎?”

“霍金在21歲那年,患上了一種病,叫做盧伽雷氏症,全身癱瘓,說不了話,只有三根手指能動,可也就是這樣,他完成了許多正常人一輩子也無法完成的豐功偉績。”

“盧伽雷氏症是美國人的說法,法國人叫夏科病,它的醫學學名,叫做肌萎縮側索硬化。”

“……”

他到底想說什麽?她皺眉。

章烨不顧她越來越快的步伐,“因為肌肉的逐漸無力與萎縮,所以我們國家,有的人,也稱其為漸凍症……許由光!”

章烨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強制将她轉過身對着自己,她掙紮無用,冷冷地看着他,章烨頓了一下,才說,“我爸,就是得的這種絕症。”

“這種病治不好,也沒有人能治,可我媽瘋了,四處尋求醫生,這麽多年,還是治不好,最後千金散盡,被騙了很多很多錢。何方文說可以送我爸去美國治療,那裏有更好的醫療環境,雖然不能治愈,但是可以延緩,他要我幫他一個忙。”

“誰願意去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兒?至少我不願意,可是我爸,還有我媽……”

那天晚上的事情又這樣被人肆無忌憚地扯了出來。她記得是誰人從章烨的手中救出了她,也記得是哪一刻彼此有過的意亂情迷,從章烨碰倒她的那一刻起,到至今的刻骨,她都,無比銘心。

她笑了笑,從章烨的手中掙脫,“你來找我,就是為了說這個啊?”

“行了我知道了,”她繼續朝着那水電局的方向走去,“回吧。”

章烨似是沒想到她是這樣的反應,又追了上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天的事兒是我的錯,可我也是真的喜歡你,就是因為喜歡你,所以才追到這兒來,想和你和好。”

“嗯。”

章烨說,“那你這是原諒我了?”

“沒有。”

她煩不勝煩地推開了章烨,“能不能離我遠點兒?”

“你不原諒我,”章烨堅定地說,“我就不會離開。”

“随便。”

于是章烨就這麽跟着她,到了水電局,章烨就搶先排了隊,還讓她上一旁的位置上坐着,她不肯,就排在了章烨的後面,章烨巴不得,一個勁兒地轉頭和她說話,她就是不搭理,章烨自己一個人也能說出層層浪花來。

繳了電費出了水電局,她突然想起家裏沒什麽吃的了,于是又轉道去了超市。

章烨就這麽一直跟着,在她耳邊說個不停。

怎麽就有這麽難纏的人呢?怎麽就話這麽多,喋喋不休吵死人了呢?

她這人交朋友全憑第一印象,章烨這人第一印象就讓她覺着特別不誠實,拿着不知道是誰的鑰匙扣就追了出來,她能不多想麽?更何況有了後來何方文的那事兒,她更不可能和章烨冰釋前嫌了。

要說她還年輕不懂原諒也好,說她這人不識擡舉心腸硬也罷,她認定的章烨之城府,是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的了。

她挑了許多有的沒的,喜歡吃零食,就跑到了零食區,也不把章烨放在眼裏,章烨臉皮厚,也無所謂。

她添了一包又一包的零食,拿了滿滿一車,章烨吃驚,“看不出來,許由光你這麽能吃,身材還這麽好吶?”

她自動屏蔽章烨的誇贊,繼續浏覽這架子上的東西。

章烨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拿了一包吃的,說,“這個特別好吃,推薦給你!”

她也沒拒絕。

章烨這時候看了她一眼,轉過頭,又看了好幾眼,才湊過來,小心翼翼地問道,“許由光,你和你的……那個,還沒有在一起嗎?”

她伸手拿東西的手一僵,反應極快,極快地掩飾過去,看上去頗正常地挑選着那些零食,低頭看着保質日期,“嗯”了一聲。

章烨就很高興,“我見過他,雖然我比不上他,但畢竟他現在人不在國內,我……”

她倏然擡頭,打斷他,“你怎麽知道他不在國內?”

章烨面色極不自然。她說,“你調查我?”

這樣,真的很讨厭。

章烨輕咳一聲,試圖轉移話題,“那邊有個……”

“章烨,你知不知道,調查我的後果是什麽?”她也不怕把話說得狠了,“就是何方文,也保不住你。”

她和許暮之,他們之間的矛盾,之間的關系,就這樣被一個居心叵測的人時刻監視着,這樣赤·裸裸地侵犯隐私,她又怎麽敢和這樣的人和平共處?

“我喜歡你,那位許暮之先生便是我的情敵,我想知道你的所有事情,包括你們的感情關系,調查了,有什麽關系嗎?”章烨眨眨眼,仍然笑着,絲毫不愧疚。

這便是所謂的“笑面虎”。

她氣結,“你!”

“由光?”

正在她和章烨對峙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道清越的聲線,她轉過身,便看見那人推着車,站在不遠處,她轉過身時,那人便微微笑了起來。

人如其名,一如既往的溫和謙遜。

她脫口而出,“季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