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骞不崩,如松柏之喬,無不爾或承。”女人吟誦的聲音,回蕩在整潔的客廳裏。露臺,風拂動絲簾,散落下西垂之日的暖光,瓷面鍍了淺薄金晖,空氣遞入微涼瑟意。
指尖拂過書頁,合上。
阖上眼眸,長久困倦的身體,精神趨于疲乏。
“媽媽,該吃藥了。”女孩小心地端着溫水和藥瓶走近,熟稔地倒出合适的劑量。
女人蜷縮在柔軟的長沙發上,蓋着羊毛軟毯,像一只待眠尊貴的貓。“落落,”困頓地啓開眸子,虛弱又溫暖地喚出她的名字,“方才我念的詩,都記住了麽?”
“記住了,”女孩認真點頭,走至近前,捧着水杯,并掌心中的藥片,擡首,對上女人溫和岑寂的目光,“是《詩經·天保》。”
“落落真乖。”她笑,伸出手,寬大的睡衣袖子探出手腕,有些吃力地接過。
柔軟的衣物下,青白的肌膚,斑駁的割痕像難堪的刺青紋路,安靜地盤虬在青紫的血脈上,無聲叫嚣。
溫軟的水攜帶着藥片,滑落咽喉。
“落落,”睫翼輕微地顫動,她的聲音似遠似近,“爸爸,他還沒回來麽?”
“媽媽,爸爸出差了,要三天後才會回來。”女孩接過仍餘了稍許水的玻璃杯,耐心地重複着今日第四遍相同的答案。
“原來,還有三天啊。”
藥力作用下,她垂落眼睑,自言自語。
“太晚了,會來不及罷。”昏睡前,最後的一眼,是女孩端着杯子走向廚間的身影。
亭亭窈窕。
萬家燈火晦暗,沉溺安眠的長夜。
睡前的牛奶,此刻迫着人起身。
踩着柔軟的棉拖鞋,半夢半醒,落落小手揉着眼睛,踢踢踏踏,深一腳淺一腳地向洗手間的位置而去。
“啪嗒——”開燈。
猩紅粘膩的血,天花板上滴答地滴落。女人纏密的發絲混着周身淌出的血泊,脖子上猙獰的傷口,刀刃上粘附着暗色的血。
“媽媽。”她低低地喚了一聲。
沒有應答。
于是,她跑出洗手間,像從前很多次做的那樣,撥下號碼,對着電話那頭的陌生人說明情況。
挂下電話,她回到洗手間。
“媽媽,”走在血泊裏,純白的棉鞋浸染酣透了血,她走到她身邊,坐下,溫柔地替她拂開糟亂的發絲,“你最愛幹淨了,這次,家裏又要打掃好久了。”
女人的臉蒼白,帶着僅存的餘溫。
将自己的臉貼上她泛涼的面頰,落落阖上眸子:“媽媽,還有我在你身邊呢。”
警察局。
“言教授,”負責這起自殺案件的警官嘆了口氣,“還請節哀。”
“勞煩你們了。”言昀點點頭,面色沉定,卻又透着似是勉力克制的悲痛,“這件事,還請不要對外宣揚,內子生前,最是在乎自己的聲名。我希望,她死後,不會有多餘的打擾。”
“這個自然。”警官理解地點頭,不失同情地看着面前這位極力維持着基本風度的男人,“這是我們的職責所在。”
“謝謝。”言昀最後深鞠一躬,轉身,向着外處走出。
“真是想不到,”負責檔案記錄的女警看着門外愈見遠去的身影,長長嘆了口氣,“言太太的抑郁症,不是都控制住了麽,結果——”
“抑郁症這病,誰說得好呢,”旁邊一個新來的實習警官插嘴道,“還是用割頸動脈這麽血腥的方式,真是可憐言教授和他的女兒了。”
“可不是麽……”
西郊墓地。
天色陰郁,低懸着的黑雲滿載着沉甸甸的水汽。
“爸爸,”落落看着墓碑上黑白照片中人微笑的面容,輕輕地開口,“這回媽媽,不是和我玩游戲,她是真的去天國了,是麽?”
蹲下身,直視着她天真純粹的眼瞳,言昀片刻失語,良久,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是的,這回,媽媽再也不用吃藥了。”
“她得到,她想要的安寧了。”
雨點稀疏地墜落。
照片上的人,笑靥如花。
錦都大學。
“聽說言教授最近搬家了?”午飯時間,材料系的一位助理教授向周圍人打聽着消息。
“噓,小點聲,聽說是言教授的妻子,因為抑郁症,在家自殺了。為了不給孩子心理陰影,言教授這才急着搬家的。”同桌的一個稍微知道幾分內情的副教授小聲道,“誰能想到會出這樣的事呢。”
“那她呢?”另一個人頗有幾分深意地開口。
瞥了他一眼,在座的心知肚明,副教授意味深長:“這可說不好,以後的事情,誰曉得清楚呢?”
利珀公寓。
“落落,”安雲錦微笑着走入精裝過的新家,手裏牽着一個小男孩,她和身邊的言昀并肩而立,很是般配模樣,“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他比你大,今後,他就是你的哥哥。”
“哥哥?”落落歪着頭,好奇地打量着這個生得很是好看的男孩子。
“……”男孩沉默着沒有開口,目光卻灼灼地與她的交彙。一雙深色的眸子,沉靜又內斂。
“哥哥?”落落試探着,軟軟地喚了一聲。
“……嗯。”男孩望着她的眸子,低沉應聲。
蘇落,言沉,這就是今後戶口簿上,會緊随在一起的名字。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寫完了才發的,哇真的,充滿了一種莫名的……感覺,好奇有沒有人猜得到我的神奇腦洞
我不知道一個前期男女向,後期百合向的……emmm,要怎麽給性向選擇啊?(笑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