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修】 她想要逃

他怎麽會跟朝梣不一樣?他們明明長相相似, 為何迥然不同?

沈微漁青絲垂落迤逦,另一只手撐在地上,無意碰到扔在一旁的貔貅面具, 沁涼的觸感, 遠不及蕭庭訚平靜的目光來得的冷。

她不由攏住衣袖,纖瘦的身姿緊繃,像繃緊的琴弦, 稍稍一碰, 便會斷開。

“若是我今日做錯何事, 請陛下告知。”沈微漁眼眸微垂,烏睫顫抖,眉梢偷觑他。

蕭庭訚神色坦然,平靜的眼眸像是山雨欲來,四周逼仄,沈微漁的喉嚨好似被布帛纏繞,勉強穩住心神接着道:“我若是引得陛下不喜,自當會改。”

“若因為纨绔子弟生氣, 有傷龍體,臣女罪該萬死。”沈微漁說罷,擡眸望向他, 眼眸濯清, 仰起頭露出的頸部清瑩,唇間用胭脂塗抹的紅, 早已褪去,露出皮肉應有的粉色。

她許是憂心過重,眼尾挂着淚珠,欲墜不墜, 纖柔的身子忽然往前傾,一绺青絲垂落他的手背。

蕭庭訚平靜的眼眸,終于在青絲拂手的剎那,臉色變了變。

他不動聲色地往後一退步,眼眸深深凝望沈微漁,“朕不喜歡他們有人冒犯你。”亦或者,不願意沈微漁的目光會落在不相幹的身上。

“你以後是皇後。”他用身份來壓沈微漁,像是在警告她出門在外,需要維持皇後風範。

沈微漁受傷捂着胸口道:“所以陛下是怪我?”

蕭庭訚皺眉,張了張唇,意圖澄清。

沈微漁像是明白他所想,低聲落寞道:“臣女知道。”說罷,她坐直身子,像是絕不折腰的青色竹節。

她正襟危坐,青絲垂落腰間,雙落在膝,垂眸不語,半分擡眸見他都不願意。

“朕并未指責你。”蕭庭訚不複平靜睥睨她,心中恍惚有奔騰海嘯翻滾。

明明動怒的人是他的,但生氣的人變成沈微漁。

沈微漁垂眸一言不發。

蕭庭訚莫名其妙動怒也就罷了,可她竟在見到蕭庭訚那張臉,認不出朝梣的影子。

他們長相足有八九分相,往日沈微漁都能認得出來,可時至今日,沈微漁卻能分得清楚眼前人是蕭庭訚。

她心中甚為惶恐,也許是朝梣從未露出平靜下的危險,方才認得兩人不同。

沈微漁心亂如麻,也不想看到蕭庭訚的臉,這才垂首。

在她思忖的間隙,窗牖外傳來男人親昵地喊着:“阿妹。”此話如驚雷,撕碎她心底的一道縫隙。

沈微漁側身,絲毫沒瞥蕭庭訚半分,消瘦的指間掀起一角窗簾,入眼的便是一段日子未見的兄長喊着身穿鵝黃色羅裙,披着的白底綠萼梅花披風的沈芷君。

“你喊什麽喊,是不是你也想讓我嫁給那個傻子!”沈芷君長相嬌媚,生氣時唇角微翹,別有一番嬌憨。

她這般嬌生慣養,與當年柔柔弱弱進府邸截然不同。

兄長和父親都對她疼愛萬分

她則是變成外人,孑然一身,望着她們和睦共處。

她怨恨父親的無情,不知道哥哥怎麽變成別人的哥哥。

沈微漁幾乎有一兩年都在痛苦中度過,唯有遇到朝梣,才有幾分喘息的功夫。

眼下,“兄妹情深”的戲碼,映入眼簾。

她也沒有當年的怨恨,傷心。

可沈微漁看到自己所謂的兄長,雙手攥緊,對天發誓,“我絕不讓爹将你嫁進張國公。”

她心裏翻騰起惡心,不想看到這一幕。

她将绀色布簾擱下,惡心感退去,随後疑惑地想,父親不是最愛沈芷君,怎麽會突然讓她嫁人?

她困惑不解,卻聽到耳畔傳來蕭庭訚低沉地問聲,“見到了什麽?”

沈微漁這才回神,蕭庭訚也在。

她雙手糾纏在一起,脊背挺直,垂眸盯着棋局,一眼都不瞧他。

蕭庭訚喉嚨傳來堵塞,雙手攏緊,烏黑的眼眸籠罩墨汁的黏稠,修長如玉的指間陡然攥緊成拳頭,卻也沒再失态質問她。

馬車緩緩行駛,他們回到宮中,已然申時。

兩人好似泥塑的土偶人,一路上緘默不語。

沈微漁先回到暖閣,伺候的宮女們去為她端來藥膳,初雁恰好收到消息,便匆匆忙忙趕來為她上藥。

“聽說你今日出宮玩得不盡興。”初雁指腹塗抹冰冷的藥膏,仔仔細細地為她揉進疤痕四周。

沈微漁以為是蕭庭訚告訴她,抿着唇道:“還算盡興。”

初雁見她黯然神傷,一點都不出欣喜,可話到嘴邊,卻是低聲細語,“我也好久未出宮,改日能不能與沈姑娘一同出宮。”

“這要看陛下的旨意。”她柔聲道。

初雁:“陛下一定會同意。”

“他……”想到蕭庭訚因為纨绔而生她的氣,沈微漁的該說不說,天子怒火真是莫名其妙。

初雁:“也許陛下不是有意。”

“他來讓你當說客。”沈微漁蹙眉,想要側身看向初雁,可一想到背後的傷勢,也就作罷。

“陛下這人性子傲,怎麽會讓人當說客。我是恰巧聽到侍衛說今日教訓幾個纨绔的事情,心裏好奇。”初雁輕聲道。

沈微漁想想也是,蕭庭訚向來倨傲,高高在上,怎麽會人來當說客。

初雁在她身後,難得柔聲道:“無論陛下做了什麽,他都是天子。”

“沈姑娘也莫要怪我多嘴,宮裏人人都聽陛下的話。往後沈姑娘還要在宮中待很久,若是置氣,也需斟酌。”

沈微漁聽出初雁并不是嘲諷,而是真心實意地去安慰她。

“我若是因天子高看他,是對他不尊。若因他而委屈自己,我何苦是我。”

沈微漁的話像錘子,重重壓在初雁身上,耳畔嗡嗡響,腦海一直湧入“我何苦是我。”

少頃,初雁笑道:“沈姑娘,是我多慮。”

她探聽到兩人出宮發生何事,知曉蕭庭訚的脾氣。他雖為天子,可骨子裏不僅有多疑,還有控制的欲望。譬如,執着缰繩控馬,勒緊放風筝的線。

眼下蕭庭訚連一點他人觊觎所有物的目光都受不了。

初雁擔心沈微漁會在與他相處中,受到傷害,出言想要告誡,卻在聽到沈微漁篤定的話,那份擔憂,終于落回胸口。

沈微漁不知道初雁所想,在她上完藥後,小憩一番,醒來便是用晚膳和藥膳。

待她終于将苦澀的藥膳一并喝完,暖閣內火盆“滋滋滋”作響,青煙袅袅,翠屏繡的雙碟戲水,仿佛栩栩如生,要從屏風飛出來。

“沈姑娘,你吃的糕點有點多,要不去外頭走走。”霜玉将她吃不下的糕點撤走,見她臉色難受躺在美人榻,不免出聲問。

沈微漁聞言,俯身垂眸看了一眼微微隆起的小腹,一時啞然,也不知道今日送來的糕點,全都是她喜愛,情難自已,不免多吃幾口,誰知上瘾般,臉頰微微泛起紅暈。

她又聽到霜玉這話,恰如及時雨,便笑着起身說:“好。”

外頭寒風刺骨,沈微漁披着青蓮絨的會鼠鬥篷,手裏揣着湯婆子,一出暖閣來到□□,入眼的便是含苞待放的梅花樹。

她從□□來到回廊,青絲垂落腰間,發間系着的碎金絲縧乘風揚起。

“沈姑娘,西苑養了白鶴,還有池塘,要不去那邊看看。”霜玉輕聲道。

沈微漁聽過西苑,但那邊一直荒廢,因此沒去過,如今一聽便來了興致,轉身去了西苑。

未陽宮乃天子所居之地,擁有七七八八個宮殿,也有三三兩兩的宮苑庭院,但沈微漁卻不知道未陽宮究竟有多大。

直到她與霜玉來到西苑,映入眼簾的便是金玉簾箔,數不勝數的宮燈,挂在宮檐上,燈火闌珊,許多由宮人裝扮的攤販,擺着布匹、胭脂水粉、金玉器具……

他們攤前還有裝作百姓的宮人來問價,或者用銀子買下。

宮人們形形色色走動,各個面上難掩興奮,仿佛都沉浸在坊間游逛。

沈微漁詫異西苑竟然能容納這麽多人,還有宮中怎麽會有這一幕?

她還未想清楚,淡淡的龍涎香,裹挾着寒風而來。

沈微漁側眸,見霜她們都不在,蕭庭訚不知何時出現。

今夜的蕭庭訚一襲白月圓領衣袍,腰間佩戴樊龍玉佩,玉冠豎起,寒風揚起他的衣袍,整個人似閑雲野鶴的神仙。

“陛下,你怎麽會在此?還是說,這些都是你辦的嗎?”沈微漁稍稍一想,才驚覺這一幕是他故意為之。

蕭庭訚大大方方地睥睨西苑這一幕,随後斜瞥她,燭火似眷戀地纏在他的眉眼,多了溫和,少了往日天子的威嚴。

沈微漁注視他的面容,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眼前的蕭庭訚似乎變成了朝梣。

蕭庭訚俯身低下高高在上的頭顱,四周是熱鬧繁華的街攤,宮人們裝成的百姓,絡繹不絕,燈火闌珊,抹去他眉眼的陰翳。

“這一幕,當朕賠你。”

蕭庭訚銳利的眼眸璀璨如玉石耀人的,宮內上方頓時湧入各式各樣的孔明燈。

月光如帛,喧嚣的西苑裏,熱鬧非凡。

沈微漁聽不清耳畔傳來的喧鬧,也不明白,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蕭庭訚,還是眼前的人是朝梣呢?

她心下恍惚,胸口傳來沉悶,仿佛螞蟻輕輕咬住的皮肉。

沈微漁面上鎮定自若,可望着他的面容,心亂如麻,唯有牽住他的繡着竹節暗紋的衣袖,莞爾一笑:“好。”

蕭庭訚眉眼舒展,一直壓在胸口的戾氣,幾乎都在今夜消失不見。

沈微漁凝眸,忽然又想到他。

她驟然落淚,一切都猝不及防,蕭庭訚用指腹給她擦去,“哭什麽?”

“我想你。”沈微漁眼眸氤氲,猶如山巒覆白霧,樹枝殘留昨夜雨水。

蕭庭訚:“幾個時辰不見,就想朕?”她就這麽離不開他?

蕭庭訚為她拂去餘下的淚痕,然而沈微漁的淚水止不住流下。

“罷了。”蕭庭訚今日搞這一出,為了沈微漁高興,誰知她竟激動地哭起來。

蕭庭訚收斂眉眼的陰翳,溫聲道:“朕帶你去別處。”

沈微漁恍若失魂落魄,一點都不知他在說什麽話,乖乖地跟着他走,直到兩人來到一處金碧輝煌的閣樓。

閣樓四面窗棂緊阖,屋內設有火盆,他們進來時,青紗微微揚起。

蕭庭訚牽着她來到窗棂,輕輕推開,将整個繁華的京城盡收眼底。

“你……”他以為沈微漁會喜歡看這一幕,然而沈微漁僅僅是望着他,像是看待深愛之人。

蕭庭訚不禁回望她如秋水的眼眸,冥冥之中,寒風驟歇,挂在房梁的青紗帷帳靜靜垂落。

他俯身時見沈微漁毫無拒絕,修長如玉的手摟住她的腰間,一切如潮水洶湧而來。

他闖入濕漉的唇齒間,兩人的青絲一并揚起,呼嘯的風聲響起。

琴弦四起,珠玉滾落算盤。

小雨淅淅瀝瀝落下,沈微漁的腰間被他緊緊勒住,薄薄的冷汗從額間冒出,一路往下,墜在唇間,被他一并銜住。

沈微漁不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是朝梣還是蕭庭訚,放任般張開唇齒,卻得到來人得寸進尺,貪婪過度。

冰冷的指腹穿過重重疊疊的綢緞,霧裏探花。

沈微漁察覺一切不受控,想要張開唇齒咬斷他的過分。

可他不容置喙,雙手攥緊的力道,欲要将她拖進深不見底的狂風驟雨。

她的雲錦繡花鞋早已不知去向,羅襪堆砌在腳踝,冷意蹭蹭灌入小腿。

她幾乎是帶着報複的意味,踩在他的烏靴,可此舉卻是激發了他的暴怒。

一時天旋地轉,沈微漁不知發生何事,雙手攥緊他的肩膀,還沒來得及喘口氣。

他竟松開對唇間的肆虐,反而一口咬住沈微漁的玉頸。

難言的疼痛,席卷她的四肢百骸。沈微漁弓緊身子,像琴弦勒緊,雙目淚光閃閃,額頭、秀氣的鼻頭、嫣紅的唇瓣、緊繃的玉頸,都冒出冷汗。

她抽泣地嗚咽,腦海也逐漸清明,眼前的人是蕭庭訚,絕對不是朝梣。

他從不咬自己,還敢對她——

忽然小腿一陣痙攣,水痕從大腿滑落至腳踝。

蕭庭訚抽回手,細細地親吻她的唇間。

沈微漁流着淚水,雙手掙紮地掐住他的肩膀。

逃跑——

沈微漁腦海緊急浮現這幾個字,可蕭庭訚像是上瘾,唇齒細細親了來親去,像是狂風暴雨後的溫情。

之前還說于禮不合!轉眼竟對她又親又咬!

沈微漁身子發抖,将喉嚨裏的憤慨壓下去。蕭庭訚細細地親吻她,從唇齒,再到下颌,又直至握着她的手,眉眼多了餍足。

“以後你身體養好,我們可以有自己的孩子。”蕭庭訚不喜歡孩子。

他見過民間的稚童,說不上讨喜,也說不上讨厭。

可她應該會喜歡。

蕭庭訚勉為其難地想,若是沈微漁給他生個孩子,也不是不可,只需要調養一番。

殊不知,沈微漁聽到他說孩子,腦海轟隆隆響起一聲驚雷,徹底醒過來。

她成為皇後,會與他有夫妻之實,還會有子嗣。

沈微漁心底冒出一絲寒意。之前對于成為他的妃子,她并不在意,反正自己愛的僅僅是這張臉。

往後若是有子嗣呢?

沈微漁猛然想起朝梣曾撫摸她的小腹道:“阿漁,以後我們在一起,你會有我的孩子嗎?”

物是人非,轉眼間,蕭庭訚在她耳邊說起子嗣。

她惶恐地咬着唇,眼波流轉,似三月春水,在湖面蕩起漣漪,“之前葛老說我恐難有孕,陛下若是喜歡孩子,臣女不會耽誤陛下去找其他女人。”

蕭庭訚溫和笑容驟然僵住,眉眼的冷漠似狂風襲來,“你究竟在說什麽胡話,朕絕對不會找別的女人。”

“我無法誕下陛下的子嗣,心中為陛下惋惜。”沈微漁的淚水如珍珠一串串落下。

蕭庭訚為她擦去淚水,冷聲道:“朕不是說過,你的身體,可以調養好。”

“若是一輩子調養不好,占着皇位之位,陛下也不納妃,朝堂谏官,豈不是整日要彈劾陛下。”

沈微漁仿佛一想到那個場面,纖柔的身子晃動,如漂泊在湖面的一葉飄舟,搖搖擺擺,稍不慎掉入湖底。

蕭庭訚握緊手,眉眼流露戾氣,屬于天子的威嚴頃刻爆發,“你往後若無孕,朕會從宗族挑個孩子過繼在你膝下。”

“至于他們膽敢說閑話,大可試試。”他言語冷漠,眉眼陰翳。

“可我受不了,陛下可能會一生沒有自己的孩子。”沈微漁試圖掙紮幾番。

蕭庭訚反手握住她的手,眼眸銳利如刺人的刀鋒,句句質問:“你不想嫁給朕?”

“嫁給陛下,乃我心中所願。”沈微漁面對他的質問,心跳如麻,反手握住他的手,情真意切道。

她溫熱的肌膚緊貼他,雙手交握着,蕭庭訚垂眸,凝視沈微漁纖柔細膩的雙手,收斂戾氣,又恢複平靜。

“好。”

“朕不在乎你會不會懷有我的子嗣,但——”蕭庭訚仰起頭,唇角噙着一抹笑。

“你莫騙我。”

沈微漁心裏忽然咯噔一笑,他竟連自稱都換成了“我”。

一絲恐慌,悄無聲息地蔓延在心中。

她旋即露出溫柔的笑容,“我不會騙你。”

沈微漁說過滿口謊言,唯有今時今日,在蕭庭訚烏黑的眼眸注視下,有了退縮,甚至想到他知道真相,暴怒的一幕。

當夜,沈微漁憂心忡忡入睡,卻跌入了夢中。

天色陰沉沉,皇宮靜悄悄,風聲驟然停歇,沈微漁穿過不同宮殿,卻沒有見到任何人。

沈微漁惶恐不安,想要喊人,可嗓子似乎被堵住,任何聲音都發不出。

往日金碧輝煌的宮殿,像是蒙上灰沉沉的黑紗,她不斷轉身,迫切地想要逃出去。

倏然,一道烏黑的影子,闖入了沈微漁的視線。恰如在夾縫裏找到一線生機,她露出笑容追了上去。

她以為只要跟着黑影,便能逃離這古怪的地方,然而,當黑影停在一道殿門前,卻消失不見。

沈微漁慌慌張張,連忙來到殿門,推開門映入眼簾的竟是白骨累累,心跳險些驟停,目光也像是受到牽引,一路往上,一襲金絲黃袍的蕭庭訚,踩在白骨之上,臉頰還殘留斑駁的血跡。

此時寒風席卷他的衣袍。

他像豔麗的惡鬼,緩緩轉頭,手上還有一把鋒利的長劍,腳邊還躺着一具剛死去的屍體。

沈微漁的手不易察覺地顫抖,冷汗浸透了鬓角,艱難地咽了咽嗓子。

突然,蕭庭訚面容含笑,用染着殺意的眼眸,直直對上她。

沈微漁醒來,衣衫濕透,不斷喘着粗氣。

少頃,沈微漁緩住心神,想起那是噩夢,松了幾口氣,旋即環顧四周,暖閣萬籁俱寂,聽不到一絲動靜。

她莫名地想起夢中瘆人的一幕,沒有心思再睡下去,反而披着青蓮絨的灰鼠鬥篷,穿着如意繡花鞋,走出暖閣。

今夜不知怎麽回事,沈微漁發覺守夜的宮女都不在,就像是一夜消失。

沈微漁蹙眉思忖,不知不覺穿過寝殿,來到宮檐。她瞧見西邊有火光,甚至還有喧鬧,起了好奇,蓮步輕挪,折過回廊,推開朱漆小門,迎面而來的血腥味,将沈微漁當場鎮住。

她緩緩仰起頭,眼眸落在門外,燈火通紅,有人舉着火把,照在侍衛們的面上,露出肅然之色,視線再往右邊挪去,熟悉的身影,令她怔愣在原地。

蕭庭訚穿着夢中的一襲金絲黃袍,臉頰被濺了一半的血跡,而他手中執長劍,尖端漫不經心地對上跪在地上的幾人的喉嚨。

沈微漁攥緊衣袖,一時分不清眼前究竟是不是夢。

但她有一點能确認,蕭庭訚不是朝梣。

朝梣不會用劍殺人,只會用蠱。

他們沒有一點像。

這個念頭令她心神一震,耳畔似乎傳來呼嘯的寒風,四肢百骸像是被人敲斷,稍稍動一下,便會有粉身碎骨的疼痛。

她深深凝望着蕭庭訚的臉,胸口恍若被人挖走一塊,同時也冒出。

他不像朝梣

她要離開皇宮。

與此同時,蕭庭訚的斜瞥一眼,眉目疏朗的面容,殘留着說不清的戾氣。

當他瞥見沈微漁的剎那,身影一頓,晚風席卷衣袖,吹落滿地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