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到這個沉默的如同影子一般的女子就要死了的時候,他便覺得撕心裂肺的痛。

“是我。”他将她慢慢下滑的身子複又抱了起來,聲音恢複正常,緩緩道:“我們現在就回去,小畫還在等着你呢!”

九微喘了口氣,苦笑着道:“我讓小畫給你留的信,想必……你還沒看到吧!對不起,我終究沒有能替姐姐報仇……對不起,我沒能減少你的痛苦……”

江湛搖了搖頭,柔聲道:“雪璎臨死的時候說過,不讓我為她報仇的。而那些,也并不是我痛苦的來源。如今有你們,我已經很開心了。你不該這樣自作主張、以身犯險的!”

他的眼中流露出的疼惜和溫柔在這一刻卻像針一樣刺着她的心,那些東西,都是給雪璎的,他一定是把她當成雪璎了吧!這又有什麽關系呢?

她九微何曾這麽矯情過?為何那樣的介意,非要讓他将自己和雪璎分開呢?難道,她真的那麽那麽的在乎自己在他心裏的印象嗎?

這樣複雜的情緒,以前沒有過的,所以她也不懂。

“我是九微,不是雪璎……”她眼睛一酸,淚水不由得奪眶而出,她艱難的擡起一只手遮住了眼睛,澀聲道:“所以,你莫要這麽看着我。”

“我知道,”頭頂上方,那人低沉而厚重的聲音緩緩響起,“面對你的時候,我從未犯過迷糊。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九微!”或許她看不到自己的神情也是好的,否則終究有些尴尬吧!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的。心頭的激喜無以言表,她喜不自勝,正欲說什麽,卻覺得心頭一陣激蕩,喉頭一甜,一口血猛地噴出來,身子一軟再也沒有了半分力氣。

江湛只覺得胸口一陣溫熱,就見大蓬的血花濺開,他心頭一慌,雙腿一軟不由得跪倒在地,攬起九微癱軟的身子,急切的喚道:“九微,九微,你還好嗎?”

緩了許久,她終于醒過神來,然而眼中卻已經沒有了絲毫光彩,剛才之所以能夠完整的說完那麽幾句話,估計是回光返照吧!

這個時候,真正到了将死之時,她漸漸回想起了這麽長時間來跟随他的最終目的。

還是想要和以往無數次一樣再問一句,但是此時的她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只是眼巴巴的望着他。

這種眼神江湛看到過無數次,所以即便是九微此時此刻說不出話來,但是也能猜出來她想表達的意思。

“雲鑰并沒有死!”他沉聲道,“只是我答應過他不要告訴你!”

九微的眼中流露出炫目的光彩,這種神情讓她原本死氣沉沉的臉容映出了幾絲活力。但是很快的,那種灰色的死氣漸漸蔓延開來,她的眼睛緩緩閉上,至此,再也沒有任何氣息。

江湛沒有說話,也沒有瘋狂的大叫,而是将這個渾身冰冷滿是鮮血的女子緊緊抱在了懷中。

他是一個自私的人,因着自己的緣故,一直冷落她、無視她,現在她死了,以後再也不會有人突然冒出來纏着他詢問雲鑰的下落了。

仰頭望天,心裏滿滿的都是空曠的寂寥。他忽然有些懷念起少年時候在天山的日子,如今既然已經将一切都放下了,那不如回去吧!

但是寂靜的夜色裏,沒有一個人回答他。懷中那原本溫軟的身軀也漸漸變得僵硬冰冷,再也沒有了絲毫的生命氣息。

冰涼石板路上的寒氣順着他的膝蓋蔓延,絲絲縷縷,游走在他渾身的血脈中,像是要将他整個人都完全冰封一般。若是人的思想也可以被凍住,那麽倒是省去了無數的悲傷和煩惱。

但是他的思想雖然是靈活的,可是,腦海中卻似乎已經麻木了,這個時候,他感覺不到絲毫的悲傷或者難過,淡然的有些詭異。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若是所有人都信奉這句話的話,那麽世間必然會少去了許多的樂趣。

之前的江湛是不相信的,可是雪璎死了之後,他便漸漸有些認命了。

如今,卸去了一身的榮耀和職責,也褪去了塵世最後的牽挂和照拂,這十丈軟紅的紛繁世間,似乎再無他可留戀之物了。

遙遠的天際似乎傳來了悠長的牧笛,他的神思變得有些恍惚,腦海中浮現出了那在魂夢深處無數次閃現過的皚皚白雪和茫茫草原,天山深處,那裏才是他最後的歸宿吧!

塵歸塵,土歸土,終究,他在這世間走了一遭,卻還是要回到那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