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全文完

之後, 傅景行和蕭思昭便冰釋前嫌了,緊接着,傅景行便下了, 從朝臣中選适齡的公子,入宮伴讀的聖旨。

能為天子伴讀,那簡直是祖墳冒青煙, 才能撞上的好事啊!能跟天子一同讀書習字的,日後必是天子近臣,前途不可限量啊!

這道聖旨一下,朝臣們紛紛開始摩拳擦掌, 私下各種想辦法,想讓自己的孩子, 能在選拔之日得蕭思昭青睐。

傅思歸知道這事後, 當即就不幹了。

他和蕭思昭從小一起長大,兄弟倆親密無間的, 想到以後, 他只是哥哥衆多玩伴中的第一個, 他瞬間就不開心了。

傅思歸邁着小短腿來找姜瑟瑟哭訴,姜瑟瑟又氣又笑,用帕子替他擦着眼淚,輕聲哄道:“那些玩伴是哥哥的, 也是思歸的呀, 你們一起讀書識字多熱鬧啊!”

“是麽?”傅思歸打着哭嗝,看着姜瑟瑟, “可萬一要是有了他們,哥哥不疼我了,怎麽辦?”

原來是害怕這個啊!

姜瑟瑟啞然失笑, “不會的,哥哥可能會跟他們成為朋友,成為君臣,但思歸永遠比他們永遠多一個身份。”

“我跟哥哥是親人?”傅思歸歪着頭,看向姜瑟瑟。

“我們的思歸真聰明,”姜瑟瑟蹲下來,看着他的眼睛,問,“哥哥不能跟我們一起住了,娘親也不能常進宮,所以思歸能不能幫娘親,好好照顧哥哥?”

“可以的。”傅思歸毫不猶豫點頭,小臉上全是堅定,“而且我會好好習武,以後可以保護哥哥。”

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瞬就到了選拔伴讀這一日。

作為天子的伴讀,自然得文武雙全,所以選拔時,不但要看他們的識字情況,還要看他們适不适合習武。

不巧的是,選伴讀當天,是蕭姝瑤的生祭,裴勉這個太傅直接告了假,只有教他們習武的傅景行和三位宰相在。

傅景行負手而立,看着一溜兒高矮不齊的孩子,淡聲道:“他們同陛下差不多大,有的已開蒙,有的尚未,陛下随意發問,喜歡誰便留誰。”

蕭思昭從小跟着傅景行上朝,此時完全不怯場,小大人似的坐在椅子上,點點頭,然後扭頭示意身邊的內侍可以開始了。

內侍拿着冊子,扯着嗓子道:“宣吏部左侍郎家二公子周岚觐見。”

一個看起來五六歲的小孩子,扯着衣角,怯怯上前行禮,“周周周岚……見……見過陛下。”

傅景行帶蕭思昭上朝,也不是讓他純粹去當擺設,若是有朝臣政見不合,當場吵起來了,蕭思昭這個陛下就得出聲‘安撫’。

是以,蕭思昭應付這些同齡人,完全是綽綽有餘。

一連見了十來個後,蕭思昭就有些累了,擡手揉了揉眼睛,身子剛松懈了一下,便感覺到一道視線落在他身上,他瞬間坐直身子,擺出帝王的儀态來。

傅景行收回目光,便聽內侍扯着嗓子道:“宣,大将軍之子傅與偕觐見。”

一聽到是傅思歸,蕭思昭眼睛瞬間亮了,克制不住身子想向前傾,但想起傅景行曾說過的,“帝王不可喜形于色”,又硬生生克制住了。

“臣傅與偕參見陛下。”傅思歸走到廊下,雙腿一彎,跪在軟墊上,恭恭敬敬朝蕭思昭行了個大禮。

這算起來,是他第一次給蕭思昭行跪禮。

蕭思昭忙道:“平身。”

他已經有五六天沒見到傅思歸了,現在見到了很是激動,噼裏啪啦問了一堆。

傅景行微皺眉,旁邊的內侍便道:“陛下,傅公子可要留?”

“留留留。”

之後,蕭思昭又見了幾個,零零散散留下來的,有十六七個孩子。

蕭思昭道:“朕這邊已經選完了,接下來就交給傅将軍了。”

這些孩子都是蕭思昭親自選出來的,傅景行剔除了兩個身子弱的,其餘的全留下了。

但他們現在留下了,并不意味着就可以高枕無憂了,以後每三個月,他們都将面臨兩場考試,一場文試,一場武試,若是考試不過關,便會被刷下去。

讀書習字還好,大家都是一樣的,但到了習武這兒,每個人的體質不同,抗壓性和耐力都不同,同一個基本功,有的人能完成,有的就是完成不了。

傅景行這邊倒還沒有什麽,有些大臣就不樂意了。

早朝的時候,有人直接上折子說,傅景行的訓練力度太大,孩子們承受不了,以及讓傅景行教一群孩子太屈才了等等,言下之意,就是換個人教。

傅景行挑了挑眉毛,還沒來得及說話,坐在龍椅上的蕭思昭,先一步道:“傅将軍的訓練力度太大,孩子們承受不了?周愛卿,據朕所知,好像是貴府公子做不到吧?”

上奏的吏部左侍郎臉色一讪,“不止犬子,還有劉禦史,張大人、李太尉幾位公子,也是如此啊!”

被周侍郎點名的三位大人,紛紛出列。

“周侍郎此言差矣,臣不敢茍同,”被周侍郎點名的張大人迅速反駁道,“俗話說,玉不琢不成器,犬子深知此理,回府後非但沒說過訓練力度太大這等話,反倒還在勤加練習。”

“是的,犬子回府後,也在勤加練習。”

“是的!自從跟着傅将軍訓練後,犬子的氣色都好了不少。”

周侍郎一張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當時他們一起喝酒時,這些大人可不是這麽說的!他就算是個傻子,現在也明白了,自己是被人利用了!

蕭思昭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這麽說來,只有愛卿的公子做不到呢?”

周侍郎兩股戰戰,聽到這話,他已經預知了自己兒子的命運了,卻不想,傅景行突然開口道:“現在做不到,不代表以後做不到。”

蕭思昭和傅景行同朝已久,聽他這話的意思,是有意放周侍郎一馬,便點頭道:“既然傅将軍這麽說,那就等兩個月的武試再看吧!”

“臣叩謝陛下聖恩。”周侍郎忙不疊跪地,沖蕭思昭行了個大禮。

傅景行并沒有把朝堂上的烏煙瘴氣,帶到這些孩子身上,但晚上府裏吃晚飯時,傅思歸卻說了,練武場上有恃強淩弱,欺辱同窗的事情。

傅思歸說完之後,一臉氣憤填膺道:“爹爹,你不管管他們嗎?”

原本他先前就想告訴爹爹的,可是在他入宮伴讀之前,他們父子之間就約法三章了。

第一:練功場上沒有父子,只有師徒。第二,傅思歸若同人起了争執,不得用他和蕭思昭的名義,狐假虎威;第三,有外人在,他和蕭思昭之間只能以君臣相處。

以上三條,但凡傅思歸違反一條,他就不能再做伴讀了。

傅景行波瀾不驚掃了他一眼,“我為什麽要管?”

“爹爹……”傅思歸握緊小拳頭,氣啾啾瞪着傅景行,“您平常不一直說,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嗎?”

“看見了才能拔刀相助,沒看見我怎麽助?”

傅思歸氣的都哭了,“可是我都告訴您了呀!”

“你少說兩句,”姜瑟瑟沒好氣在傅景行腰上擰了一把,用帕子替的傅思歸擦眼淚,“思歸怪,男子漢不能動不動就哭……”

傅景行冷哼一聲,“你現在告訴我能有什麽用,沒聽過捉人拿髒嗎?”

姜瑟瑟轉頭瞪了傅景行一眼,傅景行挑了挑眉,便起身走了。

等姜瑟瑟哄好傅思歸,再回去時,傅景行已經躺下了,看着像是睡着了,但姜瑟瑟知道他沒睡着。

她遠遠看了傅景行一眼,便從衣櫃裏翻出一套衣裳,抱着去了後面的淨室。

傅景行确實沒睡着,而是一直在等姜瑟瑟,如今剛開春,再過段時間,他又得去北疆了,他們又得很長時間不見面了,他有些舍不得這丫頭。

淨室的門響了,傅景行收回思緒,便聽到姜瑟瑟朝他這邊走過來,以往,她每次沐浴完,都會讓他幫忙絞幹頭發。

“懷臻。”姜瑟瑟一如平常喚他。

傅景行慵懶嗯了聲,睜開眼,想和平常一樣起身為姜瑟瑟擦頭發時,剛轉過頭,瞳孔猛的縮了一下。

在他轉頭那一瞬間,姜瑟瑟蔥白的五指松開衣領,原本披在身上的狐裘瞬間滑落,露出內裏的緋紅寝衣。

或許那并不能稱之為寝衣。

薄而少的衣料裹在她身上,像一層紅紗裹在上好的白瓷上,連瓷身上的紋路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傅景行喉嚨滾動了一下,就見姜瑟瑟咬着唇角,眼神溫軟看着他,糯糯道:“懷臻,我冷。”

緊接着,她沖他擡起藕白的雙臂,羞怯看着他。

傅景行眼裏的火苗蹭的一下攥上來,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天旋地轉間,姜瑟瑟已經被他拉住壓在床上,鋪天蓋地的吻落了下來。

姜瑟瑟呆了呆,慢慢回應着他。

他們成婚多年,姜瑟瑟臉皮薄,傅景行也從來不搞花架子,今天姜瑟瑟突然這樣,幾乎是瞬間撩撥到了傅景行。

很快,傅景行就不滿足親吻了,他懲罰似的咬了咬姜瑟瑟的耳垂,按奈不住要向姜瑟瑟身上的衣料動手時,姜瑟瑟突然伸手勾住他的脖頸,氣息不穩道:“懷臻,我們再生一個女兒好不好?”

傅景行的手一頓,裝作沒聽見姜瑟瑟的話,想更進一步時,卻被一只軟弱無骨的手,抵在了胸前,“昭兒要學治國之策,思歸要習武,你整天又忙,我一個人在府裏很無聊,我們再生一個女兒,讓她陪我,好不好?”

姜瑟瑟小臉緋紅,烏黑的鹿眼裏全是水霧,又純又媚的模樣,勾的傅景行差點就要應了,但想到上次,她生傅思歸時的兇險,傅景行絕不想再經歷一遍。

他将頭埋在她頸窩喘息,“給你養條狗?”

姜瑟瑟鹿眼撐圓,像見怪物一樣看着傅景行,她想再生個女兒陪她,他竟然讓她養條狗?!

狗能跟女兒一樣,成為貼心小棉襖嗎?!

傅景行見姜瑟瑟沒有說話,又湊過去吻她的側臉,“你要嫌狗不熱鬧,咱們再養只貓?”

“狗憎貓嫌嗎?!”姜瑟瑟咬了咬唇角,一把攥住傅景行亂動的手,兇狠瞪着他,“你要是不同意再生個女兒,你就別想碰我!”

姜瑟瑟一直想再要個女兒,先前同傅景行說的是,傅景行只說,兩個孩子都夠鬧騰的了,再生一個,豈不是要上天了,就一直沒同意。

現在昭兒回宮住了,傅思歸跟着去做伴讀,她就空閑下來了,所以才想再生個女兒陪她,可傅景行因着她生傅思歸難時,死活不同意!

今晚姜瑟瑟幾乎是拿出了烈士斷腕的決心來的,想着情濃時,讓傅景行松口,卻沒想到傅景行竟然還是不同意,索性便放了狠話,她就不信,現在這個當口上,傅景行還能忍得住。

傅景行确實忍不住,他低頭洩憤似的吻着姜瑟瑟,在姜瑟瑟以為,她即将要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時,傅景行突然翻身坐起來,用被子将她過得嚴嚴實實的。

姜瑟瑟暈暈乎乎睜眼,就見傅景行下了床走,忍不住問:“你……你幹什麽去?”

“洗冷水澡。”

一盆涼水兜頭澆了下來,姜瑟瑟瞬間清醒了,清醒之後直接被傅景行氣哭了,都箭在弦上了,傅景行竟然還是不肯答應!

等傅景行回來時,姜瑟瑟還在生氣。

傅景行揉了揉眉心,不顧姜瑟瑟的反對,将她抱進懷裏,“乖,除了這件事,別的我什麽都能依你。”

“可是我只想要個女兒陪我。”

傅景行吻着她的發頂,“昭兒跟思歸慢慢大了,朝政上的事我也會逐漸交給他們,以後我多抽些時間陪你,好不好?”

“懷臻,頭胎兇險是常有的事情,二胎不一定……”

“我不願意,”傅景行搖頭,将她緊緊扣在懷中,“我不賭。”

姜瑟瑟是真切感受到了他的害怕,知道傅景行是在乎她,也沒那麽生氣了,不過還是洩恨似的咬了傅景行脖頸一口,小聲嘟囔道:“難不成我是沒有魅力了嗎?剛才那種時候,你竟然拒絕我?”

傅景行原本已經想睡覺了,聽到姜瑟瑟這話,當即一個翻身将人壓進被子裏,身體力行告訴了一下姜瑟瑟,她有沒有魅力。

不過因着這個小插曲,之後傅景行便将手中的事,一點一點分攤出去,實在分攤不出去的,便帶回府裏處理。

他處理公務的事情,姜瑟瑟要麽替他研磨,要麽就在一旁寫寫畫畫,雖然兩人各忙各的,但偶爾擡頭,看到心愛的人就在身邊時,心裏瞬間就覺得暖洋洋的。

但這種幸福的日子沒維持多久,傅景行就得動身去北疆了,他這一來一回,得要小兩個月。

以前兩個孩子陪在身邊,姜瑟瑟倒不覺得小兩個月太難捱,但現在兩個孩子都忙着各自的事情,一想到傅景行走後,只剩下她孤零零一個人,姜瑟瑟就拽着傅景行的袖子,怎麽都不肯松手。

今日,就連蕭思昭也親自出宮來為傅景行送行,見狀忍不住道:“娘親,我和昭兒還在呢!”

“對呀,娘親,爹爹走了,還有我和哥哥陪你呢!”傅思歸也跟着道。

傅景行騎在馬車上,聽着他們這麽說,額頭的青筋迸了迸,眼睛一沉。

姜瑟瑟擦了擦眼淚,正要松手時,驟然身子一輕,被傅景行撈上去擁在胸前,整個人還沒反應過來時,馬已經狂奔起來,傅景行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這次我帶你娘一起去。”

帶她一起去?!

姜瑟瑟眼睛猛的一亮,但聽到身後隐隐傳來‘娘親’的呼喚聲時,又有些猶豫,“懷臻,我跟你去北疆了,孩子們怎麽辦呀?”

“裴勉還在,他會幫忙看顧,”傅景行說着,又勒住缰繩,扭頭看向林山,“你留下來,照顧思歸。”

“是,将軍。”林山應了之後,便打馬又折返回去了。

傅景行将諸事安排妥當,擁着姜瑟瑟,“要不要跟我去北疆?”

“去!”姜瑟瑟毫不猶豫應了。

蕭思昭和傅思歸徹底傻眼了,他們倆怎麽都沒想到,傅景行這次竟然會帶姜瑟瑟一起去,尤其是傅思歸,簡直都要哭了。

他無措看着蕭思昭:“哥哥,爹爹把娘帶走了,我怎麽辦呀!”

“別怕,”蕭思昭心裏其實也慌得一批,但卻裝出了一臉淡定的模樣,“有哥哥在,哥哥會照顧你的。”

之後,傅思歸白日裏在宮中當伴讀,夜裏便偷偷宿在蕭思昭殿裏,兄弟倆一人睡龍床,一人睡榻,一如在傅家的時候。

縱然蕭思昭殿裏的人守口如瓶,但還是被裴勉知道了此事。

若是一般人知道,蕭思昭大可擺出皇帝的威嚴出來,但裴勉不行,當時裴勉被指為帝師時,傅景行就告訴過他,這是他父王生前為他選的太傅,他要對他禮遇有加。

最後,蕭思昭用背《帝訓》交換,才成功換取裴勉幫他保守這個秘密。

傅景行這一去走了兩個月,等他們再回來時,已是三月底了,蕭思昭收到消息後,第一時間就帶着傅思歸回了傅家。

兄弟倆跑進主院,見姜瑟瑟和傅景行在石桌旁,一面跑,一面興沖沖喊道:“爹爹,娘親,思歸/昭兒好想……”

話還沒說完,傅景行猛的回頭,迅速沖他們倆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蕭思昭和傅思歸倆齊齊頓了一下,正要說話時,突然響起一道嘹亮的嬰兒啼哭聲。

“哎呀,還是被吵醒了!”姜瑟瑟的聲音響起來。

“娘親!”蕭思昭和傅思歸忙跑過去,這才看到,姜瑟瑟懷中還抱着一個嬰兒,頓時眼睛瞪的圓圓的。

傅思歸有些奇怪道:“娘親,他是誰?”

“這是你們的妹妹。”姜瑟瑟轉過身,方便他們能看清楚襁褓中的孩子。

“妹妹?”蕭思昭盯着那女嬰,不解道,“可是聽說,孩子是要懷十個月的,娘親才離開京都兩個月呀?”

姜瑟瑟柔聲解釋,“妹妹不是娘生的,她是老天爺送給我們的禮物哦!”

這孩子是他們回程時,在一座破廟門口撿到的,當時下着大雨,這孩子只剩下一口氣了。

姜瑟瑟和傅景行見她可憐,帶她去看了大夫,又給她喂了米粥,原本已經不行了的孩子,竟然慢慢緩了過來,再加上姜瑟瑟一心想再要個女兒,見這個孩子和他們投緣,便将她抱了回來。

“是老天爺送我們的禮物,是跟哥哥一樣嗎?”傅思歸興奮道。

姜瑟瑟點點頭,兩個男孩子瞬間很興奮,齊齊湊到襁褓前,争先恐後的喊妹妹。

傅景行立在姜瑟瑟身側,看着這一幕,眼神一瞬間軟了下來。

曾經他以為,孑然一身,馬革裹屍才是他最終的歸宿,直到他遇到了姜瑟瑟,她給了他愛,給了他一個家,讓他兒女雙全。

此後歲歲年年,他都會握緊她的手,同她白首相攜,生死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