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沓信紙攤開在她的眼前之前,她看見的是一張被封得嚴嚴實實的封面。

那封面看上去特別正經,每一層都寫着“許由光拆”,她還以為,是哪個無聊的暗戀者。

信拆到了最後,裏面竟然是一堆照片,照片上的人是她,不知道是從哪個角度偷怕來的,各個角度都有,也有她在各個場合的生活。

她不明所以地将照片翻了過來,照片的後背的那些帶血的詛咒就這麽坦露于她的眼前。她毫無防備,驚得尖叫一聲,下意識甩掉了手中的東西。

她的聲音很大,驚動了周圍的人,有幾個剛剛入門的女生見到了那地上的東西,也吓得尖叫起來。

那些照片的背後赫然就寫着血淋淋的大字——

“活該你死全家!”

“你去死吧!”

“我遲早弄死你!”

“你和你媽一樣都是賤人騷貨!”

“……”

都是還未經世事的少女,又有幾個人真正經歷這樣的黑暗?

那觸目驚心的感嘆號就這麽直直沖擊着她的視線,她吓得連連後退,在撞到了身後一個溫熱東西的時候,下意識就轉頭緊緊地抱住了。

腦海裏那一刻閃過很多的念頭,那些照片觸目驚心的恨意與恩怨,像極了當年她被鎖在大人懷抱裏蒙住眼睛時,聽見的那個肇事者在父親屍體旁邊歇斯底裏的咆哮。

那個人也說了這樣的話,她說你們活該死全家,活該!活該!!

她指尖顫抖,聽見了不知道是來自誰的沉穩心跳。

抱着她的那個人臂彎帶着安慰鎮定的力量,順勢将她護在懷裏,她只是略微一擡頭,就看見了這個人熟悉的側臉。

就在她準備說點兒什麽的時候,卻在他投向那些照片的眼神裏,看見了凜冽的寒芒。

她愣了神。

愣神的空隙,動靜就變得大起來。

宿管阿姨聞聲趕了過來,許暮之卻先宿管阿姨一步撿起了那些照片,在宿管阿姨不明所以地看過來時,有個女生捂着嘴驚叫道,“阿姨,報警吧,快報警,她被恐吓了!”

如果是報了警,這件事就會因為許家的身份而變得極其複雜,不僅僅是各路媒體和各個圈子裏的人都會高度關注,就連遠在川蜀的爺爺也會被驚動。

而那時必然會影響到她的正常生活。

這一點她明白,許暮之未嘗不明白。

于是他笑道,“不用報警,我知道是誰幹的,”他的話裏是毋庸置疑的堅定,“我會處理妥當。”

她站在他的身後,看着他高大的背影。

興許是自己敏感了,在他的話裏,她覺得有哪裏變了。

這時她才突然清醒過來,自己是要勸解宿管阿姨的,于是對着宿管阿姨一陣好說歹說才安撫好阿姨的擔憂,阿姨很懂得善後,散走了那些少數圍觀停駐的同學。

許暮之将照片原封不動地放進了信封裏,在人散去以後,才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頭,“回去休息好好睡一覺,什麽事兒都沒有,別害怕,嗯?”

他的眼裏全是讓人莫名信服的安全感,她乖乖地點頭。

不知道為什麽,她信他。

許暮之離開以後,她心神不寧地回了宿舍,白楚河依然抱着電腦刷劇,施純不知道去了哪裏,還有一個大四的李曼學姐依舊常年不見蹤影。

好像沒有一個人知道剛剛樓下發生的事兒。

幸好。

她松了一口氣。

她還以為這事兒就這麽平息了,就算是那些流言存在,在這個各路消息亂飛的校園裏,也只不過別人家閑暇時的一句笑談而已。

誰知道第二天上課下樓時,就看見了張曉武。

張曉武見了她就急沖沖地上前揪住她,“許由光,你沒傷哪兒吧?!啊?昨天的事兒我都聽說了……”

白楚河還一臉茫然,望着她,“昨天?昨天什麽事兒?”

“今兒早學校論壇上不知道是誰發的帖子,說咱學校法學院有一女的被恐吓了,我特麽點進去一看……哪個王八羔子發的帖,po本人圖片也不帶上馬賽克的!”

白楚河一驚,“寶貝兒你被恐吓了?!怎麽不告訴我呢?!咱樓上一點兒動靜都沒!”

“沒什麽事兒,”她說,“都處理幹淨了……學校論壇?”

白楚河下意識就拿了手機進了論壇裏,論壇首頁第一頁明明白白地挂着一條标題“法學院一女生被恐吓,追尋其背後原因?”

這樣的标題特別耐人尋味,是個法學院的,還被恐吓了。

果然底下的評論炸開了鍋,男的女的都有,說女的品行不正招人恨了的有,說遇上了社會那些不幹不淨的人也有,還有人竟然開始說起她自己本身就不幹不淨,來往的人也不幹淨,招來這些事兒就算了,還吓着了其他同學。

幾個人都是什麽環境裏長大了,這類的言論都是司空見慣,一眼就能看出,哪些是惡意控評人,哪些是正兒八經吃驚不帶節奏的人。

林林總總的評論加起來,上了兩三百條。

下午的時候李海的電話就來了,大意就是趕緊讓她去一趟辦公室。

她當時正在吃午飯,接完電話後就覺得事态發展得不對,飯也顧不上吃了,丢了白楚河就去了辦公室。

辦公室裏不止李海一個人。

她進去的時候,看見了院長和副校都在,看見她的時候面部表情特別嚴肅。

她心頭一凜。

各自打過了招呼後,助理學姐給她倒了一杯水,她捧着熱水如坐針氈,硬着頭皮問道,“李老師,您找我有什麽事兒嗎?”

李海嘆了一口氣,“這件事兒,我和二位領導都商量過了,覺着還是得報警。這件事兒我們可以替你盡量瞞着許老,可是為了你的安全着想,還是要查出幕後主使,以防節外生枝。”

這番話說得她啞口無言,她呆呆地捧着那杯子,聽李海又說,“那帖子好像已經被人删了,雖然不知道是誰,但總歸是沒有在徹底鬧大之前遏制了,你別犟,這事兒啊,我們都是替你負責。”

“瞞不住的,”她放下杯子,“老頭子雖然人在那個地方,但是在北京,卻也從來不缺打聽消息的人。”

“這是私人恩怨,警察來了也沒用。”她說。

她突然想起了那些照片背後,有那麽一句話是“你和你媽都是賤人騷貨”。

這個,是母親的庭下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