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實在太安靜了。

一船的亡靈海盜,沒有一個出聲。

開場平了造反,傅重明就徹底掌握了這艘船,有他下令,選手們在船上一頓亂翻也沒有被海盜阻止,只是這些活死人眼珠子綠油油的,被它們一眨不眨地看着,确實怪滲人的。

周圍一片死寂,海吞噬了光,掐滅了聲音,每個人都有種自己其實已經死了的感覺。

但傅重明不動聲色,像個真的亡靈海盜頭目一般冷靜,他的刀尖上,一塊腐肉正在融化,船行進在海中,那塊肉被他舉在水流裏,海水對活死人們的腐蝕作用一樣對這塊肉起效,它在急速腐爛溶解,露出穿在肉上的一縷花花綠綠的繩子——

那不是繩子,那是人魚用頭發編制而成的。

他輕輕笑了一聲,仰頭,看向不知在哪的人。

來,我相信你會引導我。

傅重明認真看了看,頭發紅的黃的白的綠的紫的,應有盡有,實在不知道路懷星這是拔禿了多少只人魚……

慘啊,傅重明啧啧感嘆,一想到一群光頭美人魚在海裏游來游去,他差點維持不住人設了。

這塊從生人世界落下的怪物肉塊似乎和亡靈船仍在不同維度,傅重明無法把它真正拉到船上,因此腐肉在海中很快融化,那些人魚頭發飄蕩開,霎時消失了蹤影。

艾比忽然從後面蹿出,臉色奇差無比:‘喂,你船長室裏的船長日記,被人撕了兩頁,你知道嗎?’

傅重明:‘并不知道。’

女人怒道:‘果然屁都不知道,你們防衛官自命清高,根本不會認真比賽,線索就在你眼皮下,你都不看!現在好了,被不知道誰撕走了。’

‘光塔給的線索,永遠是最危險的勝利方式。’傅重明言盡于此。

但艾比的話讓他心中有了一些悵然。

——那本日記他看見過,檢查過,他确信并不缺頁。

這艘船上,确實有正在做阻礙任務的光塔選手。

但不是科爾的隊友,那個姓李的女人想贏,不想輸。

而那個選手,他應該有着和正常比賽內容完全相反的任務,他想要所有人死。

巨船在海面航行,白霧越來越濃了。

路懷星攀着官船下側,抖了抖手腕,扯回了飄出海面的繩子。

果然,尾端的肉塊消失了蹤跡。

他扯了扯嘴角,眼角眉梢卻滿是肅殺。

黑發垂落在海面,有一片略顯參差,搓這根繩子的時候路懷星也搓了一縷自己的。

畢竟是兩只不合群的海妖。

——袁行知為了羅小北和“同族”大打出手,路懷星的境遇也并不好,光塔人魚又不是某知名合家歡電影裏的,所以那些頭發還真不是他故意拔的。

黑鱗的路懷星靠在船上,呼吸比往常急,身上的傷痕出血不嚴重,但海水泡着比較難受。

他的情況很不好——

因為好餓啊。

路懷星身上氣壓很低,咬了一口剛切的三文魚刺身,嘔,呸。

他閉了會兒眼睛,殺氣凜然地張開嘴巴,用牙齒狠狠地撕扯那塊魚肉刺身,怎麽變得和路懷星一樣矯情了!他必須補充體力。魚肉被飛快消滅,因為受傷而有些暗淡的唇瓣沾了沒處理好的魚血,頓時染了豔色。

“到了!下錨!”

官船上隐約傳來這樣的聲音,迷霧越來越濃了。

很快一陣稀裏嘩啦的鐵鏈聲,一個個籠子被放了下來,所有的男選手一人一個籠子,垂落到距離海面一米左右的地方。

他們一擡頭,直接和貼在船上的路懷星正面對視。

黑鱗的人魚冷漠疏離地看着他們,張開雙唇,輕探舌尖卷走唇角的血跡,浪花裏寬闊柔軟的尾鳍若隐若現,拍打着浪頭,所有人都在一瞬間覺得——

這特麽真不是通關謎底嗎???

羅小北激動地張嘴,用嘴唇喊:“路哥!”

路懷星冷冷地望過來。

羅小北繼續小心翼翼地說:“路哥,那怪物要放我們的血!”

軍醫插話:“它要用人血吸引海妖,我們手裏有一把從海盜船上偷的鑰匙,在一個女生那裏,怪物提督要那把鑰匙,我們自然不能給,所以它打算一個個弄死我們,逼迫我們的同伴交出鑰匙。”

另一人嘴唇抖動:“不如……”

沒等他說完,羅小北斬釘截鐵地說:“不行,交了我們就都沒用了,就一起死了!”

路懷星驟然舉手:“閉嘴!”

一道疾風劃過,尖銳的羽箭被有力的魚尾拍飛,吓得衆人驚叫一聲,迷霧很濃,船上并不能看清籠子具體位置,所以射得不準,但用來慢慢吓人很合适。

不知道船上的人受不受得了威脅。

下一道箭再次飛來,距離較遠,一名選手悶哼一聲,鐵箭穿透他的肩膀。

箭矢接二連三,路懷星在海中翻躍,他只能憑聽力判斷攻擊方位,所有人都不敢吭聲,生怕幹擾他。

“路哥!水下有東西!”羅小北喊出聲,羽箭向他射來,路懷星一尾巴抽飛箭杆,兩片鱗片和一絲血跡落入海中,很快消失不見。

羅小北在這時敏銳地轉身,看了看中箭的男選手,他的血在海面上散開。

“你們的血!”羅小北再次冒死大叫。

他确信路懷星聽得懂他的提示。

人類的血入海,只是散開在水中,非人類的血,穿過了迷霧,消失在這個世界。

路懷星臉色微動,下一道箭落空入水,他一把抓住落入海中的長箭,用力刺穿了自己的魚尾。

鮮豔的血像無邊黑暗裏蔓延,像一道錨。

傅重明站在甲板上,沒有導航,在這片死去的海域裏根本不知道往哪走。

身後海盜船上的選手們漸漸亂成一團,四處翻找線索,幽靜海底呆久了,讓人覺得他們真的死了,所以時間一長,所有人都不能冷靜如常地行動了。

艾比和船上所有雄性生物都打了一架,差點把徐旺扔進海裏,傅重明不得已打斷了她一根胳膊,這女人才勉強老實。

徐旺拍着心口,憤憤不平了好久,事無巨細地把剛剛艾比做過的所有事都描述了一遍。

傅重明忽然說:‘小仙男不是不罵人的嗎?莊默天天說你是小仙子。我覺得小仙子挺好,撒嬌耍賴使小性子都沒關系,但挑撥離間,不太符合人設。’

徐旺一愣,臉上的表情錯愕了半秒,但傅重明已經不在原地。

昏暗的海中,有什麽東西飄過。

傅重明忽然跳上船頭,在衆人的驚呼聲裏,将手伸進了海水。漆黑冰冷的海水,碰到皮膚上如同硫酸,傅重明眉頭微皺,卻忍了片刻才收手。

蒼白冷灰的皮膚像被灼燒,露出森森指骨,但一片灰黑的世界裏,指骨上沾染了一片鮮豔的紅。

亮如熒惑,是這個世界裏唯一的色彩。

這不是傅重明的血,活死人沒有血,這是——路懷星的!

‘起錨!’傅重明回身暴喝一聲,吓趴一船海盜。

海面如同一鍋沸水,怪物提督滿意地看着混亂的一切。

籠中的女巫選手正閉着眼睛,念念有詞。她握着一枚鑰匙,一枚黑色的、鑲嵌了白珍珠的鑰匙,漢娜站在她身邊,神情複雜。

“我還是覺得不行。”漢娜遲疑,“那些人都會死的啊!”

巫師睜開了眼睛,冷漠地回答:“又不認識,這種比賽這麽危險,我們自己能自保不錯了。”

她的手裏赫然有一張卷軸,這是商船上的線索。

巫師一邊念咒一邊安慰漢娜:“不要慌,這把鑰匙是打開亡者國度大門的鑰匙,航海圖在官船上,開門咒語在我們這裏,原本應該三船合作,到達指定地點,由海盜船開門,但他們蠢,滅了燈,我們也沒辦法了,海盜船上的選手可能有防衛官,防衛官根本不會遵照比賽規則認真來,關于最美海妖到底是什麽的線索一定在他們船上,可惜他們沒查到,我們也只能按照提督說的,用人血來吸引最美海妖了。”

漢娜眉頭緊鎖,現在只差最美海妖的謎底。

她在這支隊伍裏的角色是戰士,艾比和巫師才是負責指揮的,艾比不在,她的确應該聽巫師的。

漢娜忽然問:“你為什麽鼓動艾比滅燈?”

巫師冷笑問她:“艾比是個瘋女人,雖然實力不錯,但你真的一心一意認她做大姐了,你不怕被帶瘋啊?是她執意提滅燈計劃,我才安排的,是她的蠢計劃葬送了整個隊伍。”

漢娜:“艾比的确有讓人忍不了的地方,可好幾個賽季畢竟都是她幫——”

提督忽然喊道:“全體戒備!海妖來了!”

随着巫師的咒語,迷霧中似乎有巨門從海底升起,然而活人的眼睛并不能看到門,卻只是心裏覺得——那裏有一道門。

巫師的眼睛一亮:“快結束了,我他媽受夠海水了!”

提督站在甲板上問:“下面的活人見血了嗎?”

弓手答:“看不清,大人,我們不能在上頭砍了再放下去嗎?”

“不可以。”提督所有的觸手和腦袋一起搖搖晃晃,“它們都是質量最好的一批,每一個都對鮮血非常敏感,我們不能讓它們聞着味道爬到甲板上。繼續射籠子。”

風聲從頭上傳來,迷霧蕩開,寬闊的黑色羽翼拍打着空氣,袁行知忽然從高空墜下,他的小腿是光塔轉化的鳥爪,與其他鳥身塞壬并無差別,利爪如刀鋒,直接抓向怪物提督,提督的觸手一揮,抓過身邊的弓兵擋住,鋒利的利爪直接在弓兵肩上留下幾個血洞。

突然出現的鳥身怪不只吓呆了選手,更驚恐的是提督。

血灑在甲板上,如同潑墨一樣肆意,袁行知故意将那弓兵的傷口撕大,拖着他在甲板上灑血,提督愣了一秒才怒吼着追上去,卻只能望着袁行知挑釁的目光。

背負黑羽的男人傲然停在空中,俯瞰怪物:“不能有血?”

“把他殺了!”提督憤怒地吼了一聲,黏糊糊的白觸手嗖地一聲蹿出,但袁行知敏捷地向高空一蹿。

“呃!”

他驚愕地轉頭,看見一道透明水箭從他的左翼上穿出,化成一捧金紅色的血水。

籠子裏的巫師選手再度揮手,水箭迎面而來,袁行知翅膀受傷,無法平穩飛行,身子向下墜落了幾米,所以那道箭只擦過他的發頂。

“我是選手!”袁行知高喊一聲。

但巫師遲疑了一下,依舊發射了第三道水箭。

轟——船身劇烈搖晃了一下。

海面徹底沸騰,一道道影子在深海下盤旋起來,那些影子什麽樣子的都有,有像人魚的,像塞壬的,像提督的,五花八門。

一只半截尾巴是白骨的鯊魚從水面竄了出來。

鯊魚半生半死,巨口噴出腥臭味,羅小北大聲尖叫,響遏行雲,同時用力一晃自己的籠子,嘭地一聲把那鯊魚撞飛,路懷星躍起的路線正好撞上鯊魚,他手握太陽防衛軍團的軍刀,用力一揮,鯊魚墜入海中,成為兩節。

一點珍珠色的光從鯊魚身上飄起,落在路懷星身上,他微微低頭,看見自己腰腹上因戰鬥而劃出殘破痕跡的魚鱗似乎變得光滑了許多。

他迅速環視四周。

怪物們都不像完整活物;官船上的提督是個有粘液觸手的怪獸,觸手流出的是屍水;海盜船是亡靈船——他們都接受了“國王”的委托。

這個國王,大概是個死國王。

路懷星想到了一路上看到的地形,在腦海裏迅速勾畫了一個圖案,再次擡頭,微微眯眼調整視線焦距,那些嶙峋的怪石似乎……的确不只是怪石。

“龍骨?這是帆船的船體結構。”路懷星忽然說。

羅小北順着他的視線,驚呼:“這些東西是一艘沉船的遺跡?靠啊,這是什麽鬼船這麽大,水手是恐龍嗎?”

“小北。”路懷星忽然說,“尖叫。”

羅小北:“啊?”

路懷星舔了舔嘴角,眼中露出一絲興奮:“引怪。”

羅小北二次:“啊??”

處于這個狀态的路懷星話太少,根本不會給羅小北解釋,旁聽了他們對話的軍醫忽然一怔,随即驚呼: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最美的海妖——這是‘國王’的要求,國王是一艘沉船的主人,能雇傭活死人海盜,手下官兵是死屍觸手怪,所以着國王肯定是個死的,它的最美标準一定不是人類标準。這些半死不活的海妖都不夠美,只有殺了它們全部,就像養蠱一樣,殺到最後勝利存活的那一個,生命力量最強的那個,就是國王眼中最美的!”

羅小北呆滞,【量子力學】技能發動,付出頭疼的代價,得到了肯定答案。

“我去,路哥你一直在海裏泡澡,居然都能猜到謎底!”

路懷星不耐煩地單手晃了晃羅小北的籠子:“快叫,我準備競選最美海妖。”

作者有話要說: 傅36:長官,你是我世界裏唯一的亮色!

霜總:滾。

小星星:啊,你也是我世界裏唯一的美味!你快來,你不在的第三天了,好餓啊啊啊!

【炮灰選手持續作死,盒飯加熱中

【葉蓮娜女士采訪,第四場!】

今天我們終于從深空2號空間基地返航了,老娘經常懷疑那幫搞科研的其實都姓弗蘭肯斯坦。

尤其那個姓文的,他真名應該是弗蘭肯斯坦诤遠。

生物實驗基地全都在深空啦,怕生物污染啦,這很有必要吼,這回任務就看出來這個決策的必要性了,去年有一個途徑太陽系的不明小行星群,岩石樣本裏存在活性生物,2號基地采集培養了一下,差點特麽弄出一個異形,這不,緊急出動我們去滅異形。

真的好惡心啊我讨厭觸手怪!

不過,好在回火星這邊,趙軍團長請大家補充高純度營養液——酒!!!

日,後廚誰值班,下酒菜為什麽要烤異形!

“葉蓮娜,這只是烤鱿魚。”

我還沒反駁譚露,就聽見軍團長他們屋門打開,一盤烤鱿魚飛了出來,我們路總探出半個頭,眼角紅紅的超可愛der,他喊:“今晚後廚是誰?烤異形幹什麽?”

譚露不說話了。

因為譚露和我們一樣,在拍視頻。

——啊啊啊,路總又喝多了!我就知道!趙酒仙來了,路總肯定多!

趙羽竹是個狼滅,真的,我總說我千杯不醉,在他面前我就是個屁。96%沒稀釋過的神仙水伏特加,人家能喝一瓶,他特麽胃裏有個酒精過濾器吧?他自己說喝得多練出來的,但我依然服氣,我不如他!

軍團長和軍團長不能比啊。

趙羽竹,大學學古典文學和古漢語的,他喝多了之後是真的絕,我覺得我特別可以!

譚露那裏有一段視頻,趙軍團長脫了軍服,襯衣全解開,拎着瓶酒仰頭往嘴裏倒,灑出來的酒順着他脖子一直淌到……我還是不說了吧,上頭。

關鍵這男人喝高了真的會,舉杯邀月,對酒當歌,啊!我操。

每次唱的都是些詩詞,我中文還沒好到那個程度,不太理解,譚露給我說,理解不了正常,她從中文也照樣看不懂文言文。

啊啊啊!譚露你快來!剛才路總忘關門了,快看一眼趙酒仙喝沒喝多,我要聽他唱曲!!!

哦嚯。

我覺得。

路微霜,寧有毒,寧是假酒成。

趙軍團長拎着酒瓶子,襯衫濕了一半,和路微霜摟在一起。

他們倆在合唱小星星。

還你一句我一句。

還有和聲。

我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