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

“阿琛,你怎麽樣了?”

“快醒醒啊,阿琛,你別吓姐。”

說話的人聲音壓得很低,像是怕驚擾到誰一樣,溫柔的語氣裏卻帶着掩飾不下的擔憂。

……是經紀人方姐的聲音。

出事的時候方姐還在國外談工作,聽到他受傷的消息估計要急死了。

謝虞琛朦朦胧胧地想。

他本想開口告訴她自己沒事,讓她別擔心,卻發現自己使不上一點力氣。

思緒鬥轉間,謝虞琛的意識再一次變得模糊。

看來還要讓方姐再多擔心一陣。

謝虞琛無奈地嘆了口氣,再一次陷入了昏迷。

作為二十三歲就将國內外各大獎項拿了個遍的最年輕的大滿貫影帝,謝虞琛在演藝這條道路上,無疑是走得極為順風順水的一個。

但誰能想到,前途無量的謝虞琛,會突然倒在一部歷史劇的片場裏。

彼時的謝虞琛剛結束了一場拍攝,就趁着導演給女主講下一場戲的空隙,坐在一旁和劇裏的編劇閑聊。

這幾天正是劇組最忙亂的時候,因為開放了媒體探班的緣故,片場裏多了許多來來往往的陌生面孔。

其中自然不乏托關系混進來的粉絲,不過謝虞琛也沒太在意。簽幾個名、合幾張影的事,費不了他多少力氣。

因此,謝虞琛瞥了幾眼後就收回了注意。

誰都沒想到,一個帶着鴨舌帽的年輕男人會突然沖了過來,照着謝虞琛的後背就舉起了刀。

電光火石之間,誰都沒來得及反應。

正午太陽正盛,鋒利的水果刀泛起亮光,剛剛還在和編劇談笑風生的謝虞琛只感覺小腹一涼,下一瞬,尖刀拔出,鮮血飛濺,四下尖叫聲頓起。

片場剎那間就陷入了混亂。

厲聲尖叫的工作人員、姍姍來遲的安保、四散逃開的衆人……都和助理大喊着叫救護車的聲音混雜在一起。

在燙得讓人發暈的日光中混雜在一起,像是一鍋咕嘟咕嘟冒着泡的,又粘又稠的粥。

倒在血泊中的謝虞琛朦朦胧胧地想:真的好吵啊……

但很快,這些紛亂他就感知不到了。

陣陣劇痛傳來,周圍嘈雜的聲音宛若潮水一般退去,他的意識也逐漸模糊。

失去意識前,謝虞琛最後的想法是:也不知道是誰這麽恨他,竟然在大庭廣衆之下搞出刺殺這套。

再次睜開眼時,謝虞琛最先想起的是經紀人姐姐擔憂的聲音。

他努力動了動脖子,想尋找方姐的身影,告訴他自己已經沒事了,但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副完全陌生的場景。

眼前是一間極其簡陋的屋子,屋裏除了一張木桌、兩條長凳以及自己身下的床榻以外,別無他物。

就這為數不多的家具也還都是半舊的。灰撲撲的顏色、深深淺淺的裂痕和豁口,無一不展示着屋主人的貧窮與拮據。

一片灰蒙蒙的顏色裏,桌上的那一抹白就顯得格外紮眼。

那是一個白瓷碗,是屋子裏唯一的新物件。潔白的釉面蕩起瑩潤的、和這間屋子格格不入的光澤。

但這些都不是謝虞琛現在關注的重點。他現在只想弄清楚一件事——

眼前的地方到底是哪兒!

謝虞琛拍了這麽多年的戲,形形色色的布景都見過不少。眼前這幅景象不過是最不起眼的那種。

在國內各大影視基地裏,起碼能找出幾十個差不多的房間來。

但它們卻都不像現在他所處的場景一樣,給人一種難以忽略的真實感。

就好像……真的有人在這樣的地方,真真切切地生活了半生。

謝虞琛努力壓下心底翻起的驚濤駭浪,從被子裏抽出手舉到眼前。

骨節分明的手指随着他腦中的指令攥緊又松開,食指上還有一枚翠綠色的戒指。

嗯,是自己的手沒錯。

這枚戒指還是他所扮演的角色,一個心機深沉的謀士的裝扮。他在片場裏出事突然,身上的衣着都是劇裏人物的模樣。

在劇本裏,這枚戒指将來會有大用,是引出自己所扮演的那個角色背後身份的重要物件,現在卻和他一起,來到了這個陌生的世界。

再三确認後,即使謝虞琛很不想承認,但這的的确确是一個事實——

他,謝虞琛,穿越了。

而且還是小說裏最不常見的那一種,身穿。

身體是自己原裝的固然很好,但他該怎麽解釋自己的身份和來歷呢?

還不等謝虞琛回憶一遍不同朝代對待黑戶的各種手段,門外就傳來了動靜。

推門而入的是一個粗布短打的男人,如果那個看起來搖搖晃晃,仿佛下一秒就要不堪重負□□着倒下的兩塊破木板也能被稱作“門”的話。

進來的男人脊背有些佝偻,肩膀上有着大塊的補丁,大概率是常年背負着遠重于身體承受範圍的重物導致的。

面色蠟黃,應當是營養不良和缺乏各種營養物質的緣故。明明年紀不大,卻已經是一副飽經風霜的模樣。

謝虞琛擡頭瞥了一眼,便對來人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

他稍微放松了些,如果真起了沖突,眼前這個男人不會是自己的對手。

謝虞琛動了動身子,感覺到自己身上的傷似乎已好了大半,才撐着硬邦邦的床板坐起身來。

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麽時候就穿越到這裏,身上的傷又是怎麽好的。

謝虞琛暗自思忖,總覺得不論是哪裏都透露出幾分怪異。

看見掙紮着要坐起來的謝虞琛,那男人先是立馬探出雙手,好像要伸手扶他似的,但下一秒又縮了回去,仿佛很害怕眼前的人。

他将腦袋一低,低聲道:“小人……小人見過大巫。”

什麽?大巫?

謝虞琛本來已經繃緊了肌肉,只等着若是男人有一點異樣,他便能起身反擊。但聽到這話卻是愣在了原處。

這人叫他什麽?大巫又是什麽身份?

謝虞琛心緒翻湧,面上卻沒流露出半分。他低頭打量着伏在地上的男人,看他面上的恭敬和畏懼不似作僞,幾番思量後,便決定先将計就計,等弄清楚眼下的情況再做打算。

不過半瞬的時間,跪在地上的男人便聽到一個年輕而沉穩的聲音:“你先起來說話。”

男人小心翼翼地挪到了屋子的一邊,謝虞琛看了他一眼,面不改色地繼續問道:“這是什麽地方?”

“回大巫的話……”

男人下意識就要下跪,在謝虞琛投來一個不悅的目光後,他才讪讪地在打着補丁的衣擺上擦了擦手,站着回道:“這兒是蓬柳村。”

像是怕面前的人不知道蓬柳村是何地一樣,男人又小心翼翼地補充了一大段。

盡管對于謝虞琛來說,這些信息基本沒什麽用。因為男人嘴裏的那些地名沒一個是他認識的。

唯一有價值信息的便是這裏距離最近的縣城也有百十裏路,是個消息閉塞的地方,即使不知從哪冒出一個陌生人,這樣的消息也不容易傳到外面去。

“你為什麽覺得……我是大巫?”謝虞琛轉着手裏的扳指,斟酌着開口。

他這個問題相當刁鑽,既沒有明擺着承認自己就是所謂的“大巫”,但卻給人一種在故意隐瞞身份的感覺。反正任由男人怎麽理解都可以。

果然,男人只是愣了一下便結結巴巴回答道:“小人那日進山砍柴,看到您暈倒在樹邊,身上有傷,便把您帶了回來。”

“小人曾聽人說,大巫出生便有天神庇佑,通萬物,知鬼神,玉面銀發……”

剩下的話謝虞琛沒有太在意,所謂“神跡”不過是為了樹立自己的權威一種的手段罷了。他木着臉順了順垂在肩膀上的頭發,終于明白了這是怎麽一回事。

他在穿越前扮演的角色,也就是那個謀士,就是天生的一頭銀發,只不過與男人說的什麽是天神的庇佑不同,那一頭異于常人的頭發,給他帶來的只有無盡的苦難和悲劇。

因為他周身上下的裝扮,才讓人誤以為他是什麽大巫。

謝虞琛心裏無奈地笑了笑,心道自己的運氣還算不錯,這麽小的概率也能讓他給碰上。

還要多謝劇組的造型師技術過人,頭上的假發經歷了這麽一番折騰也沒有露出丁點破綻。

“除你之外,可有其他人知道我在此處?”謝虞琛又問道。

這句話幾乎默認了自己所謂“大巫”的身份。

從男人的态度來看,所謂的大巫顯然是個位高權重的人,現下他貿然認下這個身份,估計将來少不了會有麻煩。

但他一個人生地不熟的黑戶,若是不這樣做,恐怕連今天都活不過去。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謝虞琛暗自苦笑。

男人低着頭,惴惴不安地答道:“小人帶大巫回來時,天色已經不早了,再加上小人的住處偏僻,應當也沒有人看到。後來您便一直在屋裏養傷,小人并沒有聲張。”

此人雖看起來畏畏縮縮的,做事卻難得謹慎。

謝虞琛擺出一副對他的做法很滿意的模樣,輕輕點了點頭,然後狀似随意地開口:“從今以後,你不曾見過什麽大巫,只有一個借宿在你家的外地客商,知道嗎?”

男人忙不疊地點頭。

謝虞琛将一個背後有隐秘的上位者姿态擺了個十成十,不論是誰看到這幅場景,都不會有半分懷疑。

真不愧是最年輕的大滿貫影帝。

忍着胸口的疼痛坐起身,謝虞琛開始透過木窗上一條半指寬縫隙打量着外面的情況。

說實話,院子裏實在也沒什麽可看的,幾欄木籬笆圍出一塊空地來就是院子的全部了。

而他現在住的這個屋子雖然陳設簡陋,但卻已經是院裏四五間房裏最好的那間。

至于剩下的兩間,謝虞琛都擔心哪天下場大雨就給沖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