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聲不響地跟着距離自己二十米遠,穿着米白色風衣的男人。偶爾,男人的腳步會停下來,和對面開店的人打個招呼。男人的側臉在陽光下格外顯眼。天空飛舞的櫻花花瓣飄到男人的鼻尖上,被拈了下來。那人對着花瓣一笑,又把它吹回風中。啊,他想把有關男人的一切,都記錄下來。那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為自豪的一件事。因為他愛着的,是那樣一個陽光明媚的人啊。
吳少言穿着男人過大的睡衣,挽起袖口,一邊擇着菜,一邊看着有模有樣在竈臺邊轉來轉去的男人。他想起早上的時候,一股熱度爬上臉頰,渾身上下又開始燥熱起來。
清晨的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中透了一絲進來,睜開眼睛就能看到一臉安詳睡着的林中裏。男人的睡顏太過可愛,他忍不住親了一下,随即就窘迫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想到昨天的情況,吳少言心裏痛恨着自己薄弱的意志力,胡亂套了一件衣服就走出了房間。肚子餓了……也是,昨天下午的那頓被直接跳過,然後他的記憶就開始模糊不清,連自己怎麽睡着的都不記得了。本想出門買點吃的,可是他的腰從起床開始就十分不舒服,還沒走到門口就不想動了。吳少言翻了翻冰箱,裏面的東西還是兩天,啊不,三天前放的樣子,林中裏這兩天吃的是土嗎?怎麽什麽都沒動?他把雞蛋取了出來,煮個泡面什麽還是會的。
把方便面和調料一并放進盛好水的鍋裏後,吳少言就端着雞蛋碗等面好了再倒進去。廚房的聲音太大,沒有聽到身後門又一次開合的聲音,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男人一手握住他拿着筷子的手,一手轉過他的頭,強迫他承受着男人纏綿的索吻。
“唔……等會……面……要糊了……”他把碗裏的雞蛋倒進鍋裏,男人接過碗放在櫥櫃上,還關了火。筷子早在一開始就掉到了地上,剛剛關了火的鍋裏還嘟嘟的冒着泡泡,像是對他們不尊重食物的無聲抗議。等到林中裏終于願意放開他的時候,面早就坨成了一堆。為了秉承不浪費食物原則,兩人還是分着吃完了它。
“哎喲。”正在切着洋蔥的男人放下了刀,捂着眼睛站到一邊。
“辣到眼睛裏啦,算了,換我切,你過去歇會。”吳少言起身去切洋蔥,又被裝着不舒服的男人抓住,親了上去。“不行……”早飯就吃得不像樣,再這樣下去,午飯也別想吃了。他試圖推開男人,可男人的手抓得很緊很緊,緊到有些發抖,緊到他吃痛——男人在不安着。
盛天平還沒有現身。
在盛天平出現以前,請讓他享受一下,這短暫的,片刻幸福時光吧。
青笙在幹活的間隙,時不時的跑來吳少言這裏,看了看他後什麽話都不說又走遠了。
“說吧,到底什麽事兒。”實在受不了的吳少言把青笙拉到沒人的地方,質問着少年。
青笙看了看吳少言的脖子,一臉神秘地問他,“哥,你昨天做什麽去啦?是不是……要私會女友,所以請了一天的假?”吳少言捂住自己的脖子,林中裏留下的吻痕很紅,昭示着他昨天到底做了些什麽事。吳少言感覺自己從腳底板到天靈蓋都冒着熱氣,臉紅得都快熟了。青笙瞪大雙眼,“不會吧!”少年圍着吳少言轉了兩圈,嘴裏不住地“啧啧”着,過了一會,少年觸及了真相,“那位哥終于對你出手啦?”吳少言當即推開青笙,低着頭跑去工作了。
青笙咕嘟咕嘟地喝着生啤,吳少言在一旁叮囑着,“慢點喝,也不怕嗆着。”
“啊。”喝光了啤酒的青笙滿足地發出聲音,把杯子大力地嗑到桌子上,“哥,你也喝啊。我都跟那家夥說好了,待會兒有人接咱們的。”
吳少言抿了一口,他想盡量保持清醒。這幾天的美好時光,希望自己可以清醒地度過,然後,記一輩子,記到和心融為一體,永不分離。可是即使不喝酒,他的神志,早就已經不清不楚,沉醉在男人那裏了。
“我今天才發現,原來哥你是深櫃啊!怎麽能,和我工作那麽長時間,對我知道的一清二楚卻什麽都不跟我說嘞?”
“我哪知道,估計你看起來信不過吧!”
青笙捂着胸口,誇張地說,“哥,我也是會受傷的好嗎?”
吳少言想到男人在漫天飛舞的花瓣雨中令人舒心的側影,“也許是,那時,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麽吧。”
等到那位來時,青笙早就醉成一灘爛泥。那位神色沉重,防備地盯着被青笙靠着肩的吳少言。他很識相的,立刻就要把青笙推到那位懷裏。可是,青笙這個沒眼力見的,這個時候竟然摟着他的脖子,大聲喊着,“不要!”青笙的氣息呼在吳少言的脖子上,嘴裏念念有詞,“哥我們再喝啊……今晚……不醉不歸……”醉了醉了早醉了,要再這樣下去,今晚是真的別想“歸”了。
那位把青笙從吳少言身上扒了下來。靠到自己懷裏,猶豫了半天,還是禮貌地問了問需不需要把他送回家。他可不是青笙,幾千瓦的大電燈泡,誰要是腦袋糊住了才會去當。那位跟他道了聲謝,拖着青笙走了,走的時候,青笙還不安分,轉過臉看着吳少言,“我哥呢,哎,哥,你幹嘛去啊,來呀!”吳少言向青笙揮手再見,心裏想着弟啊你就自求多福吧,你這樣看不清局勢是要吃苦的,別說哥了,佛祖也救不了你啊。
“你好像很開心。”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吳少言的脊背整個直了起來,不敢往後看。
男人噗嗤一聲笑了,走了過來,握住吳少言的肩。男人的聲音在他耳邊生根發芽開着花,“要不要跟我解釋一下,剛剛那兩位究竟是何方神鬼,才會在你身邊轉來轉去的呢?”
要死,這人是屬狗的嗎,怎麽找到的人。弟啊,現在說想跟你走還來得及嗎?吳少言在心裏默默念着,對自己待會兒的處境顧影自憐默默垂淚無語淚滿襟。
吳少言在林中裏一次又一次軟硬兼施的威逼利誘下終于承受不住全部都招了。從來就沒有什麽“他們”。他遇到的,只有一個青笙而已。要不是林中裏的謊話太過顯而易見,怎麽會這麽輕而易舉地就被拆穿呢。
第二天早上,吳少言連穿衣服都覺得一陣麻癢,都想去把枕邊端着一臉得逞笑容呼呼大睡的男人給打醒。男人睡得很香,是久違的十分安心的表情。就在前兩天,男人還不停地纏着他,連覺都睡不安穩,生怕他跑掉。
穿衣服的時候吳少言突然想到了一個令他的心拔涼拔涼的事實。在他回來以前,曾向魏皓之反複确認過林中裏的行程,得到男人兩天都窩在解剖室的時候才放心地跑了回來。可是,一回來他就被埋伏的林中裏抓了正着。
吳少言這才意識到自己被魏皓之賣了個徹徹底底。“行啊,魏皓之,看來這揍還沒挨夠啊!”
“魏皓之?”男人不知何時已經醒了,撐着頭看着衣服還沒穿好就自言自語的他,“都這樣了還有空想別人,看來你還是不夠累。”
“不不不不不,我累斃了,我現在就想再睡一會唔……”
魏、皓、之!!!等得了空,姓魏的死定了。
“喂,哥,我是小魏啊,和學長和好了吧!不要謝我啊。嘿嘿嘿,不用請我吃飯,執行任務着呢。那什麽,回見啊,哥,不過短時間內我是不回去了。”魏皓之在手機留言裏把逃路都講得一清二楚,那是他一介平民去不了的地方。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魏皓之,你等着!
這兩天他得空就念着魏皓之,看能不能給那混蛋念出個風寒感冒頭疼腦熱出來。
吳少言現在是想清楚了,對于失憶的他來說,身邊的所有人,都是階級敵人。助攻怎麽送得一個比一個麻溜呢!
“你預備和我在一起多久?”林中裏不是屬狗的,是他肚子裏的蛔蟲,怎麽什麽事都一清二楚呢。
他剛下班,林中裏就在沙發上睡着覺等門。在把男人叫醒,自己洗漱的時候,林中裏的聲音從客廳遙遙地傳過來。
“到盛天平被抓住,我查清事實的時候。”必要的時候會先發制人,反正已經死過一次了還有什麽要緊。
“是麽?”林中裏的聲音越來越近,抱住正在刷牙的他。鏡子裏,男人懷裏的他多了一絲從未見過的,陌生的神色。“你要知道我不會放你走的,永遠不會。”男人咬着吳少言的左耳,把氣息吹進耳朵裏,讓他感到一陣酥麻。多好聽的情話,如同天籁,這世上再有不會有這麽悅耳的聲音了。他抛棄了那個拼命喊着“抓住他的手”的自己,默默地計算着離開時的步驟。
他曾想過很多種結局,始終覺得,林中裏只有在沒有他存在的時候,才能像在夢中見到的那樣平靜安詳,幸福地走在陽光燦爛,落英滿地的大路上。這也許,就是過去那個自己一直都只是遠遠看着從不靠近的原因吧。
吳少言對過去的自己鄭重地許諾,請讓他再從男人那裏偷一點幸福就好,只一點,就足以慰藉此後的人生,以來自那人最深的愛為勇氣,走上那條昏暗得好像永不見天日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