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怎麽能——”林中裏的話剛說出口就沒了下文,發生這種事情是他始料未及的,不知道如何才能從容面對。他轉頭看向吳少言,那人緊握着放在膝蓋上的雙手,一言不發。從眼神中透出的慌亂和雙手用力的交握至顫抖出賣了那人不安的心。如果他是吳少言,會怎麽想呢?朋友的父親和自己的母親……天,他想到吳少言可能的反應就恐慌的害怕。
“本來沒打算讓你們知道的,想着至少要瞞到你們高考結束。只是……”
只是,總有多嘴的人來攪渾這本來就不是很清的水。
吳少言站了起來,對着林中裏,“阿裏,你去看看你媽媽吧。我有些話想單獨跟叔叔說。”
他本來還想說些什麽,看到吳少言堅定的眼神後,就改變了主意。
“……好。”他逃了,因為那裏有着他不可想象也不願知道的,令人混亂的未來。
林中裏打開卧室的門,燈光十分昏暗,他只能看到床上一塊窄窄的凸起,他在門口待了一會,漸漸适應黑暗後,蹑手蹑腳的走到了母親身邊。母親的被子掀開了一角,他擡手幫母親掖好被角,然後就發現了一個十分明顯的怪異之處——他沒有聽到來自母親的呼吸聲。睡着的人應該和平常是不同的,呼吸聲會很明顯。而母親的,微弱到近乎聽不到。
“媽?媽?”他試着搖晃母親,她的肩膀有些發涼,怎麽搖晃也晃不醒。打開床頭燈後,他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床邊的地板上,早已有一小塊還在不停擴張的血跡,他有半只腳就踩在上面。血跡邊上,還有一塊在燈照射下閃着寒光的剃須刀片。他掀開被子,母親放在身下的那只手懸在床邊,鮮血正從手腕傷口處不斷流出,浸濕了床單和蓋在上面的被子。
“爸!爸!”他趕忙大喊着喊父親,一面用手握着母親不斷流血的傷口。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林中裏心裏慌亂的默念着,他突然好像明白了家人對他的重要,突然好像明白了父母對他的僞裝——他寧願僞裝,也不要這,血淋淋的真相啊。聞聲趕來的父親看到了那種慘狀後,立馬背起了母親,“趕快送你媽去醫院,把車鑰匙找出來。”
“好!”他扶着被父親背着的母親準備出門,站在卧室門口看到地上鮮血的吳少言突然暈倒在了地上。
“小言?”他趕忙扶起吳少言,拍拍他的臉。
“他應該是暈血,車鑰匙給我,我去醫院,你在家裏陪着他。”父親用極快的語速說着。
送走了父親後,林中裏才來得及照顧剛剛被他扶在牆邊的吳少言。家裏的地板上到處都是母親留下的血點還有沾上血的慌亂的腳印。他坐在吳少言旁邊沒有血跡的地板上,過了一會,閉着眼睛的吳少言說話了。“你爸和你媽走了?”
“嗯。”林中裏也學着吳少言的樣子,一手搭着膝蓋,頭枕到牆上閉着雙眼。母親怎麽會做那樣的事?母親平常真的看不出來懷有那麽強烈的感情以至于可以像那樣被沖擊到想不開。
“……對不起。”吳少言的聲音打破了家裏無聲的寂靜。
嗯?為了什麽?
“你在道什麽歉啊,這件事和你沒關系吧!”他不明白吳少言道歉的原因。
吳少言收回靠在牆壁上的頭,“那天,我媽剛進門又被我爸打了。嘴磕到門板上,掉了三顆牙。是我出門找還沒有走了的叔叔,請求他帶我媽去醫院的。”
“我沒有告訴叔叔我家的情況,只是想請他救救我媽,讓她能暫時逃離我爸。對不起,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所以那天父親才會對着他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
“切。”他低低的苦笑着,“是嗎?那又有什麽關系。”反正父親的心也從來不在母親身上。
“和你沒關系,該來的,總是要來的。”他起身向吳少言伸出手,拉着那人起來。
“你做的事情不過是無數可能的一種。”
吳少言抓住他的手站了起來。
“好些了嗎?”吳少言竟然暈血,之前倒是也沒什麽機會知道。
“嗯。”吳少言看了看地板,“我幫你擦地板吧!”
“別,萬一你又暈了呢!”這種事情本來就是他該做的。“你去沙發上坐着就好。”
林中裏找出了墩布和水桶,一點一點的拖着地板上的血跡。“你剛剛,和我爸說了什麽?”
他還是有些好奇。“請他以後不要再見我媽了。如果我爸知道這件事,我媽就活不成了。”
“是這樣啊。”他嘗試着想出一個萬全之策,但是憑他現在的身份,能做的事情實在太少太少。
“阿裏。”吳少言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喊着他的名字。
“怎麽了?”
“我也不會再見你了。”
他拖地的動作停住了。“……為什麽?”
“我沒那個臉。”
他慌了,把墩布丢到地上,“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這和你沒關系!”
“怎麽可能會和我沒關系!你家明明那麽一團和氣,那麽溫暖,卻被我給破壞了!”
“不是的……”
“都是我的錯……對不起……對不起……”
“小言,你沒錯,沒錯。”林中裏拍拍吳少言的肩安撫着他,吳少言好像沒聽到一樣,繼續說着。“要不是我……如果不是我……事情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不會的。”吳少言還在抱着肩一旁念着,仿佛陷入了他自己的世界。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看着小言對他的話置若罔聞,他突然吼出了聲,“那都是假的!”
“什麽……假的?”吳少言好像突然清醒了過來,問了一句。
太好了,總算把吳少言從那個狀态剝離了出來。
“小言,你聽着。”他握住吳少言的肩,“所有這一切跟你毫無關系。我爸媽早就貌合神離很久很久了,其實我媽的那種反應我都覺得很奇怪,我媽平常真的沒有那麽看重我爸,他倆的衣服都是各洗各的。他們兩個本來也就沒什麽感情。那天在你面前,和平常在我面前都是一樣的,都是裝出來的!你沒有破壞什麽,我們家,本來就不是什麽幸福之家。”
“你為什麽要這麽說?就算他們是僞裝的,好歹他們願意在你面前假裝,願意裝的幸福,不讓你受傷害。現在,一切都回不去了。”
吳少言的聲音帶着顫抖,“他們再也無法僞裝的很幸福了。”
“對不起……我會離你遠遠的,我會求他們不再見面,讓阿姨不會再因為我們家做這種事……對不起……對不起……”吳少言不住的向他道着歉,卑微的說着每一句話。除了道歉,那人的嘴裏好像再也沒有其他的詞彙。
煩死了。
令他們變成這樣的父母很煩。
現在這種無法逆轉的情況很煩。
眼前這樣卑微說着話的吳少言更是令他煩躁到極致。
“對不起,我唔……”吳少言還打算要繼續道歉,再也忍不了的他欺上前,把吳少言推到身後的牆上,嘴穩穩的堵住了那人不肯停歇的話語。”
“唔……”吳少言掙紮着,反抗着,用力的推開他緊貼着那人的胸膛。他把那人的手抓的很緊,嘴上不停的糾纏着吳少言。
他用力的磨蹭着吳少言的唇舌,不顧技巧,只求占有的不停侵略着吳少言嘴裏的空間。漸漸的,他嘗到了血腥味,不知是他們兩人誰的血,在唇舌之間交替的滲透着。
吳少言的力氣很大,但他仍然用盡全力的鎖住那人的手,那人的身體,和那人的腿,讓那人與他之間再無一點縫隙。他抱緊吳少言,對着那人的左耳懇切的說着,“求求你……別離開我……”他的聲音帶着好多份的哀求,只希望能夠沿着左耳傳達到那人心裏去。
“我喜歡上你了啊……”
啊,說出口了。
本來沒打算,這樣讓吳少言知道他的心意的。
“這……不可能的……我們……都是男的啊……”
吳少言幽幽的說着,“這樣是不正常的……”
呵呵呵……
什麽是正常?什麽又是不正常呢?那也不過是人們對所知事物下的一個,模糊的定義而已。
他早在發現自己感情的時候,就把這一點抛諸腦後了。他的心不會聽從他的指揮,喜好自由行動,那他也只好随波逐流。因為在他發現的時候,已經跟着他的心走到了一個無法回頭的地方。
那個地方有吳少言。
只要有那人在,就夠了。
他撫上吳少言的胸膛,又拿起那人的手貼到他胸前,啊……心髒穿過肋骨、肌肉和皮膚,在他們手下震動着。
“看,我們的心,跳的一樣快。”
他抓緊吳少言想要擺脫的手,“這是不是代表着,你有,一絲絲的,喜歡着我呢?
吳少言抽回手,慌亂着眼神,又一次的逃了。
他站在那裏,聽到身後門大力關上的聲音。
然後,那竟然,就是他們八年前最後一次見面。
第二天,吳少言一家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再也沒有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