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府,東院,正是國子監大小姐的住處。

顧月凝正坐在梳妝臺前哼着小曲兒,任由丫鬟翡翠給自己插着簪子,那只簪子是她前年及笄的時候顧忠送給她的生辰裏,是不可多得的羊脂玉雕刻成的。

當年顧忠可是花了重金買下的那塊無暇羊脂玉,又連夜加急請來了雕功有名的老師傅為心愛的女兒顧月凝打造的……

之所以打扮的這般華麗,顧月凝還是為了今天能見到的人,傅星胤。

安王府世子傅星胤,是每個閨閣女子聽了都會臉紅的人,顧月凝自然也不例外。傅星胤是風光霁月的翩翩公子,安王府也是不少人想高攀的。就這樣集才華、皮相、家世于一身的如珩君子,哪個女人能不垂涎呢?

那日顧月凝便打聽好了皇帝要給傅星胤選世子妃的時候,顧月凝便打好了算盤。讓母親李氏請了京城裏最有名的畫師來,把自己的畫像畫美了五六分,又把顧月梨故意醜化,想在傅星胤那裏一舉奪魁,可誰能想到傅星胤最後會選了那個醜八怪?

真是讓顧月凝氣瘋了去,在顧府發了三天三夜的脾氣,又哭又鬧的,任誰哄都不行。

顧月凝在府上想了整整兩天,終是想了個比較合适的理由,她總覺得傅星胤看錯了畫像,誤将顧月梨的畫像看成了自己。

今日趁着顧月梨回門,她好有機會見上傅星胤一面,顧月凝十分自信,她這樣的美貌,必定能拿下傅星胤。

“凝兒啊,你怎麽還沒好,安王府的馬車就在門外了。”李氏一身正裝,面上有些急切,她也等着自己的寶貝女兒入了安王府好後半輩子高枕無憂。

見李氏來了,顧月凝才不緊不慢的走了過去,聽見馬車在門外了,兩眼直冒金光,“娘,世子殿下這麽快就來了?你看看我這樣可以嗎?”

李氏低頭打量着眼前一身水粉衣裳的顧月凝,櫻桃小嘴,眉目含情,當真是難得的美人,連連點頭,“我家凝兒自然是京城數一數二的美人,等下世子見了你,一定會抛棄顧月梨那個小賤人的。”

這般篤定的話說出口,李氏絲毫沒覺得有什麽錯。畢竟在他們的心裏,都篤定顧月梨一定不會受寵的,一個只會哭哭啼啼的小丫頭自然成不了什麽事,又有誰會喜歡呢?

馬車停在顧府門前,顧忠、李氏和顧月凝都等在門口,等着裏頭的人下車。

萍兒站在馬車側面,擡頭看着昔日裏趾高氣昂的三個人這般低聲下氣的站着,心裏只覺得十分解氣。只是想到世子沒有跟小姐一起回來,萍兒此時心裏更多的是擔心……

世子不在,這三人定要換了嘴臉。

“恭迎世子。”見馬車上的人久久不動,顧忠有些頂不住了,俯身作揖。

聽到顧忠的催促,馬車上的顧月梨再也坐不安生了,緊咬着唇,輕咳一聲,在萍兒的攙扶下,下了馬車。

蔥白的玉指掀開車簾,顧月凝立刻急忙将視線挪到了裏頭,只是出來的,只有顧月梨一個。

顧月凝的視線正好打在顧月梨身上,平日裏穿着破舊衣裳的姑娘如今頭戴步搖,身披绮羅,那般珠光寶氣的華麗模樣,實在讓人氣得磨牙。

“世子殿下呢?”顧月凝緊咬着牙,看着她這身名貴的行頭,打心眼裏是嫉妒。

聞言,顧月梨腳步一頓,停在他們面前,輕聲回答道:“殿下受了皇命,進宮面聖了。”

聽了這話,顧忠老臉一拉,再沒了好氣。看來自己這個女兒在安王府并不受寵啊,日後的升官發財之路怕是指望不上了。

“月梨你也真是的,世子沒來,還擺什麽架子。”聽到傅星胤沒來的消息,李氏先是皺了眉頭,又開始數落顧月梨。

顧忠也冷哼一聲,轉身就進了府門。他原本以為能見到傅星胤,順便同他談談升官之事。本以為傅星胤娶了顧月梨,他能從中得到什麽好處,卻沒想到顧月梨這麽不争氣,回門的日子,也不能将帶傅星胤回來。

見顧忠走進去了,李氏眼珠轱辘一轉,也跟着進去了,追上顧忠的步子,伏在他耳邊道:“老爺,我都同你說了,月梨這丫頭不如凝兒,若是嫁過去的是凝兒,一定會把世子拿捏在手裏,你升官那事是定能成功的。”

聽了這話,顧忠腳步一頓,回頭看向還在門口的顧月梨和顧月凝。自小,他便偏愛這個大女兒,顧月凝也争氣,知曉如何讨得顧忠的歡心,而顧月梨那個腦袋缺筋的笨蛋,除了哭不回別的。

“是啊,夫人說的有道理,只是世子選的是月梨,我們總不能改變他的想法吧?”顧忠沉沉的嘆了口氣。他若是真有膽量,出嫁那日就該把顧月梨換成顧月凝送上花轎的。

李氏點了點頭,卻還是不甘心,“老爺,事在人為,你看今天世子都沒陪月梨回門,想來也不待見她。不若哪日您去安王府一趟,商讨一下,把凝兒送進安王府,不如就說給月梨添個伴……”

“這件事我會想辦法的,夫人,你這麽盡心幫我鞏固官位,我真是……”顧忠一把摟住了李氏,眼底滿是愛意。

李氏嘴角微微勾起,伏在他胸膛上,“老爺這是哪裏的話,妾身能幫到你,才是妾身的福分。”

李氏和顧忠哈哈笑了幾聲,回頭見顧月梨還愣在府門前未動,顧忠眉頭一皺,大聲道:“還愣着幹什麽,不想進來就給我滾回去!”

聽到顧忠的怒喝,顧月梨身形一顫,萍兒察覺到她的異樣,緊緊攥住了顧月梨的手。

顧月凝冷哼一聲,确定傅星胤是真的沒來,心裏免不得一陣失落,可是想到傅星胤不肯陪顧月梨一起回門,顧月凝突然心情又好了不少。

“下等人就是低賤,怎麽,連家都不敢回了嗎?”顧月凝輕蔑的瞥了顧月梨一眼,自顧自的進了府門。

見家裏的主人都散了,原本夾道歡迎的下人們也跟着散開了。

“小姐,他們真是欺人太甚!”萍兒望着他們遠去的背影,氣的直跺腳。

哪裏有女兒回門,爹娘下人都不相迎的道理?

顧月梨拍了拍萍兒的手,平息她的怒火,“無礙,我們進去坐上一個時辰離開便是。”

只可惜,顧月凝并沒那麽想放過顧月梨。

顧月梨在顧府的時候,十六年來,幾乎有十年都在顧月凝的壓迫下活着,顧月凝過慣了壓迫人的生活。顧月梨一離開,顧月凝沒有軟柿子欺負了,她還真是有些不适應呢……

正好顧月梨今天回門,顧月凝手癢了。就算顧月梨今天嫁給傅星胤成了世子妃,也不能讓這個小蹄子忘了自己的身份。

顧月梨中規中矩地走進了大廳,剛要坐下,就聽見了顧月凝的聲音,“老祖宗的規矩,新婦回門,是要祭拜先祖的!”

此話一出口,李氏立刻會意,幫腔道,“是啊,月梨,你能嫁給世子,可是件光宗耀祖的事情啊,自然是要告訴祖宗們的。”

回門之日祭拜先祖,顧月梨聽了這話,只得點頭照辦。只是到了祠堂祭拜之後,顧月凝還不讓她起來,一連跪了許久。

“大小姐,我家小姐已經祭拜完了,你這是什麽意思?”萍兒見顧月凝不讓顧月梨起來,出聲理論着。

顧月凝瞪了萍兒一眼,冷哼一聲,“世子殿下今日沒來,你自然要将他那份也拜了,不然,顧家的先祖是不會祝福你們的!”

聽了這話,顧月梨也沒有反駁,反正平日裏顧月凝對自己也是非打即罵。今日只是在這裏跪幾下,相比之下,也沒有什麽大礙。

只是這一跪,就是整整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之後,顧月梨只覺得有些膝蓋酸了,在安王府待了幾日,身子也被養的嬌貴起來了……

萍兒站在她身側,見她有些堅持不住了,忍不住又朝顧月凝道:“大小姐,我家小姐已經跪了一個時辰了,馬上就要用午膳了,不知能不能起來了?”

“你一個丫鬟懂什麽,沒看見那柱香嗎?母親說了,香沒燒完,她就不能起來,不然就是壞了祖宗的規矩!”顧月凝坐在一旁的軟榻上,翻了個白眼。

萍兒擡眼朝那香看去,足足有碗口粗,想要燒完那香,怕是今天的天黑了都跪不完。

“大小姐,你這是無理取鬧,殿下一會兒就要過來了,要是讓他看見小姐跪在這裏,他是不會放過你的!”萍兒情急之下搬出了傅星胤來。

聽到這話,顧月凝眸色一沉,死死攥着手裏的茶杯,一想起顧月梨嫁給了傅星胤更氣,“笑話?世子殿下會來這裏,還會為了她懲罰我,萍兒,你莫不是傻了吧?”

“啧啧,萍兒啊你長得也算水靈,可惜跟了個軟弱無能的主子。”顧月凝故作無奈地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