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

第70章

天子似是急切地想得到一個答案。

“你先松手……”崔南栀蹙眉。

天子恍若未聞, 溫熱的觸感落在她的唇上。

察覺到崔南栀往後躲的意圖,天子加了幾成力道,将人桎梏懷中。

指腹的薄繭磨過小女郎的皮膚, 留下一小片淡紅痕跡。

蔥白手指緊緊蜷起,又被人握在掌心,一根根掰開, 強硬地伸入指縫,與她十指交握。

她想咬對方的嘴唇,好讓他吃痛放開, 偏偏被對方拿捏住下颌,使不上力氣。

等天子餍足方才松開,小女郎眼角洇開濕意, 耳尖紅得能沁出血來。

只可惜矛盾并不會因此就消解,反而讓崔南栀更覺得無理——她最近的煩心事已經夠多了, 難道他就不能再體諒她、多忍耐一下嗎?

崔南栀搖了搖頭, 還是将答案說出口:“我不能答應。”

“我舅舅和表兄還要在朝中做事, 我舅母與嫂嫂也要在貴婦人中立足。”崔南栀道,“還有我阿娘她……”

“崔南栀。”天子打斷了她的話。

他甚少叫她全名,崔南栀愣了一下。

“朕就這麽不值得你依賴嗎?”天子垂目,掩住眸中情緒。

崔南栀張了張口, 遽然聽到窸窸窣窣、有人踩踏草叢與碎石的聲音。

“有人來了?”崔南栀瞥了眼, 發覺那身影不像芳丹。

天子被她半推着到樹叢後, 還未來得及再說什麽,女郎的衣袖便從手心中滑走。

來人的身影慢慢靠近,似乎也不确定這邊是不是有別人在。

崔南栀掬起一捧水, 耳尖與臉頰的紅暈随着冰涼的溪水慢慢褪下。

人影靠近,憑着綽約身姿能看出是個女郎。

她大概是不想打草驚蛇, 待到能看清模樣了,才發出低低的驚呼。

“怎麽是你?”

“你怎麽在這?”

兩人同時開口,崔南栀也頗感意外。

自此清涼臺之後,崔南栀與趙別英就沒再見過。

她一想到身後還藏了個天子……怎麽什麽尴尬事都讓她碰上了。

“臉上沾了灰塵,我過來洗一洗。”崔南栀道。

趙別英瞥了眼,她袖口還有沒幹透的水跡,鬓角發絲也濕漉漉地貼在臉上。

“我、我也是。”趙別英說,“我聽到這邊有聲音就想過來看看是誰,沒想到就你一個人在啊……”

崔南栀裝作看不見被她揉捏出一堆褶皺的衣角,若無其事地起身:“可能是水聲吧,你不要多想。”

她才捅過大簍子,見到崔南栀心虛得很,聽什麽都像有話外之音。

這幾天她過得惶惶然,挨了兄長的罵不說,回家還要被長輩們訓斥。離皇城越近,趙別英就越忐忑。有個夜宿在外、能晚些回家的機會,她就想出來透透氣。

崔南栀沒有與她糾纏的意圖,畢竟身後還藏了個大活人,以天子剛剛讨名分不成的氣性,能不能忍這麽長時間都是個問題。

可趙別英好像鐵了心要在這待着,跟她沒話找話。

“之前是我昏了頭……”趙別英吞吞吐吐道,“我是覺得和你投緣……我們能做妯娌也很好,就可以常常來看我,所以想讓你和我兄長……我也不知道你和陛下……”

崔南栀輕嗤。

讓嬌慣長大的女郎低頭認錯,說出這幾句話,已經是極限了。

趙別英頓了頓,知道她不想搭理自己,忍不住道:“可若是真心喜歡,難道真的甘于藏在人後嗎?”

身後樹叢裏傳來一陣窸窣聲,尤為清晰。

崔南栀的心頓時懸起來。

趙別英也吓了一跳:“那邊有人?”

崔南栀差點脫口而出“沒有”,又怕顯得不打自招:“風吹的吧。”

水面平靜,沒有一絲波瀾。

趙別英往前幾步,樹叢又動了動。

倏地響起幾聲尖銳的貓叫,兩只野貓猛地竄出樹叢,尾巴上的毛都炸開,沖着趙別英哈氣。

趙別英連連後退好幾步,差點跌坐在地。崔南栀上前去驅趕野貓,一溜煙兒地跑遠不知所蹤

“原來是野貓打架。”崔南栀松了口氣。

鬧了這出,趙別英也不想待着了,生怕野貓又來纏人,急匆匆離開。

确認人已經走遠,崔南栀扭頭看向樹叢。

……也不像是能容納一個人兩只貓的樣子啊。

“她走了。”崔南栀道,“你快出來吧。”

無人回應。

崔南栀疑惑,繞到樹叢旁,剛剛被野貓打架的地方一地落葉,卻空無一人。

·

連着下了一周的雨,崔南栀悶在屋子裏,哪兒也去不成。

自從自家小娘子回來之後就不大高興的樣子,也不調香了。芳丹沒問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麽,總之小娘子不願意說,她也不問,別給人再添堵。

書裏的內容崔南栀也沒看進去多少,放下書冊,見芳丹在廊下與陳夫人的女使在說什麽,過了會兒便拿了幾盒東西進來。

“那是什麽?”崔南栀指了指芳丹手裏的盒子。

芳丹打開給她看:“是治跌打損傷的藥膏,陳夫人讓人送來的。”

“要這做什麽?”崔南栀想了想,她最近也沒聽說屋裏有誰摔了傷了。

“陰雨連綿,有舊傷的會不舒服,有些人上了年紀胳膊腿的都會疼,陳夫人就讓人送點藥膏過來塗一塗,會好受許多。”

說着芳丹挑了一點藥膏抹在崔南栀手上,不一會兒就泛起溫和的暖意。

陰雨……舊傷……

崔南栀很難不t聯想到某個人和他後背交錯的傷痕。

不知道他那日是什麽時候離開的,她與趙別英的對話聽了多少。

“……小娘子?”

“啊?”崔南栀回過神來,想掩蓋剛剛走神,慌慌張張站起來,“我幫你一起去送藥膏吧。”

崔南栀放下書,餘光瞥到桌角擺着的另一本書,又飛快地錯開視線。

怎麽是他送的香譜。

真是越不願意想到誰,偏偏就在各種細枝末節裏滿是他的痕跡。

崔南栀把書塞到架子角落裏。

“小娘子,這本不看了嗎?”芳丹疑惑。

她記得先前小娘子很喜歡這本書,翻來覆去看了許多遍。

“不看了。”崔南栀生硬地別開臉。

之後的時日,天子倒是真沉得住氣,一次都沒聯系她。

他大概是真的生氣了。

崔南栀悶悶地想。

就在她發呆的時候,門房小厮托女使來傳話,說宮裏有人送東西來了。

崔南栀嘴上不說,行動還是很快的。

女使遞上幾卷畫軸,道送來的就是這些。

崔南栀讓芳丹關上門才解開系着的絲帶。

“這是……”

畫卷徐徐展開,露出的卻是男子的畫像,角落裏還附着家中爵位、官職幾品。

“宮裏送這些做什麽?”芳丹皺眉,“這些不都是男人的畫像嗎?陛下送來的?”

“不是他。”崔南栀道,“是太後。”

芳丹愕然。

天子怎麽可能給他送男人的畫像,他巴不得長安所有與她年齡相仿的男子一夜之間全部定親。

眼下她與天子的一言一行都被盯着,若是他真送東西來,也不會是明晃晃地從鄭家大門進,還指名道姓是送給她的。

太後看起來不太滿足于現狀,非要給她安個別的身份,好讓天子徹底死心。

偏偏也沒法說什麽,先前說要收她做義女封郡主,現在又給她送上京中家世好、模樣好、又尚未婚配的郎君挑選,說出去都只會覺得太後待崔家小娘子用心,給足了她阿耶面子。

崔南栀一陣頭疼。

還好天子磨着她讨名分時候沒答應,不然真要讓太後和天子吵起來,阿耶再擋十箭都不夠用。

·

碰上今年天涼得快,崔南栀就以陳夫人受了風寒需要照顧為由,擋回兩次蓬萊殿的人詢問結果。

直至太後壽宴的請帖遞來,崔南栀又想以同樣的借口應付。

女官不肯走,非要把帖子親自遞到。

宮中來人,陳夫人不敢怠慢,親自出來迎接。

如此一來,也沒法用侍疾做借口推掉了。

陳夫人給府上女使使了個眼色,便有個小荷包遞上。女官推拒幾次,最終還是笑吟吟收下了銀錢。

“鄭小郎君在地方上政績頻出,太後娘娘也是極為賞識他,特邀陳夫人進宮同樂的。”女官受了好處,講出的話自然好聽,“天氣轉涼,陳夫人還請多多保暖添衣,莫要耽擱了宮宴啊。”

陳夫人連連稱是。

女官走後,陳夫人尤有些緊張。

崔南栀幫舅母一同挑着衣裙首飾,安慰道:“表哥上進,給家裏添光增彩還不好麽。得朝中賞識,說不定過兩年就能調回來了。屆時回京團聚,舅母和嫂嫂都能安下心來。”

陳夫人嘆氣:“但願如此。他一日不回京城,我便一日放心不下。”

直至壽宴當日,陳夫人還零零碎碎叮囑着女使。

祝萦笑着應承:“阿娘放一萬個心吧,府上我會打理好的。”

話是這麽說,陳夫人在車上還是隐隐透出擔憂的神色。

崔南栀安慰她:“舅母不是前些日子還誇了嫂嫂,說她管家學到了六七分,這會兒不就是實踐的時候。”

“我不是擔心你嫂嫂。”陳夫人微微蹙眉,“只是出門前老夫人還在念着你阿娘的名字,實在叫人放心不下。”

崔南栀默然。

待到入座,崔南栀環視四周,感覺有點不太對勁。

陳夫人倒是沒察覺到:“或許是因為你阿耶的緣故,也讓我沾了些光。”

崔南栀哪敢讓長輩這樣自謙,還未來得及說什麽,就被外面的動靜打斷思緒。

很快,崔南栀就知道這座位到底有何微妙之處——她這位置,倒是很方便和天子眉來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