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夜一點點籠罩大地,從下午開始天氣就悶熱得厲害,這會電閃雷鳴,下起傾盆大雨。

南城警局,解剖室的門窗緊閉,隔絕了一切,靜得可怕,仿佛空氣也停止流動,一具屍體擺放在解剖臺上。

祁亦言這時從隔間換好衣服走出,在臺前停下,他掀開蓋布。黑眸掃了一遍,執起旁邊的手術刀,娴熟的在屍體胸下劃開兩道。

手術刀落,皮肉崩開,他把胸翻到頭部,再一刀割開小腹……

死亡已久,血液也早停止流動,凝結在低窪出,呈現一道道屍斑,戴着手套的手,依舊感覺到一片冰冷。

如同往常,一遍遍熟練的操作,他腦海裏,又不斷地浮現出陶哓哓的臉龐,一點點與之重合。冷眼看着手下的屍體,來緩解着,克制着自己的欲望。

手上的動作繼續着,仿佛機器運作,每一道工序都有序無誤的進行着。

可今天,那熟悉的冰冷,格外明顯,從指間傳遞到每一根神經,都在清楚的告訴他,她與他們不同。陶哓哓的模樣越發清晰,相對于過去,并沒有改變多少。

眉頭蹙起,直到重逢,他才清楚的認知感知到,她是溫熱的,血液是流動,脈搏是跳動的,不像這一具具冰冷的屍體,什麽都沒有。她離開的六年時間,那2000晝夜交替,早已麻木的身體,這會感覺竟如此強烈。

重逢之時,皎潔的月光下,她緊張的抓着他的襯衫,在他後背微微喘息,溫熱的呼吸,缭繞着他的心尖。在他懷裏時,垂眸就能見到她的模樣,她害怕慌張的縮在他胸膛,清楚的聽到心髒隔着皮肉跳動。

就像她初見時,他正在做的那只小麻雀标本。其實就如他當時所言,他撿到那小東西時,它奄奄一息。他輕而易舉就捕捉到,小小的身子,在他手心掙紮着,眼睛驚恐的望着他。最後直至死亡,它終于乖順的躺在手心,一直到完成一場完美蛻變。

祁亦言生來既讨厭又喜歡一切幹淨的東西,在見到陶哓哓後,這種矛盾的越發突出。尤其是她眼睛,如一泓清泉,清澈見底。想毀掉又想獨占的念頭,如同困獸在他心中肆意橫行。

而昨夜名為“懲罰”的性/事,更像是解開自己心中欲望的鑰匙。那溫熱嫩滑的手感,都讓人十分想念,不由的,他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以他對陶哓哓的了解,她絕對不會乖乖等着他。也好,這樣,才是他所熟悉的陶哓哓。

一個小時不到,祁亦言就完成屍體解剖,連初步屍檢報告都已經打好。他打印出來,關閉電腦,那黑色屏幕上倒映的模樣,有那麽一瞬間像極了陶堔。

可他最像的,還是他的母親,如果他多像陶堔一點,也許……

他嘴角露出一記嘲諷,又能如何,很多答案,在他臨死的時候,早已清楚。

他親眼看着陶堔在病痛的折磨下,一點點被磨去鋒芒,只剩下皮包骨頭,面目猙獰。

他臨死前,都不曾對他有過一句好話,說的最多的,便是有多恨他的母親,她毀了他的一切。可把祁亦言呢,他靜靜聽着,卻想問一句,這兩個把他帶到世界的人,究竟在他們眼中,自己是什麽?

祁亦言沒問,直到他說:“亦言,我不求你原諒我,但是,求你,放過她吧,放過哓哓,別去,別去找她。亦言,你們都是我的,孩子。你會毀了她的,你要的救贖,她給不了……”

“孩子?”祁亦言當時心中不斷咀嚼着這話,陶哓嘟嘟嘟嘟嘟哓與他有何關系?卻能輕而易舉的走近他們的心中,愛屋及烏嗎?那麽他呢?作為他的親生兒子,竟記不得他們做過什麽讓他覺得是孩子的事。

祁亦言沉默,冷眼看着聽着說完最後一句話,陶堔眼睛睜得大大的,死不瞑目。他也做了最後一件盡孝的事,伸手幫他合上雙眼。

他說對了,他要的,從來不是救贖。

他轉身走出,國外的天空,霧蒙蒙的,有一絲光總想要從天際厚厚的雲中透出。那天後,他配合國際刑警,從一起兇殺案,查獲其背後的地下組織,斷了一條人口販賣的渠道。年紀輕輕的他,也由此名聲大噪。回國後,經之前學校的導師介紹他來到南城警局,程局長如獲至寶。

只有他知道,為何而來。

雨越來越大,敲打着辦公室的玻璃,把他從回憶中拉出。祁亦言起身,還披着白大褂,拿起報告走出了辦公室。

今夜的警局,有些安靜,只剩下雨聲,還有值班的幾個人一起閑聊玩手機。

只是,當他剛走近一間辦公室門口時,一陣熟悉的音樂聲從門內傳出,他放慢了腳步,直到聽見裏面的人喃喃自語:“究竟是什麽曲?”

祁亦言直接推開半掩的門走進去,開口說道:“是黑色星期五。”

顯然,裏面的刑偵隊長陸衎被吓得不輕,差點從轉悠的椅子上摔下來,他搖過椅子,擦了擦額頭的汗說:“我說你們一個個的,進來之前不能先敲下門?”

祁亦言習慣了他的大嗓門,見怪不怪。

食指輕推了下眼鏡,餘光瞥見他座椅後挂着的外套,濕漉漉的,還滴着水,地上已經有了一大片水漬。再掃了眼他的表情,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今天可不是他值班,很顯然,應該是從某人那吃癟,跑來加班發洩。

祁亦言心情暢快許多,冷峻的嘴梢緩緩上揚,語氣愉悅說:“下次注意。”

陸衎聽出他話中的嘲諷,也迎上他的目光,打量起他,毫不在意,吹了聲口哨,戲谑道:“風雨無阻呀,這是去見姑娘吧?一副衣冠禽獸的模樣。”

祁亦言沒有反駁,他只是笑着脫下白大褂,擔在手臂上,把手上的的報告拿給他說:“這是初步屍檢報告,明天有事請假。”

陸衎收起笑容。瞟了他眼,打開報告邊看,邊說:“誰準假了?”

“誰不準?”祁亦言眼眸沉了沉,冷意四起,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半低頭卷手袖,折疊得很工整。

音樂還在繼續,應景的,屋外電閃雷鳴的。祁亦言擡頭看了眼陸衎身後的窗子,屋外的天色黑沉沉。握着的手機的手收緊,

八點到現在,久久得不到某人的的回應,眸子的冷意又深了許多。

陸衎一邊翻看報告,指着中間幾處問了幾個問題,出乎意料的,祁亦言極其認真詳細的回答他的問題。

時間一點點過去,祁亦言心中毛躁,他的耐心,有些快要完了。

好在這時,陸衎并沒有繼續往下問,祁亦言自然知曉他心中已經有了判斷,其他的事,并不在他職責範圍內。

陸衎合上報告,恭維道:“恩,果然,還真是不能沒有你。”

“呵~”祁亦言冷笑了一聲,并未覺得有多值得高興。微微垂眸,光線遮住了他的臉,讓人看不清神情。他轉身,沒有沒有一刻耽擱舉步離開。

只是才走到門口處時,陸衎突然叫住他問道:“對了,你進門前說,是黑色星期五,那曲子不早就毀了,你怎麽确定這是那首曲子?”

“因為,我聽過原版。”他擡眼,漆黑的眼眸裏泛着淩厲的光。

陸衎自然是驚訝的,但祁亦言并沒有給他反應的時間,徑直離開。

他走到停車場,啓動車子離開,雨夜中,路上的車輛很少,光影斑駁,世界沉浸在朦胧之中,好不真實的感覺。

車載系統播放着一首陰沉的曲子,不過和剛才陸衎所放的相比,還算溫和。

黑色星期五嗎?常人可聽不得這曲子,就比如陶哓哓,第一次他們讓她聽見時,還告訴她一些零碎的所謂“真相”的事,吓得可不輕,她崩潰了,以至于,離開的時候那麽決然。

她背過身子,選擇離開時,他永遠無法忘記那情景,沒有一絲的眷戀。

他咬了咬後槽牙,加快速度,一路飛馳來到陶哓哓家樓下。

當他撐傘來到樓下,等待他的卻是無盡的黑暗,和漫長的雨。手機依舊沒有動靜,他不知看了多少遍,始終沒有按下撥通鍵,一直站在雨中,等着。

而此時,陶哓哓正玩得忘乎所以,她笑眯眯的看着對面的男子,甚是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