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這個是不是有點過?能不能給我松開,我是病人不是犯人好嗎?”林中裏躺在病床上,身上纏着好幾層壓制精神病人才會用的捆綁帶。面前,自己的主治醫兼大學同窗好友左寧正一臉生氣的訓斥着頭低的快要鑽到地上的魏皓之。
“你能不能長點心!啊?這個混蛋說要走你就走啊!他是主治醫我是主治醫啊?他中的是槍傷,槍傷哎我的小魏呀!你居然敢因為他一句話就帶着他跑那麽遠,哼,你們要再遲一點就別回來了,直接帶他去殡儀館,骨灰盒的錢我出!”左寧本來就是個大嗓門的,引得有些護士都開始在門口探頭探腦,好奇的跑過來看熱鬧。
“可是……那是學長說的啊……”魏皓之弱弱的回了一句。
左寧一聽,氣不打一處來,拿起病歷本就往魏皓之頭上砸,“就他是學長。我不是,我不是你學長嗎!這個學長說的話你怎麽不聽啊!啊?”
魏皓之一臉“我的命怎麽就這麽苦只要是個學長是個哥就能欺負我還搞的我裏外不是人還不能還手”的表情,防禦着肌肉男左寧的攻擊。
魏皓之本來是醫學院一年生,當時科科紅燈。某天偶爾被他得知其實魏皓之本來是想報警校的,被父母阻止後就以這種方式消極反抗。後來被他一撺掇,也算是鼓勵吧,收拾行李重來了一次高考,總算去了魏皓之夢寐以求的警校。只是就算去了警校,也不知為什麽,和醫學院這邊的關系也沒丢,一直聯系着。同學會的時候還會一起跑來玩鬧,又加上他們幾個在一個城市裏工作,大家也都熟悉了起來。
林中裏在一旁看不下去,“真是我說的,你就別打小魏了,腦袋本來就不好使,被你一打,還怎麽去追警局裏他那個警校小學妹呢!”林中裏一邊說着,一邊偷偷找着綁在他身上帶子的連接處,想把它解開。
左寧一把按住了林中裏好不容易伸出來探向床板的手,“怎麽,這回又想跑去哪呢我親愛的同學?”
林中裏怒了,“我上個廁所怎麽啦?你都綁了我快兩個小時啦,是想憋死我嗎!”
左寧一言不發的給林中裏檢查着傷口。捆綁用的帶子已經解開,被左寧收了起來。過了一會左寧給傷口上覆着藥,低頭冒出一句,“我發現你現在脾氣越來越差了,往常這種情況你不都是特別優雅特別紳士的嗎?”
“來來來你告訴我,上廁所怎麽才能紳士的說?”林中裏手枕到腦後,一臉無語問蒼天。
好不容易找到的人,還沒多久就又一次行蹤不明生死不定,換誰還能維持什麽優雅紳士的形象啊?他現在只想傷口快點好,然後逼着魏皓之把吳少言的行蹤給查出來。對,他不信。他是絕對不會相信小言會甘心就那樣燒死在琴房裏的,那具屍體不可能是小言的,絕不可能。
左寧重新給傷口貼好,“好啦,這回在我說可以以前連這個門都不許出!”
林中裏看着左寧手上的戒指,“最近學妹還好嗎?”
左寧白了他一眼,“什麽學妹?那是我媳婦兒,叫嫂子!”
“那我的嫂子你的媳婦兒我們的張醫生最近如何呀?”林中裏随即改口,實在是因為左寧的話太酸。
“剛生完孩子,在家歇着呢!”
“哦,那現在你的小金庫還剩幾個?”左寧自從結了婚後,就很少和他們這些同學聚會,一聚會必定要逃單,他們齊心抓住了左寧才知,結婚以後,左寧基本沒有金錢上的自由,小金庫什麽的都快枯了。
左寧一聽這話有些炸毛,“瞎說什麽大……話,沒金庫,我的工資一向全數上交給我又親愛又敬愛又可愛的左夫人了!”
林中裏眯了眯眼,“你為什麽突然一下說話又這麽惡心?”他實在是習慣不了從肌肉男嘴裏冒出的這種話。
左寧一臉神神叨叨的靠近他,“我跟你說,我老婆有天眼,我在外面有什麽事她都知道。”
天眼?怕不是收買了哪個小護士了吧!
左寧和張醫生是公認模範夫妻,兩人十分恩愛。就算張醫生怎麽管錢管的緊,左寧也一臉甘之如饴,“那是我太太愛我的表現。”只要一提及左夫人,左寧就膩的恨不得滿嘴是蜜,快要閃死其他的同學了。
“你走開,別在我面前放閃,要我去點火把嗎?”一看到左寧那樣子再想起那個沒良心的人,他捶心肝啊,吳少言的性格怎麽就那麽別扭呢!他記得暈倒以前,吳少言恢複了記憶,他還沒來得及,多和那人說說話。他想多聽一點那人的聲音,罵人的話也好生氣的話也好……什麽都好。
“你那個……發小的事我聽說了,你……還好吧?”也許是他的表情太過凝重,左寧試探着問了一句。
“大學的時候你就很奇怪,明明對每個人都很好,喜歡你的人也不少卻一直單身,我真的沒想到是因為這樣。”左寧是讓他當時可以将吳少言調到VIP病房裏的那個人,也就是因為那次,他長久以來對吳少言的想念被左寧一眼看穿。
他苦笑着。
那天,母親是救了下來,然後不知怎麽想通了,和父親簽了離婚協議書。父親淨身出戶,只是每月固定會打錢。他試圖從父親口中問出吳少言的消息,父親卻說從那以後再也沒有和吳媽媽聯系過了。
他依照之前的打算上了醫學院,本碩連讀七年,期間不停的尋找着吳少言,然而不論他問誰,都沒辦法得到吳少言零星半點的訊息。
在他快要放棄的時候,有高中同學說,曾在A市見到正在工作的吳少言。他就像失心的人一樣不顧當時的直博名額,報考了魏皓之所在警局的法醫。
所有人都不理解他當時的行動,左寧還罵他是腦袋裏長了泡才會放棄大好機會。他不這麽想。吳少言走後他發現,所有的事情都沒了意義。只是維持生命的話,定時吃飯定時睡覺就足夠了。可是,除了這些,他的人生好像再也沒有了必須要做的事情。不管是什麽樣的人靠近,他都不會有心動的感覺。
他喜歡着小言,他也覺得小言應該是喜歡他的。可他們卻沒有在一起。那人離開了,他的心上破了一個大洞。久而久之,瑣碎會填滿它。只是每次想起那人,聽聽自己的心,總會有填不滿的空間發出聲響。
那種聲響漸漸的快要逼瘋了他。
小言小言小言小言!
他無數次在心中吶喊着那人的名字,好像這樣就能讓吳少言聽到似的。
吳少言當然沒聽到。
再次找到吳少言的時候他才發現,原來吳少言的家距離他的租房就只有兩個街區。明明距離那麽近,他們卻從來沒有遇到過。
那這次呢?是命運的又一個玩笑嗎?
魏皓之拿着一個檔案袋走了進來。這是他們曾經的約定,如果檢驗結果出來可以第一個讓他知道。
“怎麽樣?真的是他嗎?”
魏皓之勉強的笑着,“不是,他們一定弄錯樣本了。”
他奪過魏皓之手裏的東西,略顯暴力的撕開了它,裏面靜靜的躺着一張紙,上面寫着“經檢測,兩樣本為同一人的概率為99.9997%”。
一輛車停到了一家早已停業很久的跆拳道館門口,林中裏從車上下來,看了看那已經沾了一層灰的大門。父母離婚後,跆拳道館也轉讓給了別人,後來經營不善,就成了這個樣子。他推開大門,裏面早就已經換了裝潢,不複過去模樣。
他只是想在這裏感受一下小言存在過的痕跡,只是那種痕跡經年累月,早就随歲月風化了。
看到那張檢驗單後,心裏那殘存的一絲希望破滅了。
林中裏在傷好了以後,就開始進行所謂的回憶之旅,他回了老家,去了學校,跆拳道館和吳少言原來的家,只可惜每個地方都陌生的不行,根本無法平息他體內那瘋長的想念。
他之前見到吳少言後就把那人過去八年的行蹤全部調查了一遍。吳少言沒有去美大繼續畫畫,他們搬家沒多長時間,吳媽媽就離開了。然後吳少言的父親被檢出癌症,為了治病才來到這個城市。吳少言想當然的辍學了,為了掙錢治病,做了幾年別人的保镖後,又去給盛天平做了司機。
後來吳爸去世,又過了一段時間後,吳少言就以那種形态出現在了他面前。
他甚至跑去吳少言父親的墓前敬了一杯酒,好像這樣就能見到吳少言的靈魂什麽的。
林中裏對這樣荒誕的事情卻頑固的相信着,除了相信也沒什麽可以做的了。他搖着頭想離開墓地,也許是風太過強烈,從吳爸的墓碑後面,吹出來一束夾在墓碑後面的小黃花。林中裏拿起那束小黃花端詳着,腦袋裏浮現的是一個不可能的奇思。
他就那樣想着,以至于自己的手機鈴聲響了好久,才終于接了起來。
“學長,你現在在哪呢?”魏皓之的聲音聽起來異常焦急。
“怎麽了?”現在還會發生什麽事,還會有什麽事值得他關心?
“有個臉上有疤的人來警局自首,說那晚是他殺了陸展笙!而且,他手上還有另一個黃銅燭臺,上面有言哥留下的血手印!”
“那又怎麽樣?小言已經死了!”說這些有什麽用!
“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了,那人說,是言哥逼他過來的!”
他看了看手上的黃花,真的嗎?那人,沒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