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生活嘛,有人說,就像是打印同一份卷子一樣,今天是昨天的複制品,明天又是今天的複制品。每天過的都一樣。
安妮經常這麽覺得。每天都是上不完的課,教不完的內容,做不完的試卷,訂正不完的錯題,背不完的書…….真累。
某天,鄭梓維裹着一件黑色夾克說:“趕緊放寒假吧!讓期末考試來的早一些吧!”
安妮一聽,默默拿出手機,算了算日子,也是,天都已經這麽冷了,寒假也快到了。應該再有倆星期就考試,考完就解放了吧?這樣想想,安妮也就樂呵起來了。
下午,安妮在理科辦公室訂正好化學卷子,數學老師就讓她把一大堆厚重的練習冊給帶回去發了。安妮嘆息,這些本子也太重了吧!爬了半層樓,安妮手就開始酸了。恰好,看到樓上突然出現的盧清舟,急切的說:“喂,大班長,趕緊的下來幫我拿着,太重了!”
盧清舟一看,立即抛下半層樓梯過去幫忙。本以為一人拿一半的,沒想到安妮把所有的本子都放在了他手裏。好吧。是有點重的,他想。
安妮揉了揉發紅的手,看着那個背影,啧啧,男生嘛,就該做點體力活。想着,然後安妮就沖了上去,沒想到腳底突然一滑,來不及反應,随手就是一抓,似乎抓到了某人的校服,當作救命稻草一樣。
等一切停止,安妮才睜開眼,老天,她剛是摔下樓梯了!那些綠色封面的數學練習冊此刻都淩亂的散在了樓梯上。安妮奇怪自己為什麽沒有感覺到疼。直到身後有東西動,安妮才立馬起身。
盧清舟竟然也摔倒了,而且還在她身後面。安妮回想剛電光火石般的那幾秒,她不會是抓着他一起掉下來了吧!
沒兩秒,安妮就蹲下去扶盧清舟起來,後者似乎很疼一般的發出了細微的聲音,安妮從他表情上也看出了一些問題。
“大班長,你是不是摔壞了!”安妮有點擔心。
盧清舟剛站起來的那一下,才斷定自己的腳應該是崴到了,如果剛不是安妮摔下來壓到的話,本來不會這麽疼的。
忍着疼痛,盧清舟走了一小步,然後說:“安妮同學,我左腳應該是崴了,有點痛。”
沒經歷過這種事情的安妮有點措手不及,現在又已經上課了。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啊?那我現在帶你去醫務室吧!你還能走嗎?”
“應該可以。”
花了十幾分鐘的時間,安妮才扶着一半重心壓在她身上的盧清舟趕到了醫務室。
其實,盧清舟還是很克制的,盡量将重心穩住,可關節實在疼的要命,沒辦法,只能讓安妮同學委屈一下了。
安妮掰着手指頭坐在醫務室椅子上,簾子後面就是盧清舟還有校醫。安妮對這意外感到非常的難堪,要不是她那麽急沖沖的跑上去,又抓着無辜的盧清舟,他這麽會受傷。本來該她受傷了,殃及無辜了。安妮想了想,傷筋動骨一百天呢,以後讓年管家做些豬蹄湯帶過來給他喝喝就好了。
校醫拉開簾子,對着盧清舟說:“沒多大事,就腳崴了,不過已經腫起來了,最好不要多走動,要是晚上腫的厲害,就請兩天假。回家用冷水敷一下。照你這個狀況,走路應該會很痛,你來這裏登記一下,借一個撐拐走,等腳好了,記得還回來。對了,這是消炎藥,一天兩次。”
回班級的路上,安妮看着用撐拐走的吃力的盧清舟,不好意思的說:“盧清舟,那個,今天的事都怪我,你有什麽想吃的,或者讓我請你吃飯,你叫我就好了。”
前面的人停下,手臂架着撐拐,轉過來對她說:“沒事。一兩天就好了。快點回去吧。都快要下課了。”
等到了班級。鄭梓維和幾個男生就圍了上來。問東問西。得知情況後,鄭梓維唠叨了安妮幾句,這樣安妮更加的過意不去了。一整天安妮都有點心神不寧。幸好是腳崴了,要是腦袋撞出了問題,可就出大事了。
盧清舟覺得朋友真的是非常好的。中午扶着他吃飯,給他打飯,上廁所也一起把他給擡了過去,晚上放學也很盡力的送他到校門口,奈何他們幾個住校生出不去,不然直接送回家都有可能。
安妮走的早,忐忑的在馬路對面等着盧清舟出來,今天一天她都看見他的那些好兄弟好的過分的幫他,可他放學回家,還是要自己走好久的路的,她思忖了一下,反正平時都是一起走的,那她等着他也沒有什麽旁的呀,要是他摔了,她還能扶他一把呢。
盧清舟穿過馬路,就看見穿着粉色羽絨服,灰色雪地靴的安妮。心想,難道她在等他?
“大班長,趕緊過來吧,你都要造成交通堵塞了!”
安妮說笑着,盧清舟只看見她呼出的熱氣在寒冷的天裏變成了一道道白氣。
“你家在哪兒?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啊!”
安妮想,要是現在叫年管家過來,應該不是什麽難事。
“不用了,我能走。天太冷了,你快回家吧。”
“丫的,你這是嫌我煩呢?早上的事是我不對,我現在不是在彌補嘛!”
“我知道安妮同學心善,但是我真的沒問題,有這個撐拐,我可以的。”
“…….你是不是在這裏轉彎,然後走點路,在那裏一個公交車站等車?”
“對。不遠。”
“不遠啊。那我就送你到公交車站好了。”
盧清舟實在是拗不過她的熱情,生生的被送到了車站。
“這個車站就一輛車啊!”安妮看了看站牌上面的發車時間,又道:“半個小時才來一輛?這也太慢了吧!”
要是等不到,豈不很晚才能回家!
“嗯。不過還可以。”
盧清舟無所謂的。很多時候,這趟車都不是很準時,有時候來的太遲,他要等上很久,有時候車來早了開走了,他也要等上很久。這段等待的時光裏,他可以再看看書,省的到家裏再溫習了。不過,現在安妮在,他也不能真拿出書來看吧?
等了十分鐘,安妮有點坐不住了。真是夠慢的,十分鐘,她都能走回家了!
“難道說還要等很久嗎”安妮焦躁。
盧清舟看了看手上的電子手表,無奈的對她說:“安妮同學,放心吧,上車之後我就到家了,你先回去吧。”
安妮想了想,反正陪着他等,也就等他上車而已,于是直接揮手和他說了句明天見就走了。盧清舟這才從書包裏拿出一本語文書,開始背明天上課要默寫的文章。
第二天,安妮特地讓年管家準備了點水果,準備帶到學校給傷殘人士盧清舟吃。沒想到這個盧清舟竟然請假了一天。安妮并不大愛蘋果,很慷慨的分給了趙龍和鄭梓維吃。一整天安妮都提心吊膽的。想着是不是盧清舟的腳傷嚴重了,不然以他這種對學習一絲不茍态度的人,怎麽可能請了一天的假!
晚上,安妮睡不着,思考着明天禮拜六要不要去看看盧清舟,要是真病情升級,還是要給點醫藥費什麽的,畢竟她是罪魁禍首。
周六,安妮在衣櫃前琢磨着兩個問題。一,她要穿什麽去看望盧清舟。二,她要買點什麽去看望他。
關于穿,安妮和她親媽一樣,很挑剔的。畢竟女生都愛美嘛。
安妮穿了件尼龍的灰紫色格子的裙子,下面穿了不薄不厚的連襪褲,臨走的時候套上了一件白色的羽絨服。
衣服搞定了,這探望要帶的東西她可就琢磨了半天了,問年管家,也問不出什麽,要麽是水果,要麽還是水果。果然老人家就只知道這個。
突然,記憶如潮湧般的襲來。她想到了很久前在某個中午,她用刀紮壞了他的籃球……
畫面有點突兀,一個打扮甜美公主範兒的女生,手裏用網袋拎着一只看牌子就知道價格不菲的籃球,腳邊還躺着一大袋子的水果,可以看見,裏面有蘋果,橙子,削好的甘蔗等當季水果。
等公車停靠在某個站臺的時候,安妮站在後面下車的地方大聲向司機确認:“司機大叔!這是從我上車之後的第二十站吧?”
司機大叔都被問懵了,他哪裏記得清這小女孩是哪一站上車的。不過,她一直站在後面不走,可就在耽誤時間了,司機大叔直接回了句‘是的’,等着她下車。
安妮拎着沉得要命的這袋水果,真是後悔不跌,早知道就少買一點了。真苦了自己了。等看清站臺附近的地勢,安妮差點眼淚都掉下來了。心急如焚的想,她是不是下錯站了啊?
車子都開出去二十站了,周圍的景象和之前大不一樣了。之前還挺繁華的,現在就對面一條風格老舊的長街,到處都是黑漆漆的小店。而街後面則是一幢幢低矮的平房,那灰的發黑的牆體已經宣告了它的老舊破敗與年久失修。看在安妮眼裏,就是,要是來點強風,估計這些房子就‘晚節難保’了。
安妮吃了的走過馬路,從老街一個小小的入口進入那個估計已經存在很久的小區內部。
老天,這裏的住戶也太多了吧?她要這麽找啊?如果他不住在這怎麽辦?
各種問題接踵而來,而安妮決定用嘴巴去問。不然自己一家一戶的去找,估計天黑都找不到了。這種類似四合院的小區,安妮還是頭一次見到,三面連在一起,總共就四層,中間是個大院子,這算一個樓,而這小區裏面,安妮估計大概有十幾個這樣的樓。目标範圍太大了!
正巧看見一個梳着幹淨馬尾的女生在院子裏洗衣服,安妮随口就問:“那個,你好,請問你知這小區裏有個叫盧清舟的男生嗎?”
那女生一開始沒說話,而是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了她一會兒,才說:“你是誰啊?”
安妮一聽,心想,她這麽問,肯定是認識盧清舟的吧?
“我是他同班同學,昨天他沒去上課,我就……額,代表班級來看他了。”安妮最後臨時編了個理由,自己都被自己的機智給折服了。
女生發下手裏的衣服,用布擦了擦手,把腳邊的水桶拎開,說:“你跟我來吧。”
安妮簡直是興奮,她問了一個人,就問到了。太幸運。
安妮跟着女生走進一樓一個屋子裏面,雖然是白天,可裏面窗戶不多的緣故,顯得黑漆漆的。屋子面積真的不大,客廳和廚房擠在一塊,衛生間也小的可憐,最終安妮在一間很小的房間裏看到正卧床睡覺的盧清舟…….
女生走過去,搖了搖盧清舟,等他微微睜開眸子,就開始說:“哥,這個女生找你,說她代表全班來看你了。”
盧清舟看到自己妹妹盧清月身後的安妮,瞬間就坐了起來。太過震撼,她這麽就找到他家來了?
盧清舟看着自己狹小的房間,有點不好意思:“安妮同學,你怎麽來了?”
安妮也是醉了,都說了來看望他了,還這麽問,直接把東西遞過去:“我還以為你病情嚴重了呢,這是我買的水果,這個籃球是賠你的,就是上次我把你籃球弄壞了……”
盧清月不知道兩個人之間的事情,接過安妮遞過來的水果就出去了,說是正好去洗點水果吃。
“那女生是你妹妹啊?”安妮等女生出去後,忍不住就問。
床上的盧清舟掀開被子打算起來,好在早上他很早就起了,後來腳痛又睡了會。
“嗯。我親妹妹。叫盧清月。那個……我房間太小了,出去吧。我給你倒點水喝。”
安妮環顧了一下盧清舟的房間,啧啧,還真是小,不過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書桌上堆滿了書,安妮看了看他,想,這家夥還真是學富五車,哪有那麽多時間讀書的!
“這籃球你拿着。”
盧清舟不知道說什麽,本來想拒絕的,可這是他家,總不能讓她帶着籃球就走吧。
客廳也顯得比較的擁擠,安妮坐在硬木的沙發上,突然覺得好冷。如果是自己家,早就開空調了。安妮環顧一周,連個空調的影子都沒看見。
安妮很早就知道盧清舟家裏窮,但是不知道原因。可,總不能在這直接問了吧?
盧清舟倒了一杯水給安妮,放在窄小的茶幾上,貼心的說了句:“現在水還燙,等會兒再喝。”
安妮點點頭,反正也不怎麽想喝水。
這時,盧清月端着一盤子切好了的水果,放在茶幾上:“姐姐,謝謝你來看我哥,還帶這麽多水果過來。”
安妮第一次被叫‘姐姐’,有點受寵若驚。從小就是叫別人哥哥姐姐的,這時候突然感覺到了某種擔當。真不知道安亦揚聽她喊哥哥是什麽樣一種感覺,或者有這麽個妹妹的盧清舟又是什麽樣的感覺。
“不多不多,就拎過來比較累。好吃就好。要早知道……大班……盧清舟同學有個妹妹,我就去趟超市多買點吃的過來了。”安妮用牙簽插了一塊蘋果吃。
“姐姐,我們家比較小,你不要嫌棄啊。時間不早了,等會就在外面家吃飯吧。今天我哥掌勺,我先出去把衣服給洗了。”盧清月最後對安妮笑了笑,然後就出去了。
安妮覺得,盧清舟的這個妹妹倒是能說會道,比她哥哥寡言少語的哥哥好太多了。
小小的客廳因為盧清月走後就更安靜了,也沒有電視,盧清舟不知道怎麽招待這個‘不速之客’了。剛妹妹還留她下來吃飯…….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辦。
“安妮同學,要不你再坐會兒,我先去燒飯。家裏菜不多,不知道你愛不愛吃。”
盧清舟想到上次安妮請他吃的鴨血粉絲湯,大多數的東西都給了他,他覺得吧,她應該是特別挑食的。
安妮真是快無聊死了,又冷的直哆嗦,直接跟着盧清舟去了旁邊的廚房,菜筐裏面就躺着幾顆綠油油的大青菜,還有土豆和番茄,真少。不過還好,她這些還能接受。
“額,盧清舟,我們吃什麽?”安妮有點好奇,實在想不到一個大男生還會燒飯的。
盧清舟拿了兩個大青菜開始擇菜,回:“炒個青菜,番茄蛋湯,還有炒土豆……你想吃土豆塊還是土豆絲?”
安妮在學校,從來不怎麽去食堂吃飯,所以一般都是吃一些外面小店的東西,比如鴨血粉絲,比如雞排,比如什麽麻辣燙,馄饨,面的。很少吃家常菜。
所以是土豆絲還是土豆塊,安妮很難決定。
然後,盧清舟只看到安妮拿着一只番茄在那裏迷糊的說:“能不能土豆絲炒土豆塊啊?”
這一刻,盧清舟很确定一件事,就是安妮同學,不會燒菜做飯。
盧清舟在炒青菜的時候,安妮就自作主張的開始在案板上切番茄,番茄皮比較滑,安妮刀子都下不去,這好不容易下去了吧,這番茄汁還流到了她手上,真冷。
“喂,大班長,你快來幫我切!這汁都流完了還吃什麽呀!你快來呀……啊,這抹布好髒啊……大班長,番茄炒雞蛋,雞蛋在哪兒呢……”
盧清舟快要瘋了,真是不應該留她吃飯的。他把青菜盛出來,就看見案板上,番茄汁留的到處都是……盧清舟看了看一臉無害的安妮,沒辦法,總不能直接罵上去吧。
“安妮同學,這裏油煙味太重,你先出去吧,馬上就能吃飯了。”
安妮沒想到自己這麽熱心腸的想要幫忙,得到的确是這樣的結果。她太生氣了。
“哼。會燒菜了不起啊。”
盧清舟将用筷子搖勻的蛋液倒進鍋裏,自顧的搖了搖頭,實在想不到自己家裏會來這麽一尊大佛……能供就供吧。
盧清月進來之後,直接跑去廚房拿碗拿筷,開始擺放。安妮看她這樣,之前的氣也都煙消雲散了。
飯桌上,安妮看着那三道色澤還不錯的素菜,頓時有種強烈的饑餓感。
“哥,你怎麽炒了個花式土豆啊!”盧清月看那又是絲又是塊的土豆,笑了。
盧清舟無語,還不是某人點名要的。自己只能盡力而為之了。
盧清月給安妮夾了好多菜,讓她吃,安妮真受不住這熱情的妹妹。
“沒想到你哥燒飯還挺好吃的。”安妮吃了一口土豆,道。
雖然是素菜吧,這味道還真是好。尤其這油炒土豆,味道真是好極了。
盧清月看了看吃的香噴噴的安娜,也是笑:“那是,我哥燒飯最拿手了。好吃就多吃點!”
下午,冷的受不了的安妮直接鑽到了盧清舟的房裏。
盧清舟正在寫作業,可,心思南平啊。她安妮竟然躺在他床上……
“喂,大班長,你爸媽人呢?”安妮突然意識到,這家裏就兩件房,一間他的,一間他妹妹的,難道沒有大人嗎?
這個話題是盧清舟不願向別人多提的。在他上初一的時候,他爸媽就因為交通意外去世了。當時他帶着還在上五年級的妹妹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就在那個時候,他知道,這個家,必須是要有他來撐着的。
盧清舟不願多講,只說了幾個字:“他們去世了。”
似乎是碰到了雷區,安妮沉默了一會兒。原來,他們是孤兒……她心情頓時有點沉重了。
“那個…….盧清舟,你好好養傷,我先回去了。”
最後,盧清月主動提出送她到車站,安妮欣然接受。
在公交車站等車的時候,盧清月拉着安妮的手,笑着說:“姐姐,你好漂亮啊。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姐姐。”
“你也很漂亮啊。”
也不知道為什麽,在她面前,安妮怎麽都強勢不過來,根本沒了在學校裏那種霸道的感覺。
“不可能,我從來沒穿過像姐姐這種漂亮的衣服。”
“清月,要是你喜歡,下次可以來我家,我要好多衣服的。”頭一次,安妮特別期望能帶着盧清月回家,給她看自己的衣櫃,和她一起玩應該會很有趣的。
盧清月看前面來了公交車,笑着說:“好啊,如果有機會的話。姐姐,上車吧。再見。謝謝你過來看我哥。”
安妮坐在颠簸的車裏,思緒難平。他過的還真心酸。
她心想。那就以後多請他吃東西就好了。
對,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