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時看到“簡珂”這兩個字, 塵封在腦海深處的,努力壓抑着的屈辱回憶,像是潘多拉的魔盒一般碎開。
她記得特別清楚, 是高一下學期的一個周五。
那天上完體育課, 籃球繞标滿分的她, 校服上本來就有泥也有灰, 放了學還淘氣的跟同學們踩雨坑玩。
等她到約定好的見面地點見到爸爸時,校服髒的已經看不清本來的設計。
而與她形成鮮明對比的, 是坐在爸爸對面,那個幹淨到一塵不染的哥哥。
他的手臂随意的垂在座椅側, 白色襯衫袖口往上翻折, 堆疊在小臂上, 皮膚下青色的血管脈絡清晰可見。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簡珂。
地點是清冷的咖啡廳。
少女的情緒在那一眼之後就被埋在了星星裏,就算偶爾看不見, 也知道它一直在那裏。
就是從那天起, 岑惜開始像其他女生一樣,注意起了自己外表的一點一滴。
也是從那天起,被小學一年級開始, 媽媽念叨了十年卻仍然髒兮兮的校服, 幹淨的像是嶄新的。
鼓鼓囊囊的心情被塞進了蜜糖罐子裏,一直到再見到他的那天, 從心裏湧出了一萬只別人都見不到的,來采蜜的蝴蝶。
那天期末考試的卷子剛發下來。
當着幹淨哥哥的面,她驕傲的依次把語文,英語,政治,地理, 歷史卷子擺在桌子上。
每一科都接近滿分,語文老師為表鼓勵,還在成績的右上角寫了一個“好”字。
岑父面帶笑意,卻始終不達眼底,岑惜在偷看哥哥的表情,完全沒注意到。
她在想,哥哥是不是在驚嘆,是不是也覺得她很厲害。
是不是,對她的印象,會稍微好那麽一些?
還有,她的校服也是幹淨的,和他的衣服一樣。
岑惜看似不經意的理了理卷子,其實只是為了在他面前擺正,讓他能看清自己的名字。
她小心翼翼的舉動,只是為了讓他知道,岑惜的惜,是愛惜的惜,而不是茜茜公主的茜,也不是小溪的溪。
手還沒來得及從卷子上拿回來,岑父忽然問,“數學卷子呢?”
語氣像是所有的成績都不重要,他在乎的只有數學。
岑惜驕傲的笑容僵硬在臉上。
她不會撒謊,只會不情願的拿出那張将近及格,實際上又沒有及格的數學卷子。
否定的言論,當着她喜歡的人面,劈頭蓋臉的落下。
像是尖銳的刀子紮在她的臉上和眼睛裏。
她那麽久的期待,那麽長時間的預謀,見面之前在廁所精心整理過的鬓邊碎發,都成了笑話。
一萬只蝴蝶,屍橫遍野。
她和他差了很遠,從那一天起,她就知道的。
那是她再怎樣努力,都無法跨越的,一千萬個銀河系的差距。
岑惜把手機轉到微信界面,沒有點擊同意按鈕,而是從好友申請裏,點開了他的頭像。
簡珂加好友的備注時【看群】,在來源那裏顯示【對方來自“12.2□□校代言人拍攝”】。
岑惜沒通過好友請求,直接在臨時界面回複【我看到群消息了,謝謝簡神】。
當代人的拒絕方式。
她不想六年前的屈辱再來過一次,她寧可他從來沒看見過她,也不希望他看不起她。
簡珂跟包宏藝結束跟劉薇的碰面後,還要去面談其他人,董事會成員,還有老謝總的那些私生子。
股份有人增持,就要有人減持。好在他們謝家的不動産夠多,把說服董事會成員的困難級別降低了一些。
包宏藝開着車,問,“你說的那個文物,是啥啊?謝回還有個博物館啊?”
“不知道。”簡珂實話實說,謝東給他的那個賬目上,顯示謝回每年都有一大筆固定開支在古文物修葺上,但是具體是什麽原因,又能達成什麽目的,目前無法從商業角度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謝東也不清楚他弟弟在做什麽。
跟其中一個股東約好的地方是在一個高級私人會所,古風意趣,雕花大門,水墨屏風。
簡珂從下車開始就沒什麽多餘的表情,面色傲冷,手機一直攥在手裏。
平時是可遠觀而不敢亵玩,這一刻的他連遠觀都得躲起來觀。
因為知道這兩位是貴客,秘書的精神高度緊繃,看見簡珂表情的時候差點沒暈過去,生怕是會所裏的人怠慢了有所得罪。
哪怕是面對着這麽一張巧奪天工的臉,她怕再出幺蛾子也不敢和他多呆,小腿兒搗的飛快把二位往會客室裏帶。
簡珂傲人的長腿在看到會客室所門口的裝飾花時停下,他的目光筆直的打在花上,問道,“這是什麽花?”
秘書有些意外,她不覺得這個男人會對花感興趣,猶豫道,“這是薔薇,怎麽了嗎?您過敏嗎?需要我安排撤掉嗎?”
“不需要。”簡珂收回視線,“可以幫我訂一束嗎?”
秘書沉默了一下,“現在要嗎?”
“嗯,越快越好。”簡珂把自己餓了麽點奶茶的信息手寫給交給秘書,“幫我附一張道歉卡,寫對不起徒弟錯了請師父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