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
第76章
“這這這……”主簿試圖打圓場, “有話好好說,別動手……”
他的擔憂好像是多餘的,貴人沒有表露出不悅的模樣。
崔南栀欲言又止。
難怪軟硬不吃, 不肯說自己的身份。
主簿察覺到他們之間驟然微妙的氣氛:“崔小娘子認識?”
“不認識。”崔南栀一口否認。
她不知道天子怎麽有閑情逸致,能抛下政務跑來宣州游山玩水。
已經被看到了,天子也不裝, 踱步至崔南栀面前:“既然如此,我親自給崔小娘子賠個不是。”
“……行吧。”崔南栀無話可說。
天子莞然:“多謝崔小娘子寬宏大量,改日必然帶厚禮上門。”
“上門就不用了。我阿娘不喜歡不認識的人來。”崔南栀生硬拒絕。
主簿摸不着頭腦, 剛剛還稱得上劍拔弩張的情形,怎麽一下就松泛起來了,不過至少他少了一樁案子。
他讓人給那被錯認的“賊人”松綁, 親自把他們送至門口。
崔南栀往家方向走,沒幾步就感覺不對勁。
“為什麽跟着我?”崔南栀問, “你沒地方住嗎?”
常進寶和親衛很懂事的沒跟上來, 天子一個人保持着三五步的距離跟在崔南栀身後。
天子笑吟吟道:“我不認識路。”
崔南栀道:“常少監肯定認識, 你跟他走就行了。”
天子口頭應了,身體沒有要折返回去的意思。
崔南栀拿他沒辦法,顯得從衙門回家這段路都格外漫長。
“如果那人不是我,你會怎麽辦?”天子忽然發問。
崔南栀懵了下:“什麽意思?”
“如果是你不認識的人, 故意要為難你呢?”
他這話問得莫名其妙, 崔南栀一頭霧水:“那就按律法來。”她想了想, 又補了句,“不過應該沒人像你那麽無聊,半夜不睡覺讓人翻我家院牆。”
天子苦笑:“不是我讓他們做的。”
崔南栀哼了一聲表示自己聽得到, 但她也不會信就是了。
“送去的節禮……你收到了嗎?”天子又問。
“收到了。”崔南栀想起那幾大箱東西,來來回回搬了好幾趟, 果然是他的手筆,“太多了,害得我和阿娘整理了好久,下次不許再送那麽多了。”
一下子被扣兩個不屬于他的鍋,天子也不辯解了。
畢竟第二口鍋,她的語氣聽起來更像是在與他撒嬌。
“……崔小娘子?”
天子還沉浸在飄飄然種,遽然一道聲音将他拽回現實。
“江易?”
崔南栀沒想到會在這遇到他。
江易還牽着妹妹江茹,手裏拿着一塊蜜餞在慢慢吃着。
天子單方面認得他,是那天和崔南栀說話的年輕小郎君。
“好巧呀,崔小娘子,在這遇到你。”江易腼腆地笑。
她身旁那位男子的存在感太強,江易實在無法忽略他:“你身邊這位是……”
趕在天子張口前,崔南栀搶先一步回答:“我親戚!”
江易疑惑。
崔南栀艱難地圓上:“是我家的遠房親戚……路過宣州正好就……”
她絞盡腦汁要編一個親戚關系,天子已經接話替她回答了:“是他叔叔。”
“原來是你叔叔。”江易直覺他對自己的态度好像不大友好,“沒聽你提起過呢。”
江茹吃完了蜜餞,拉拉兄長的衣角還想再要一塊。
“茹茹的病已經好了嗎?”
江茹聽她提到自己的名字,小跑過來,把崔南栀的手放在她額上:“姐姐你摸摸看,已經好了。”
崔南栀笑着摸摸她的頭,一旁的天子看着眼熱。
什麽時候她也肯這麽摸一摸自己的臉,他都要不記得上次去崔南栀這麽親密的接觸是什麽感覺。
江茹是個敏感的小孩子,眨巴着眼睛問崔南栀:“姐姐,你叔叔看着好兇。他是不是不喜歡我啊?”
聞言天子一僵,錯開視線看向旁邊的鋪子。
崔南栀好氣又好笑,她知道天子不友善的原因來自于哪,捏捏江茹的臉頰安慰她:“沒有啊,茹茹這麽可愛,怎麽會不喜歡你。”
旁邊杵了個陌生男人,江易不方便和崔南栀再聊那麽多,借着茹茹的由頭說了幾句便告辭。
人一走,天子酸溜溜開口:“你對他态度倒是很有耐心,和我說不上幾句就想趕人走。”
“你上趕着認親戚時候怎麽不說。”
天子沉吟片刻:“你以前也沒少喊我‘皇叔’,而且我們明明就……”
“你住口!”崔南栀臉頰發燙,去捂他的嘴,“不許說了!”
這是重逢後第一次她距離自己那麽近,能看清小女郎紅透的耳尖。
“是指不要再說你叫我‘皇叔’的事,還是我們以前——”
崔南栀臉上要燒起來:“都不許說!你、你再說一個字,我以後都不理你了!”
天子輕輕笑起來,t呼出的熱氣吹拂過她的手心。
“崔小娘子願意賞臉搭理在下就好。”
臨近崔家的宅子,崔南栀停下來,讓他不許再跟着。
天子乖乖地停下,等她發落。
她怕被家裏人和鄰居看見,天子也沒什麽異議。
跨過門檻時,崔南栀都有點不敢相信他這麽聽話,怎麽想他都不像是會老老實實目送她回家的性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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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過了半日,崔南栀就知道她對天子的了解沒出錯。
門房小厮托女使來轉告,說有客人拜訪。
鄭菀讓他去拒掉。
過了會兒又回話說,客人一定要見,還帶了禮物來,說是要給崔小娘子賠禮道歉。
鄭菀蹙眉,問她是認識的人嗎。
崔南栀腦中警鈴大作,立馬站起來:“我去看看!”
門房小厮正在犯愁,客人好像來頭不小,夫人又要拒客。
見崔南栀來,小厮如獲大赦。
“不是讓你別來的嘛。”崔南栀壓低聲音問。
“我說了一定要向崔小娘子賠禮道歉的,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崔南栀還不知道他打得什麽算盤嗎,攔不住,索性放他進來,看他怎麽跟阿娘演。
天子今日還喬裝過,與平日裏的穿衣風格大不一樣,富貴逼人。
像是要坐實他長安富商的身份。
“我阿娘見過你的。”崔南栀提醒。
天子有備而來:“我自有打算。我與崔尚書談話時她不在旁邊,只是匆匆幾面,印象不會深刻的。何況已經九年過去,總有些變化。”
說着他手中扇柄故作輕佻地撫過崔南栀面頰,演起富商來還有模有樣的。
“阿娘,是昨天那個……賊人的主人。”崔南栀盯着地面,不敢看鄭菀的眼睛。
天子臉不紅心不跳:“是在下約束不力,叫人看了笑話,特地上門賠禮。”
崔南栀會佩服他的厚臉皮,難怪以前演晉王也沒露出端倪,裝得有模有樣,原來真的是演技精湛。
“事情我都聽說了。”鄭菀溫聲道,“請問如何稱呼?”
“我姓李。”
崔南栀噎住。
鄭菀微微揚唇:“是從長安來的?”
“是,家裏做點生意,薄有資産。”
“難怪,李公子氣質不凡。”
鄭菀也沒提出異議,竟然就這麽讓他混過去了。
崔南栀怕一開口就露餡,裝作局外人,不加入他們的對話。
在崔南栀看來,天子簡直是信口胡謅的程度,偏偏鄭菀提出的每一個問題都能被他圓回來。
崔南栀默默玩着衣帶,再不知道第幾次把它搓成球的時候,忽然聽到阿娘叫自己的名字。
“我在聽呢。”崔南栀擡頭。
鄭菀露出無奈的笑意:“你這孩子……李公子要走了,你去送一送。”
在鄭菀的視線範圍內,他倆保持着一前一後的距離,中間寬敞的能再站五六個人。
天子裝模作樣非說自己不認識宣州城的路,要崔南栀幫忙多送一程,最好是送到路口。
家仆們還看着呢,崔南栀臉都要笑僵了,說了聲好。
一脫離鄭菀的視線,天子說道:“怎麽樣,沒被鄭夫人看出來吧?”
崔南栀語噎:“你就非要來這一趟?”
“昨日當着主簿的面說好的。”天子說,“鄭夫人與我相談甚歡,有什麽不可?鄭夫人應當是把我當作哪位得了蔭封的宗室旁支,做點跟禁內沾邊關系的買賣。鄭夫人若是較真起來,我也有人選能挑出來說。”
說得好有理有據的,他還真是有備而來,這種犄角旮旯的答案都準備好了。
明明是除了主簿無人在意的承諾。而且他與阿娘有相談甚歡嗎?
崔南栀沒怎麽聽他們的談話,他倆都是心眼子很多的人,講起話來彎彎繞繞。
至少前半段時間她聽到的內容,沒有一句是直來直往,得深入兩三層才能聽懂弦外之音。
天子垂眸看她:“我上門,不也挺好的。”
他故意把那兩個字咬得很重,崔南栀愣了會兒,慢慢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你……!”崔南栀不知道說他什麽好,羞惱得瞪着他。
“我不會再跟你說一句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