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謀劃準備離開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将握着長劍的手藏在身後,面色收斂冷意,緩緩來到沈微漁的跟前。

沈微漁從恍惚中回過神, 怕他看穿端倪, 露出往日的笑容,眉梢觑見他藏劍的舉止,心底閃過奇怪的念頭。他不願讓自己看到嗎?

她的眼眸落在蕭庭訚身後。幾人跪在地上, 身形都被侍衛們擋住, 沈微漁瞧不清, 轉而瞥向蕭庭訚。

“發生何事?”

“宮中闖入刺客。”

蕭庭訚的衣袖因風獵獵,颀長的身影在火光下拉長,眉眼的陰翳褪去,若不是臉頰有血跡,他人還當蕭庭訚深更半夜,閑來無事踱步。

“天色寒冷,你先回宮。”蕭庭訚低沉道。

沈微漁聽到他話裏的關切,心想剛剛是錯覺吧?蕭庭訚還是有幾分像朝梣。

可她眼眸落在他沾染血跡的臉頰, 本來壓下去的思緒,又如狂風席卷而來、

她不敢再見蕭庭訚這張臉,眼眸瞥向他身後。蕭庭訚卻用肩膀擋住她的視線, 不願意讓她看清楚身後的血腥一幕。

沈微漁見此, 不再看去,可蕭庭訚身上的血腥味混合着龍涎香氣息, 濃烈得令人無法忽視。

她微微蹙眉,拽住他的衣袖,擔憂地道:“陛下沒受傷吧?”

蕭庭訚在她拽上來的剎那,手臂一揮, 不願被她看到血跡和劍。

沈微漁卻被手臂推開,身形沒站穩,趔趄地要倒下。蕭庭訚臉色一沉,伸出手欲扶住她。

然而沈微漁卻回避他的手,纖手撐住一旁的朱紅門柱,露出纖細的一截皓腕。

蕭庭訚攥緊身後的劍柄,手中空落落,低聲道:“朕不是故意推開你。”

“我知道。”沈微漁緩住心神,朝他莞爾一笑。

善解人意的姿态,令蕭庭訚眉頭微皺,“你不生氣嗎?”

“我為何要生氣?”沈微漁心平氣和地道。

她越是從容,蕭庭訚心中越是感到一股無名火蹭蹭地上來。

但他也僅僅是攥緊劍柄,露出腕骨的青筋,平靜地道:“好。”

“來人,護送沈姑娘回去。”蕭庭訚一聲命令,身穿黑衣的男人忽然從暗處冒出來。

沈微漁吓了一跳,怎麽會有人神出鬼沒?

十三朝着沈微漁拱手道:“沈姑娘。”

沈微漁恢複神色,笑着颔首,随後便跟他回去。

回去的路上,沈微漁能感受到身後傳來一道別樣的視線。

沈微漁不用猜也知道是蕭庭訚,走了幾步,往後瞥去,原以為蕭庭訚會收斂視線,偏偏他并未收回視線,目光反而深沉地像潭水。

恰好寒風拂來,她的衣袖如瀑布揚起,烏睫顫抖,心口也泛起漣漪。

沈微漁連忙收回目光,蓮步輕挪,袅袅婷婷的身影在月色下愈發瘦削。

回到暖閣後,十三朝她作揖道:“天色不早,還望沈姑娘早日歇息。”

“嗯。”沈微漁輕聲道。

少頃,沈微漁聽到大殿關門的聲音,耳畔傳來的呼嘯寒風像是被人勒住脖子。四周寂若無人。

沈微漁眼眸落在鎏金蓮花香爐,屈膝坐在床榻,經歷古怪的夢還有剛剛的一遭,她哪裏能睡得下去。

也不知是誰派人刺客,膽敢在宮中行刺。

沈微漁胡思亂想,眼皮打顫抖,窗牖不知何時敞開,寒風瑟瑟,幾片落葉悄然飛入暖閣,兜兜轉轉落在地上,被人無情踩着。

暖閣內,萬籁俱寂,青瓷瓶花坐落于紫檀案幾。

沈微漁屈膝坐在床榻,終于受不住眼皮子打架,疲倦地撐開眼睛,欲躺下歇息。

她剛睜眼,餘光瞥見一道黑影,心中一驚,還未起身逃走。

來人輕聲道:“沈姑娘。”

沈微漁詫異地凝視眼前的人,但見霜玉雙手置于腰間,畢恭畢敬地道:“我擔心沈姑娘夜晚睡不好,過來看一眼,順便來換下香料。”

她聽到霜玉的解釋,心裏松口氣,“好。”

話音落下,霜玉便側身走向香爐,沈微漁想起醒來宮女全都不見,困惑地問:“今夜是你守夜嗎?”

霜玉的身子一頓,腳下的影子被風拉長。

“今夜不是奴婢守夜。”霜玉輕聲道。

沈微漁蹙眉,而霜玉猛然轉過身,露出淺笑,“守夜的宮女都被殺了,所以勞煩沈姑娘死一下。”

她話音落下,抽出衣袖的白紗布帛,快步沖到沈微漁的面前。

沈微漁心下一顫,連忙下床,霜玉卻先一步閃到自己跟前,并用布帛纏繞在她的脖頸。

脖頸的疼痛,驟然間襲來,沈微漁疼得面色漲,雙腿不斷掙紮,另一手抓住白紗布帛,另一只手從枕裏取出之前藏起來的玉柄短刀。

霜玉用力勒緊她的脖頸,眼裏流露毫不遮掩的殺意。

“沈姑娘,你別掙紮了,越掙紮越疼,還不如乖乖就範,讓你死得沒那麽痛苦。”霜玉好言相勸,可唇角的笑意愈發陰狠。

“這段時日,我已經學會沈姑娘的行事。從今往後,我會替代你成功皇後,所以——”霜玉身體忽然往後傾斜,手腕一收力,加快她的死亡。

倏然間,窗牖闖入瓊花,燈火搖曳,一道人影突然飛入。

與此同時,白紗布帛被一刀撕碎,如雪花飄飄濺灑空中。

霜玉神色震驚,當即翻身逃走,可還沒走幾下,身子陡然一停。

她面容驚駭,瞬間倒地不起。

蕭庭訚出現在她身後,面色冷靜,手臂一揮,收回長劍,同時另一只松開捂住沈微漁的手,“此地不宜久留。”說罷,攜她去往殿外。

沈微漁掌心裏攥緊玉柄短刀,皓腕被他死死拽住,都還沒開口,便被迫跟着他走。

但蕭庭訚不說,她也斷然不會留下,誰知道後面還有沒有人。

沈微漁臉頰褪去血色,步履匆匆跟上他的步伐。可蕭庭訚走得實在太快,沈微漁小跑都跟不上去。

蕭庭訚似乎也知道這點,腳步一頓,游廊傳來呼嘯的晚風,蕩起他身後宛如黑綢緞的烏發。

“怎麽了?”沈微漁提着裙袂,烏睫顫抖地仰起頭,卻不料蕭庭訚忽然将她打橫抱在懷裏。

沈微漁頓時臉頰緋紅,眼波流轉,“我沒有腿瘸,陛下放我下來吧。”

蕭庭訚:“你走得慢。”說罷不給沈微漁任何反悔的機會,大步往前走,穿過回廊、池塘……随後來到一處瓊臺樓閣。

碧瓦朱甍,雕梁畫棟,無不彰顯玉砌雕闌。

“你暫且住此地。至于伺候你的宮人,朕會派信得過的人。”經此一事,蕭庭訚顯然對未陽宮裏的宮人都不滿意。

沈微聽出他的言外之意,了然颔首,而後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陛下能放我下來嗎?”

蕭庭訚這才驚覺懷中玉軟香溫,眼眸一沉,手臂收回,将她放下來。

沈微漁的腳一沾地,一直緊繃在心口的琴弦,終于能徹底松開,整理衣袖道:“勞煩陛下了。”

“以後我們是夫妻,何談勞煩。”蕭庭訚不喜歡用帝後稱他們的關系,好似隔層雲霧。唯有說到夫妻,他便想到民間的夫妻,恩恩愛愛。

沈微漁眉梢微擡,一眼觑見他貌似心情不錯,唇角揚起,也就不免多看幾眼。

蕭庭訚注意她的視線,如玉修長的手不禁攏了攏衣袖,旋即風輕雲淡道:“今夜之事,過于兇險,你還是早早歇着。”

沈微漁的目光還沒有收回,蕭庭訚眼眸一頓,漫不經心地心道:她就這般喜歡自己。

他想來想去,緩緩開口:“朕送你進去。”說罷,轉身為她引路。

沈微漁提着裙袂跟了上去。她本來想着自己進去,但蕭庭訚願意帶路,也倒無所謂。

她不知不覺中來樓閣內,雕梁繡戶,金碧耀目,白紗羅帷似瓊雪飛揚。

沈微漁跟他來到二樓的廂房,室內陳設精美,博古架置着金玉器具,三三兩兩丹青挂在牆壁,回紋窗棂緊阖。

她往內走,發覺幾扇槅窗,遮住了床榻,想起蕭庭訚還在,也沒往內走。

“頃山樓閣,往日都有宮人打掃,你若想沐浴更衣,敲一下窗棂的金鈴,會有人送水而來。”

蕭庭訚視線落在窗棂的一側,那裏懸挂着樣式如飛鳥的金鈴。

沈微漁都未曾注意到,不免露出笑意:“我知道了,陛下今夜那群刺客是何來路。”

“他們都是烏合之衆。朕給你身邊安排暗衛,你會安然無事。”說起安然無事,蕭庭訚眼裏閃過一絲殺意,又很快消失不見。

沈微漁聽到他的寬慰,殘留的一絲擔心散去。她可不想時時擔心被人刺殺。

蕭庭訚:“你且歇息。”

“陛下也休要勞心過重。”

沈微漁與他說了一會兒話,蕭庭訚不能再待下去,身後還有一些事都在等他去處理。

兩人告別,沈微漁望着他踩着階梯下樓,背影清瘦,忽然想起朝梣離開自己的一幕,想也不想地提起裙袂,小跑到他的身後。

“陛下。”蕭庭訚回頭,恰好撞到沈微漁明亮的雙眸。

“你會回來嗎?”她仰起頭露出一截玉頸,纖長、易折。

“朕會回來。”許是之前遇到刺客,她還是很害怕。

蕭庭訚動了恻隐之心,攏了攏衣袖,面不改色。

沈微漁等到回來這兩個字,莞爾一笑,凝眸望着他的容貌,又想起朝梣。

其實他們還是很像的。

蕭庭訚瞥見她的笑意,松開衣袖,任由寒風揚起。

沈家。

“你又去哪裏了?”薛茯苓坐在主位上,不怒自威。

沈芷君初次見娘親用這般嚴肅的神色對自己,不由撇撇嘴,走上前想跟之前一樣跟娘親撒嬌。

奈何薛茯苓鐵石心腸,不為所動,冷着臉道:“站那裏不準動。”

“娘!”

“你還知道我是你娘,整日不學女工,反倒是去游山玩水,你想氣死你娘!”薛茯苓體弱,年少生下沈芷君吃了很多苦。因此沈芷君一出生,跟個幼貓,可憐兮兮,奶娘都說她活不過幾天。

薛茯苓不信天命,整日精心喂養,才将唯一的女兒拉扯長大。

可眼下薛茯苓聽到謠言後,心神一震,萬念俱灰得幾乎要暈厥。

還是在嬷嬷的安撫下,薛茯苓才勉強清醒過來,連忙命人将她叫到跟前,見她一無所知,心下更為悲憤。

沈芷君見她難掩傷心地問責,身形站不住地道:“娘,不就是我要嫁給張國公嗎?哥哥說了,不會讓我嫁給他。”

“哥哥,哥哥……你怎麽一天到晚都将他挂在嘴邊。他都沒有出仕,半點能耐都無,往後與他少接近。”

“娘不是以前說他是我哥,要我跟他好好相處嗎?”

“那是以前。”薛茯苓一想到枕邊人變得面目全非,對他的兒子也多了一份怨恨。

沈芷君不知道娘親怎麽忽然跟變了一個人似的,跺跺腳也不管薛茯苓在背後說什麽,轉身就跑了。

她跑到外頭,卻撞到從游廊另一端來的人,發髻的蓮花簪子掉在地上,還沒來得及看清楚眼前人是誰,卻被人攔腰穩住身形。

“你沒受傷吧?”沈钰山松開手,想要碰一下她的發髻,卻被沈芷君拍來。

“你來做甚?”

面對她不分青紅皂白地怒意,沈钰山習以為常道:“我自是回來見見你。”

“見我有什麽用,哥哥又不能幫我躲開這樁婚事。”沈芷君一想到這件事,心裏來氣。

“為兄不是發誓幫你嗎?眼下倒是有個主意,你趁着父親還沒有将你嫁出去,自己先嫁人,不就迎刃而解嗎?”沈钰山笑吟吟地将扇子收回掌心。

沈芷君心想,這主意可以,但是随後又愁眉苦臉道:“可我從哪裏挑選夫婿?”

“我娶你。”沈钰山收起笑意,鄭重其事道。

沈芷君被這句話砸得頭暈眼花,“你怎麽能娶我,我們是兄妹。”

“我們又不是親兄妹。”沈钰山見她站不穩,攥緊她的皓腕。

沈芷君沒察覺,亦或者說看到無妨,畢竟兄妹兩個人也曾這麽親密相處。

“不對,我們是兄妹。”沈芷君頭痛欲裂。她記得沈钰山不是自己的哥哥,可進府後,娘親在她耳邊說過,沈钰山是她的哥哥。

不對,有哪裏不對。沈芷若還想拒絕,可沈钰山道:“我們又不是親兄妹,娶你旁人頂多議論,私底下哪裏會說我們。況且我從小到大待你可比待阿漁好,你若嫁給我,也不用擔心受苦。”

沈芷君聽他說起阿漁,心底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心虛與煩躁。

“你容我想想。”沈芷君想要去找娘親問清楚,商議如何是好。

沈钰山:“你跟娘親說,她一定不會同意你,畢竟她最愛的還是父親。”

“父親說什麽,她一定會同意。”

“你胡說八道什麽呢?”沈芷君活脫脫像是被人踩到了腳,嗓子拔高,眼睛通紅,娘親才不喜歡父親。

可若不喜歡父親,為何待她不如從前好,剛剛還要呵斥她。

沈芷若委屈,卻又不想沈钰山瞧見,強撐着傲氣。

沈钰山睥睨她,哪裏看不穿她的心思,若有所思道:“你不信我也行。阿兄給你找其他婚事,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擔心你嫁給別人會受苦。”

“倘若你嫁給我,你還是沈家的人,還跟你娘在一起,我也會待你一如從前。”

沈钰山循序漸進,見她舒展眉頭,俨然聽進去,不由松開白扇,垂眸遮住淡淡的算計。

“芷君,你和钰山在談論何事?”沈常從書房出來,眉眼染着怒氣。

在見到一雙子女,沈常将怒氣壓下去,笑容和煦。

“我有事,爹我去找娘親了。”對于這個爹,沈芷君從前真把他當作親生父親看待,可聽到沈常要将她嫁給傻子,對那所謂的父愛也淡卻不少。

沈常哪裏看不出她的躲避,近日的謠言,仿佛有人在推波助瀾,薛茯苓為此還敢不見他 。

他心下陰郁,轉頭視線落在自己的大兒子身上,“你也休要整日無所事事,今年的科舉,你一定要參加。”

沈钰山颔首,然後問起沈微漁。

“你別提這個不孝女,她都快當皇後,還住在宮裏,于禮不合。我寫信命她歸家,她一封不回。她眼裏根本沒有我這個父親。”沈常在聽到聖旨說要封沈微漁當皇後,心裏一喜,連忙書信一封送到宮人。

誰知杳無音訊,石沉大海。

張常知道沈微漁是要跟沈家離心,于是書信一封給太後。可太後病重回信也僅僅一句。“放寬心。”

沈钰山聽父親這麽一說,收起扇子,“父親不必擔心,等她知道她孤身在後宮,背後若沒有娘家幫襯,舉步維艱,方才知道後悔。”

“你說得對,她是沒吃過苦頭,不知天高地厚。”沈常生氣地甩袖出府。

沈钰山眯眯眼遮住幾分算計,白玉扇子折回掌心,随後離開府邸,輕車熟路來到一家花樓。

從花樓出去時,滿袖沾香,沈钰山步伐穩健,可身上的酒氣熏人。

他步履輕緩,身邊也沒有跟人。他忽然頓住腳步,見到一熟悉的身影從酒樓出來,定睛一看,這不是沈微漁身邊的婢女嗎?

沈钰山正要往,卻見沈微漁的婢女被幾個不懷好意的男人,拉扯到巷子裏。

他倚靠在牆上,眼眸微垂,不知在想什麽。

忽然,一個面色肅然的男人闖入巷子。

沈钰山認出此人是大名鼎鼎的大理寺少卿,也就懶得待下去。

巷子裏,歸月動作迅速地翻出藏在衣袖裏的弓弩,快準狠地對準幾個防不勝防的男人,幾箭“咻咻!”。

宛若穿透雲間,以雷霆之勢,射穿幾個不懷好意的男人肩膀,血腥頃刻間蔓延。

歸月想要收起弓弩,卻不承想,這幾個男人倒下後,露出身後的面容肅然的沈奍。

他的目光恰好落在歸月手裏的弓弩。

歸月剎那間,背後冒出冷汗,不由攥緊弓弩。

皇宮內。

沈微漁搬到頃月樓閣後,伺候她的宮人變成了初雁,還有一位陶嬷嬷。

“陶嬷嬷之前照顧過陛下一段時日,不能說話。”

沈微漁問起初雁關于陶嬷嬷的事情,聽她不說話,還以為陶嬷嬷不喜多言。誰知聽初雁一說,才知陶嬷嬷竟不能開口,心下嘆息。

“可陛下為何命你來照顧我?”沈微漁不解地問她。

此時沈微漁坐在紅酸枝木的美人榻,案幾擺着棋局,窗棂擺着長幾,置放瓶花,榻下一側有火盆燒着火炭。

初雁陪同她下棋,心裏感嘆沈姑娘怎麽會跟陛下一樣,喜歡下棋。

在她感慨時,聽到沈微漁有此一問,倒頗為古怪。

“沈姑娘不知道嗎?”

“知道什麽?”沈微漁困惑 。

初雁收起古怪的神色,淡定地道:“這件事還是等陛下來,沈姑娘便知道。”

她說得神神秘秘,沈微漁心中尤為困惑,可她不說,也不好追問下去。

直到棋局落下帷幕,初雁告退。

沈微漁兀自坐在美人榻,數着棋子,垂眸間想起早上寫下的信件。

信件無非二字,“離開”,她悄悄寫下,藏在了香爐,借故以不喜這樣式的香爐,命人換掉。

之後,便是靜等那人的回信。

她其實做出這決定之前,也猶豫過。但蕭庭訚不是朝梣,她不能自欺欺人,況且萬一這件事東窗事發。

沈微漁知道蕭庭訚會發瘋。

與其将事情陷入不可逆轉,不如早做決斷。

更何況,想起那夜蕭庭訚回來,以為她睡着,卻悄悄落下輕輕的一吻。

沈微漁的心一下子亂起來,甚至對他生出愧疚之情。

故此她要在一切覆水難收之前,悄然離去。這樣他就不知道這件事,哪怕知道真相,自己也遠在天邊,怒火也波及不到她身上。

沈微漁将棋子捏緊,若無其事地坐直身子,卻聞到一縷龍涎香的氣息。

“陛下。”沈微漁想也不想仰起頭,凝眸望他。

蕭庭訚一襲金絲玄袍,頭戴金玉發冠,腰間佩戴蟠龍如意紋的玉佩。

他眉目疏朗,如玉如琢,将一枚篆刻玄鳥的玄牌,遞在她掌心。

“這是何物?”沈微漁放下手裏的棋子,轉而端詳這塊令牌。

蕭庭訚淡淡地開口,而話裏的意思一下子令她方寸大亂,手忙腳亂,如燙手山芋,手裏的令牌幾乎都要從掌心掉下去。

窗牖外,寒風凜冽,一道驚雷轟隆隆響起,大雨滂沱。

“先皇留給朕的令牌,能讓青鳥閣的暗衛聽命于你。”

“朕贈予你。”蕭庭訚烏黑的眼眸深深凝望她,微風拂來,一绺青絲垂落沈微漁的手背。

他知道沈微漁與娘家不和,擔心往後,他不在宮中,她沒有依靠。

蕭庭訚便将權勢分出去給沈微漁,這樣她就有自己的勢力。

沈微漁何嘗猜不出他的想法,可此時此刻,她的喉嚨一點聲都發不出來,錯愕不已。

她想逃離蕭庭訚的身邊。

可蕭庭訚身為天子,卻願意分出權力,讓她擁有自己的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