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陽春三月,草長莺飛。

綠蘿村黎家。

黎衍耐心已到極點,他白皙修長的手擺弄銅錢,第三遍教着對坐少女如何算卦。

清歡蹙眉,仍未掌握其中關鍵,她磕磕絆絆地道着自己算出的卦象。

黎衍眼皮垂下,被遮住的瞳流露厭煩,這世間怎有這般愚笨的人,學了好幾月,還學不會。

清歡低垂着頭,雙手拽着衣角,內疚道,“師父,我不學了,我去給您采明目草。”

黎衍患有眼疾自幼看不見,如今聽她語調察覺出她情緒不對,他神情溫柔,如沐春風笑起,“算卦講究機緣,短短幾月,自無法掌握技巧。”

清歡輕輕點頭,備受打擊的心湧動暖意。

她算不上聰明,學什麽東西都慢悠悠的,葉家未滅門前,她在學堂識文斷字時先生教她便教的費力,直言從未帶過她如此笨的學生。

如今拜黎衍為師學卦半年,她仍無長進。

清歡望向安靜擺弄銅錢的黎衍,他溫潤如玉,不厭其煩地一遍遍教她,從未惱火她一回。

她輕聲細語,“師父,你人真好。”

黎衍膚白勝雪,面上溫溫柔柔笑着,心底無奈厭煩,他已是許久未見過這般愚蠢之人。

但聽見系統提示姜清歡愛意漲至五十,煩躁的心才舒坦些,又溫聲囑咐清歡采摘明目草時小心。

清華笑意盈盈道着師父放心,而後背起藥筐,拿着鐮刀朝綠蘿山走去。

綠蘿山樹木茂密,明目草生長于高處,極難采摘,清歡氣喘籲籲,費力爬山,盡管她已費力躲避樹杈,仍有樹枝劃破她的手臂。

她強忍疼痛,盡量多采摘些,清歡想法簡單,只想着師父多服用些,眼疾許是便能好了。

正值午時,太陽有些晃眼,清歡腳未踩穩,不慎摔落,她臉色蒼白,腳高高腫起。

清歡額間滲出冷汗,良久後才勉強站起,她踉跄站起,一瘸一拐地走小路下山。

樹叢茂密,小路中有匹汗血寶馬橫在樹間,清歡見狀繞行卻發現馬匹旁還有一滿身鮮血的少年。

她顧不上腳傷疼痛,急忙快步上前。

少年臉色毫無血色,長睫覆蓋住眼眸,清歡将手嘆到少年鼻息,氣息奄奄,清歡用盡全身力氣将人背起。

少年身形高大,雙手自然垂落清歡肩上,她腳傷腫得厲害,又要背人又要拿藥筐,瘦弱的身子吃力不已。

清歡死死咬下唇,疼得眼眶盈滿淚水,一步三停歇,強撐着将人背回綠蘿村。

黎衍則坐在黎家門前,讓侍童支起攤子,給村民算卦。

他膚白勝雪,宛若谪仙,斷着每個人命象,而後忽然聽見衆人驚呼聲,“清歡,你怎弄的這般狼狽!”

黎衍長眸微眯,因看不見由侍童轉述着,他冷淡的神情轉了模樣,慌亂摸索拐杖,擔憂不已地走向清歡,少年被村民搭把手擡回了姜家。

黎衍眸底泛起水霧,摸索起清歡,“你身上怎有血腥味?你受傷了嗎?”

他眼尾泛紅,淚驀然滴落在清歡手上,着急地想知曉清歡傷勢,慌亂間差些絆倒。

黎衍身形高大,清歡只得摟住他腰身防他摔跤,二人貼的極近,清歡能清楚看見他如玉面龐,她那張臉泛起紅暈。

黎衍垂下眼皮,有些哽咽,“哪受傷了?”

清歡努力站穩,隐藏自己腳傷,生怕知曉她因他采摘明目草摔傷,會因此愧疚。

清歡撿起拐杖,遞于他那雙骨節分明的手,“師父,我沒受傷,我采藥下山時撿到個受傷郎君。”

“是他身上的血,你別擔心我了。”

清歡邊說邊強忍着腳傷疼痛将黎衍扶回屋,黎衍從系統得知清歡采藥摔傷一事,見她不願言說,自也沒有揭發。

若非為攻略,他此生都不想與這種愚蠢無知的農女有接觸,此時也懶得與多費口舌關心她。

*

春風拂動,姜家院內藥香極濃。

老郎中看着榻上鮮血淋漓的少年,目光轉向一旁安靜無言的少女,“他與你是何關系?”

“沒有關系。”清歡如實回道。

郎中聞言蹙眉,背起藥箱便要離去,清歡見狀不解攔住,“這未看完病呢……”

她話音未落便被郎中打斷,老郎中環顧內室,捋着胡須,“救完他只怕你要家徒四壁了。”

清歡怔了怔,郎中繼而道,“續命費三兩銀子,莫提他頭被重傷,醒了也可能變成傻子。”

少女聞言快步回了西屋,郎中正欲離去,便見少女氣喘籲籲從西屋跑出。

清歡順着氣,将荷包遞于郎中,滿臉笑意,“裏面是二兩銀子,還有一兩待人醒來,便會給您,還請您将他救活。”

那郎中搖頭嘆氣,而後回屋救人。

風聲瀝瀝,清歡又回到黎家,她給腳上簡單敷藥,便又來給黎衍熬明目草湯藥。

黎衍安靜靠于榻上,等着清歡伺候喂藥,她溫柔擦拭他嘴角藥漬,“師父,徒兒有事相求。”

黎衍聞言自猜到幾分,她窮困潦倒,據侍童描述那少年傷的嚴重,肯定是沒錢救人。

而後便聽她開口,“師父,可否借我一兩銀子?”

黎衍被鴉睫遮住的瞳流露冰冷,将腰間系着的荷包解下,“我們二人之間,何談借與不借?”

清歡将荷包打開,拿出一兩銀子,而後歸還黎衍,嫣然笑道,“多謝師父,只是用不了那麽多,這錢待我話本賣出去,便還于師父。”

黎衍未接過錢袋,“救那人需幾兩銀子?”

清歡見黎衍猜出她意圖,只得老實回答。

黎衍聞言如沐春風笑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清歡,師父眼疾久不見好,借此替為師積福。”

清歡看着掌心被塞入的二兩銀子,心中湧入暖意,她自幼孤苦,父母早殇,師父怕她為救人沒錢吃飯,以眼疾為由讓她收下。

清歡為晌午見着師父臉紅感到羞恥,“清歡定加倍用功寫話本,賺錢好好孝敬您。”

黎衍劍眉微蹙,臉上的笑少了幾分。

系統提示響起愛意減少十。

黎衍神情病态,不悅開口,“為師很喜歡聽你讀歡喜師父俏徒弟的話本。”

黎衍想,他這般明顯的暗示,這蠢貨總能聽懂吧。

清歡聞言更為羞愧,“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話本怪不得銷量不佳,原是亂了倫理。”

系統開口:愛意減至零,眼疾發作。

黎衍如玉的臉蒼白如雪,雙目疼得厲害。

清歡慌亂不已,黎衍心煩意亂地抓住她手,清歡感受着掌心的溫度,她臉通紅,心跳得慌亂。

黎衍病弱蒼白,委屈不已,“清歡若覺師父便是父親,那我們今日便斬斷這師徒關系。”

清歡再遲鈍也反應過來黎衍意思,她心砰砰跳起,愛意值回歸五十,黎衍眼疾好轉起來。

他面如冠玉,生的極其俊美,黑眸盈滿愛意,認真看着她,清歡慌亂逃走。

門被合上,黎衍斂起笑意,眼底戾氣盡顯,随意将錢袋丢于一旁。

真是蠢鈍如豬,以全部身家搭救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黎衍黑眸沉沉,只覺可笑。

愛意值到一百,他便能獲得任務獎勵複明。

到時,便可離開這愚蠢無知的女人。

*

夜色寂寥,姜家燭火通明。

內室床榻上少年眼皮微動,清咳不止,清歡見有聲響,放下紙筆,朝那少年看去。

沈臨熙烏發披散,高鼻薄唇,神情矜貴環顧周遭,他茶眸清澈如水,清歡見狀面露喜色,“可算醒了,我還以為你活不過來了。”

沈臨熙鴉睫顫了顫,神色純真懵懂,良久後癡癡笑起,“娘親。”

話落,內室死寂無聲。

清歡黛眉蹙起,敲起東院的門,那老郎中被清歡拉扯到主院,郎中望聞問切後開口,“午時便告知過你,就算救活也是傻子。”

“這傻子,将你認成他娘親了。”

清歡未等緩過神,俊美少年便下榻,一把将少女扯入他懷裏,“娘親,臨熙好想你。”

系統見狀提醒,“愛意是愛情,并非親情。”

清歡用力推開他,沈臨熙踉跄倒地。

他刀傷開裂,不知所措道,“臨熙,又做了什麽錯事,惹娘親不悅了?”

“娘親告訴臨熙,臨熙馬上改。”

沈臨熙舍棄自尊,小心翼翼拉扯清歡衣角,笑着玩弄起來。

他被黑睫遮住的瞳如灘死水,自是清楚親情與愛情不同,可為留于清歡身邊攻略她,只能先裝傻。

這種身份低賤的農女,心最軟弱,喚醒她母性,便能叫她不舍得趕走自己。

清歡無奈嘆氣,将玩弄她裙擺的少年拉起,沈臨熙比她高出一個頭,溫順地望着她。

她于心不忍,拿起金瘡藥給少年包紮,少年乖順坐着,甜甜道着,“娘親真好。”

清歡聽他稱呼,嚴聲糾正,“我正值妙齡,怎會有你這般大的兒子,不是你娘親,不許瞎叫。”

沈臨熙像頭迷路無家可歸的小獸,眼尾滑落淚水,悶悶不樂好久。

清歡無奈,她同個傻子計較什麽,只得給沈臨熙蓋好被褥,囑咐道,“不許亂踹被子。”

沈臨熙乖巧嗯着,內心嗤笑,見人離去才難以置信開口,“妖物,你确定沒找錯人?”

體內系統冰冷回道,“殿下,不可自負,還有兩人攻略姜清歡很久,至今愛意未到一百。”

沈臨熙掃視周遭,內室破敗,眼底流露嫌棄之情,他正欲扯走被褥,被褥泛着清香,又加入春的寒涼,才勉為其難蓋住。

系統見他嫌棄不屑,不免提醒攻略有難度。

沈臨熙劍眉一挑,狹長眼眸流露不耐,攻略個身份低賤的窮苦農女又有何難度?

他身世顯赫,本該站在萬人之巅,婉妃卻綁定了個宮鬥系統堪比情蠱,控制父皇偏愛她,縱容她陷害外祖父,聽信婉妃奸言貶罰他。

想要除掉宮鬥系統,只能攻略姜清歡,獲得她真心。

系統提示道,“姜清歡目前愛意值零。”

沈臨熙極其不悅,怒斥道,“妖物,閉嘴!”

“若非你們這些妖物系統擾亂大晟,孤何須來此受辱,讨個身份低賤的農女歡心?”

系統未在出言。

床榻極硬,沈臨熙翻來覆去,折騰良久,都已亮天,才勉強入睡。

一定要讓姜清歡盡快愛上他。

拿到任務獎勵,便可除掉宮鬥系統,早日離開這荒涼破落的綠蘿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