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她暈倒了,送到自己宮裏……
無論十三如何揣測,蕭庭訚遇到刺客,重傷昏迷不醒的消息傳遍了宮中。
太皇太後想要壓下消息,為時已晚,陛下遇刺的消息,已經傳出宮外。
“狄太醫,你給陛下診脈,當真無誤。”太皇太後坐在美人榻,看向落在跪在地上的狄太醫。
狄太醫年事已高,胡須發白,可謂在宮中待了四十年,早些年被太後收買,做了不少事。之前蕭庭訚被下藥的藥方都是狄太醫配出來。
眼下蕭庭訚遇刺,生命垂危,他又在昏迷之前下了聖旨,命她和薛相、宋相還有太後一并監國。
太皇太後起初聽聞這消息,有些恍惚,随之而來想起這件事不對勁,方才清醒了幾分。
她連忙派狄太醫去打探蕭庭訚的安危。
現下在得知蕭庭訚真的病危,太皇太後神色複雜地在想,陛下此舉究竟是不是試探?
前些日子,她與英王私信往來有一陣,蕭庭訚這個關口遇刺,若是故意為之,該當如何是好。
身邊的柳嬷嬷看她沉思,走到狄太醫面前,将人送出殿外。
回來時,太皇太後揉了揉眉骨,宮人們為她捶肩捶背。
“你說,陛下是不是在試探我們?”太皇太後憂慮道。
柳嬷嬷走到她跟前,命捶肩的宮女退下,随後捶肩伺候太皇太後,一邊出謀劃策。
“其實無論陛下是否受傷,眼下對太後你來說,這是個時機。”
太皇太後有了幾分興趣,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薛相與宋氏向來交好,又曾出自宋氏門下,陛下又已經頒布聖旨,命太皇太後還有薛相與宋相監國。太後背後僅靠沈氏,不像太皇太後背後有宋氏,不足為懼。眼下時機正好,皇室子嗣凋零,陛下膝下沒有一子一女,遠在天邊的英王不正好。”
柳嬷嬷沒有直言,可話裏話外,太皇太後不禁沉思片刻。
“你去拿紙硯筆墨,哀家先書信一封給宋相。”
眼見太皇太後被她說動,柳嬷嬷颔首應下。
在她去拿筆墨紙硯時,太皇太後還是不放心,命柳嬷嬷去打探太後那邊的動靜。
–
太後那邊一聽聞此事,便心急如焚,可是近日身體愈發不好,頭暈眼花,太醫都來了好幾位。
她無奈之下,命人先去将陛下遇刺的消息傳給沈微漁。
太後可是打算讓沈微漁嫁給蕭庭訚,所以他可千萬別出事。
沈微漁還沒從太後那邊得知陛下遇刺的事情,反而是歸禾一早在外打探這消息。
随之而來,她憂心忡忡地來到喝藥的她面前,面色躊躇地将這件事告知一二。
“你說陛下遇刺?”沈微漁剛蘇醒過來,還沒有理清楚是誰推自己下湖,救自己的竟然是蕭庭訚?
她內心十分不解,又想到昏迷之前在湖水的一幕。
後知後覺,她在湖底親吻了蕭庭訚。
一剎那,沈微漁臉色緋紅,難得的羞赧湧入心間,想要張口問蕭庭訚在自己昏迷期間後,是何反應?可又怕聽到蕭庭訚震怒的消息。
因此她醒來逃避似的沒有問陛下在她昏迷後,有何反應。
可歸月之前告訴她,太醫在她昏迷期間為她診脈查到她已經中毒。
中毒?還是中了兩種,一種是普通毒藥,一種是——苗疆的毒。
歸月說這話時,小心瞥了她一眼,作為知曉小姐曾跟一個苗疆男人有一段的知情人,知道小姐當年生了一場大病,是那個苗疆人整日放自己血,給小姐喂血,方才将沈微漁救下來。
如今小姐被診脈說中了苗疆的毒,歸月懷疑兩者有糾葛。
對此,沈微漁倒是知道一點緣由,當年朝梣救下她,還喂了她蠱母。
蠱母可解百毒,卻需人體滋養,此物乃苗疆聖物,若是一旦養在體內,旁人診脈也不過是懷疑她中毒而已。
沈微漁也就沒放在心上,可另一種毒究竟是怎麽回事?
按常理來說,她能中毒,必定跟宮內有關系,而且此毒應當不簡單,能在蠱母的存在,共生在她身體裏。
若不是她被人推下湖底,恐怕都不知道這件事。
沈微漁壓下複雜的思緒,與歸月對視一眼,而後寬慰她道:“無論是誰下的毒,不必擔心。他說過,蠱母一旦在我體內滋養,基本無毒藥能傷我,若是有,一兩年也會被蠱母吃掉。”
歸月心知肚明這個“他”是誰,在沈微漁說完這句話後,一貫大大咧咧的歸月,不忘環顧四周,确認無人,方才拍拍胸脯道:“那就好。”
沈微漁朝歸月虛弱地笑了笑。
“你也謹慎了些。”
歸月輕聲道:“若是奴婢再學不會謹慎,歸禾估計又在我耳根子說:小姐為什麽會把你帶進宮。”
歸月學歸禾苦口婆心的模樣,學得有七分像。
沈微漁不忍一笑,慘白的面頰也多了幾分氣血。
歸月瞧她展露笑顏,會心一笑。
随後歸月攙扶她起身,小心翼翼地給她喂藥。
歸禾忽然闖入進來,帶來的消息徹底打破了寝殿的寧靜。
“未陽宮四周有侍衛把守,太醫院裏的太醫去了七七八八,奴婢還特意去太醫院打聽,聽說陛下被人傷到肩膀還有胸口,傷勢垂危。”
歸禾将打聽來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訴沈微漁,連同薛相和宋相監國的消息,也一五一十說出來。
沈微漁本身身體虛弱,聽完後靜默一會。
在歸月的擔心中,她竟猝不及防當着兩人的面,吐出一口血,把兩人吓得半死。
“小姐!”
“小姐!”
歸禾和歸月同時出聲,連忙沖上去,想要扶住沈微漁顫抖的身子。
沈微漁面色本就蒼白,一吐完血,仿佛用盡全身的心血,臉頰愈發慘白,雙手勉強撐在床榻,身形抖擻,唇角沾染血跡,猶如瀕死在秋日的牡丹花。
“不用擔心,阿月幫我梳妝打扮,我要去觐見陛下。”沈微漁不知從哪得到的力氣,抓住歸月的手,眼中流露害怕,血淚盈襟。
她害怕蕭庭訚會跟當年的朝梣一樣,會徹底離開她。
一想到離開,沈微漁胸口的悲傷化為無形的手,惡狠狠地攥緊已經千瘡百孔的心。
她已經失去朝梣,若是蕭庭訚出事,她再也見不到那張臉。
沈微漁頓時手腳冰冷,鬓角處冒出冷汗,“不能,他不出事。”
歸月明白她為何如此激動,一時之間礙于歸禾也在,不知如何安慰。
反倒是歸禾先一步開口道:“小姐,未陽宮守衛森嚴,不得旁人入內。”
“奴婢還打聽到宋相他們一早入宮,來到末陽宮,想要觐見陛下,卻連陛下的一面都沒有見到。”
歸禾本意是勸她打消去見蕭庭訚的念頭。
但沈微漁聽不進任何話,眼眸泛紅,眉眼的哀愁似化不開,“我想見陛下。”
說罷,她便踉踉跄跄起身。
她們兩人拗不過沈微漁,于是一個梳妝,一個幫她更衣。
沈微漁的臉頰被掃上胭脂水粉,掩下憔悴,可眉眼的孱弱,遮也遮不住。
她并未在意這點,梳妝打扮後更衣換上翠青羅裙,披上梅花外袍,便迫不及待地去未陽宮。
未陽宮有侍衛把守,殿外的太監與宮女都無法進去,唯有太醫能進出一二。
沈微漁趕到時,日薄西山,秋風瑟瑟。
可她感受不到任何寒意,央求侍衛能放她進去觐見陛下。
侍衛面無表情,一律按照蕭庭訚之前頒布的聖旨辦事。
一時之間,沈微漁僵持在殿外。
歸月和歸禾都勸她先回宮。可沈微漁不願意,身形憔悴地屹立在殿外,目光眺望緊閉的大門。
一扇赤紅大門,壯觀巍峨,擋住窺探者的視線。
也擋住了沈微漁的擔心。
天色漸漸暗沉,夜闌風雨,歸禾和歸月擔心地勸她先回去。
“小姐下雨了,我們可以明日再來看陛下。”
“不,我在這等陛下,歸月你們先回去。”沈微漁臉色蒼白,四肢百骸灌入了秋風,冷得她雙手雙腳都毫無知覺。
她不顧歸禾的勸阻,一心一意守在殿外,風雨席卷宮廷。
歸月她們不知從哪拿到油紙傘,為她擋住雨水,歸禾挽着她的手,苦口婆心道:“小姐,我們先回去。”
但沈微漁不為所動,明明已經冷得發抖,明明虛弱地需要人攙扶,明明知道進不去殿內。
可她不願意離去。
她害怕一旦離去,再也見不到那張臉。
殿內空無一人,鎏金六角鼎燃着龍涎香,珠簾搖曳,明窗幾淨。
蕭庭訚坐在案幾面前,望着已成定局的棋盤,垂眸間,四面敞開的窗牖灌入冷風,衣袂飄飄。
“陛下,沈姑娘一直在殿外,想要見陛下。”
十三忽然出現在屏風外,身上多了血腥味。
蕭庭訚無動于衷,仿佛早已料到。
十三見此,說起英王的事情。
“阿九僞裝落難的小姐,靠着與英王妃相似的面容混入英王的身邊。”
“太皇太後送了一封書信給宋相,太後因近日身體抱恙,尚未有動作。”
十三又說起近日朝堂當中,官員們人心惶惶,随後将這幾日搜集開始結黨營私的官員名單,呈給蕭庭訚。
蕭庭訚随意翻開,看到折子裏一批熟悉的官員名字,心裏也有定數。
狂風驟雨,敲打窗牖,遠處傳來寒風,蕭庭訚唇角蒼白,指尖冰冷,聽着雨聲,感受寒風席卷殿內的寒意。
不知不覺,青煙燃盡,蕭庭訚随意将折子交給他,漫不經心地過了一句,“她還在殿外?”
十三還以為陛下滿不在意,如今聽他一說,才驚覺事情沒有他想的那般簡單。
“卑職去看一眼。”
“不用,她應該走了。”蕭庭訚語氣篤定,似笑非笑的面容令十三看不懂。
陛下真奇怪,消息是他要傳到沈姑娘面前。眼下沈姑娘來,他也不見她。
十三腹诽天子心思難測,面上不動聲色,拱手便退下。
蕭庭訚随他而去,殿內又剩下他一人,望着棋局,唇角噙的笑意淡卻不少。
“不過如此。”此話也不知對誰說。
蕭庭訚凝眉,很快舒展開來,無視受傷的肩膀,擡手一揮——棋局上的黑白棋子,頃刻間散落。
“啪!”的一聲,十三卻又再次出現在殿內。
“陛下,沈姑娘暈倒在殿門前,侍衛已經派人将她送回去。”十三說話間,餘光注意到散落的棋子,啞然地看向從翠屏繞出的蕭庭訚。
蕭庭訚長身玉立,清隽疏朗的面容多了陰翳,身上的血腥味隐隐約約散開,掌心不知何時滲出血跡。
十三餘光繞過翠屏,一眼窺見完好無損的棋局碎裂成兩半。
他心頭一驚,來不及收回窺視的目光,便聽到居高臨下的蕭庭訚,低沉地道:“她暈倒了。”
不是疑問,而是平靜地說,像是風雨欲來的危險。
十三的脊背低得愈發低。
“是。”
“她暈倒的事情,你為何禀告給朕。”蕭庭訚突然話鋒一轉,語氣玩味。
十三當即下跪,“卑職擅作主張,請陛下責罰。”
“責罰,為何責罰你,明明是她身體虛弱闖到殿門,甚至暈倒,你說朕應當怪誰?”蕭庭訚不輕不重地道,掌心的血跡滴落在地上,氣息愈發危險。
十三一時啞然,想起撞見的景象,咬牙低頭道:“陛下應怪沈姑娘,卑職立馬将沈姑娘送回殿內,安排太醫醫治,等沈姑娘醒來,親自聽從陛下的發落。”
他話音落下,殿內一片寂靜,十三額頭的冷汗冒出,心裏懊惱,自己怎麽會說出這麽蠢的話。
十三暗自悔恨,可上方卻傳來蕭庭訚低沉地一句。
“命太醫來。”
十三一愣,命太醫來醫治陛下掌心的傷勢嗎?可他一擡眸發覺蕭庭訚的目光落在窗牖,周身的氣息淩厲,好似寒風。
鬼使神差,十三好像明白他的意思,低聲道:“卑職這就将沈姑娘送到春陽宮。”
他以為蕭庭訚會動怒,已經做好被杖責,可等了老半天,也沒等到蕭庭訚斥責。
十三鬥膽仰起頭,卻見蕭庭訚面色平靜,倚在窗牖,血跡染上金絲繡如意紋的衣袖,寒風蕩起他烏黑如綢緞的發絲。
平靜、危險。
血跡滴落的聲音,立馬将他驚醒過來。
他不敢再窺探天子聖顏,連忙退下,去将沈姑娘送回春陽宮。
至于之後的事情,十三不敢多想。
十三心事重重出去,可在離開寝殿時,卻聽到蕭庭訚輕飄飄的一句。
“不過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