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裏度過了很難熬的一天。

周圍的人開始越來越不在意他的存在,肆無忌憚的說着有關他家裏的閑話。據說,父母兩人婚前各有所好,結婚也不過是因為,一個所愛之人另嫁,一個插足別人婚姻被爆,兩人湊合着過日子而已。

今天狀态不是很好,也許是因為昨天又從被子裏爬出偷聽父母吵架的原因。現在身體有些惡寒,頭也很暈。他早早的向老師申請了早退,卻沒想到在回去的路上被高年級的人偷襲。四五個人按住他的手腿,讓他無法起身,搶走了他的錢包。他們把已經掏空了的錢包丢到地上的時候,還嘲諷的笑着,“不是館長的兒子嗎,原來這麽沒用。”

他暗暗記下了那幾人的長相。學校裏,高年級的班只有那一個班,收着這些霸淩慣了的學生們。錢是追不回來了,教訓什麽的他還是給的起的。

他拍拍身上的塵土,卻在胡同的拐角處,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四年過去了,他們升上了高中,在不同的班級裏。吳少言的個子拔高了很多,體格也比之前健壯很多。自從那個人離開跆拳道館後,他們的交集少的可憐,自然而然的就生疏了。

對他來說并沒什麽影響,玩具嘛,膩了總是要丢掉的。

他拿起地上的書包,拍去那群學長踩在上面的腳印,徑直走過吳少言。沒什麽話好說,尤其是在他如此狼狽的時候。

“那個……”吳少言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他頓了一下,沒有回頭繼續走下去。

吳少言拽住了他的書包。

“你的手臂正在流血,處理一下比較好。”手臂是……他為了反抗,被那群人用刀劃的。傷口不大,只是不知道為什麽血到現在還沒止住。

他笑了,是那種冷冷的,夾着冰刀的笑。認識他的人要是看到他現在這個樣子,一定不敢相信。

“你剛剛站在那裏看了多久?”從他剛開始被偷襲時,就瞥見拐角處那熟悉的學生制服了。

吳少言不搭腔,從背包裏拿出來酒精棉球和繃帶。“我這種東西挺多的,幫你處理一下傷口。”

他甩開了吳少言靠近的酒精棉球,“不需要。你以後,不要再和我說話了。”事後的關心真的毫無意義。

他用校服外套遮住傷口,在回家的路上找了個偏僻的診所,簡單處理了一下。所幸他口袋裏還帶着一點錢,一并給了診所。

回到家後,他換上了長袖,父母甚至都不會注意到他因為手臂的傷導致的極慢的吃飯速度。

他在吃飯時琢磨着明天要怎麽樣才能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傷口也漸漸沒有那麽疼了。

母親停下筷子問他,“小裏,你去住兩天宿舍吧,我和你爸爸有事要出趟遠門。”

他點點頭,每年的這幾天父母總會一起出門,只是也沒見他們夫妻感情親近很多就是了。

第二天,他代表學生會查勤,去那個班裏點了一遍名字,正好,五個人都在。他以五人制服不整潔為由上報了教導主任。其實,他們私底下都有在校服上畫些卡通人物,那算是學生時代一種老土的潮流。

教導主任和他們進行了一次親密而友好的談話。談話過程中,雙方就“學生是否應該好好穿校服”這一問題展開了激烈的讨論。期間教導主任對這幾位國家老苗子親切的問候了一遍,有時還會用手親密的拍拍他們的臉蛋。最終結果以教導主任落在五人手上那深紅深紅的,柳條鞭打後留下的印記作為結束。

之後,五人被教導主任感動的滿眼淚花,熱淚盈眶的說着,“我們再也不敢胡亂在校服上亂畫了。”

出了辦公室門後,那五人連看都不敢看他,着急忙慌的溜了。教導主任在門口抱着雙臂,對“正好”前來交班級作業的他說,“這幾個人就該好好打一打,小小年紀不學好,晚上翻牆上網被我逮過幾回,昨天還有學生舉報他們幾個私下勒索低年級學生錢財,被我逮了個正着。沒想到還是屢教不改,不打不成材!”

他對教導主任的話表示十分贊同,同時又跟主任讨論了一下舉報他們的那位學生,真是高風亮節,值得表揚。教導主任說,“就是那誰啊,你們隔壁班的那個吳什麽,吳少言!”

林中裏回到自己教室裏後,在他桌子上的教科書裏,夾着一沓錢,就是昨天他丢的那個數,連錢上本來就有的污漬都還在。他看着那些錢扶額笑了,這算是,吳少言幫他出了回氣麽?

晚上他去了宿舍,宿舍幾個人因為他好久沒來住,搞了個歡迎儀式,吃飽喝足後就在宿舍中間支個小桌,找出藏好的撲克牌準備搓一把。門突然被打開了,是斜對角513的人,“我們宿舍晚上組團去網吧,你們誰去啊?”

513……不是吳少言的宿舍嗎?

他想起教導主任的話。最近晚上翻牆的人很多,教導主任就在牆那頭等着,下來一個就捂住嘴外加眼神恐吓不讓他出聲,一晚上的功夫能抓到十幾二十個小羊羔子。要是真的羊,教導主任早就一夜暴富了。

“主任!”他裝作氣喘籲籲的跑了出來,正巧看到蹲守在牆外的教導主任。牆那頭,吳少言他們剛剛出來,還沒來得及翻牆。“您剛剛有沒有見到一個跑的很快的人?”

“沒有啊,怎麽了?”教導主任也不蹲了,走過來和他說話。

他一向品學兼優,教導主任對他還算是和顏悅色。“我們宿舍遭小偷啦,我剛剛看見他往這邊跑了來着。”

随後教導主任十分負責的向他詢問着“有沒有丢東西”“需不需要報警之類”的常規問題。他一面回答着,一面看着翻牆的那幾人對他投來感謝的目光。也就是吳少言,在牆上停的時間稍微長點,走的時候還一步三回頭,害他努力吸引了半天教導主任的注意力。那個不存在的“賊”,讓教導主任守在宿舍樓前,忙活了一宿。

罪惡感他也是有的,他打算放假就回家偷出他父親珍藏的茶葉,送教導主任一罐。教導主任不愧為十年優秀先進代表,該犒勞還是要好好犒勞下的。也可以減輕一下自己故意惡整教導主任的嫌疑不是。

“喂,給你。”一大清早班上還沒來幾個人,吳少言就拿了一袋東西放到他桌前。

“這是什麽?”他拿開他的書,擡頭看着吳少言。

“老北門的小籠包啊!我們班你那迷妹說,你最愛吃那兒的小籠包了,在那碰見你的概率最大。”吳少言頂着通宵一整夜的黑眼圈認真的說着。

他啞然失笑。買小籠包是因為那兒學校的人少,碰不到故意跑來套近乎的人,沒想到他的行蹤倒是被人掌握的很透徹。

吳少言一本正經的說着,“就當是謝禮。趁熱吃吧!”說罷,扭頭揉揉衣服走了,走幾步又轉了過來,“那什麽,謝謝你啊!”

從那天起他們的關系就稍稍又些緩和了,雖然也沒以前那麽頻繁的互動,好歹見面時候還會閑話兩句。

有一天,吳少言少見的把他叫出他們的教室。

“怎麽了?”

“就……那個……”吳少言支支吾吾。

“有什麽話就快說,待會就上課了。”他作勢要走。

“你能不能幫我……補習……數……學……”聲音越說越小,“學”字聲音太小他差點都沒聽清。

“可以啊,禮拜天我去你家?還是你來我家?”意外了,吳少言還會做出這樣的事。

“我去你家。”吳少言急忙說道。

他們大了以後,他倒是很少再見到吳少言身上的傷痕。夏天的時候,吳少言也開始毫不在意的穿着短袖,胳膊上幹幹淨淨一點傷都沒有。只是不知道吳少言的母親有沒有那麽幸運了。

吳少言在路上告訴林中裏,如果他這次期中考能拿到全班前二十,吳父就答應讓他學畫畫。

吳少言覺得周圍的人還屬他學習好,就跑來找他惡補了。他突然對自己的好腦瓜産生了一種滿足感。

“哎呀,小言你來了呀。來就來了還拿什麽東西。我們小裏可是很少帶朋友回家,我都害怕他在學校是不是被人孤立了。”

母親一見到吳少言,就親切的問候着,接過吳少言拿來的,據說是他媽媽做的鹹菜。

“你們去學習吧,到飯點我再叫你們。”

父親也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叮囑了吳少言幾句要好好學習的話,然後就跑去廚房告訴母親要準備幾個好菜。

吳少言一進他房門,就驚訝了一聲,“你房間真大。”他們兩個把書包放到桌子上,吳少言忍不住誇着林中裏的母親,“你媽長得真好看,還對我那麽好。你父母關系真好啊。”

單純如吳少言自然也看不出他家裏的複雜關系。

也沒有什麽必要讓吳少言知道。

他們在桌子上看着書,他幫吳少言批着作業,有時會跟他解釋一下數學定理,時間過的倒是很快。

“小言,小裏,吃飯啦!”

母親從房外輕輕敲門後說着。

飯桌上,父親意外的對吳少言帶來的鹹菜很感興趣,有時還會多跟吳少言聊上兩句。他們家的飯桌上也久違的出現了真心的笑容。

這倒是一件十分新鮮的事。

林中裏對吳少言的興趣又重新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