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行正要起身時,袖子突然被人輕輕拽了一把。
外面傳來丫鬟的輕笑聲:“想什麽呢?大小姐現在是東宮的人了,怎麽能輕易回府?”
也是。
傅景行轉過頭,就聽姜瑟瑟小聲道,“姐姐,別怕,福滿姐姐不會進來的。”
“還愣着幹什麽?趕緊請進來。”外面又傳來春杏的聲音。
即便現在老爺不在京都,也還有大小姐能給二小姐撐腰呢!
小厮微有遲疑。
春杏厲聲道:“還不快去!你磨蹭什麽?!”
小厮道:“可是之前二小姐說過,東宮來的人,要在花廳等着,不能直接到她的院子來的。”
春杏有些詫異。
不都是女眷嗎?姜瑟瑟什麽時候注意這些了。
而且之前從來不在意的啊?
春杏正猶豫,身後傳來姜瑟瑟的聲音。
“春杏。”
姜瑟瑟的高燒才褪去不久,人還有些困倦疲累,但她一聽到小厮的通傳聲,瞬間就清醒了點,再一擡頭,看見傅景行糾結的眉眼,她瞬間徹底清醒了。
姐姐現在不能被東宮的人發現呢!
春杏趕緊扶住姜瑟瑟,“那個姐姐呢?東宮的福滿姐姐來了!”
姜瑟瑟道:“她累了,我讓她先去歇息啦。”
“哦。”
姜瑟瑟從不會說謊,春杏絲毫不起疑,扶着姜瑟瑟就去花廳。
花廳裏,福滿正在喝茶,孫管家陪在一邊。
兩人正在說話。
福滿頗有威儀,道:“上次二小姐走的那麽匆忙,這次大小姐讓我來送些糕點。”
她這次來的陣仗不小,花廳外站着八個神色冷硬的宮娥,全都臂彎裏拎着一只精巧的食盒。
姜府的幾個小厮竊竊私語。
“這大小姐是真疼二小姐啊!”
“二小姐心善人又美,小小年紀沒了娘,大小姐自然疼愛。”
“嗐,別說大小姐,咱二小姐就是個福氣包,甜甜的,我看見也喜歡。”
幾個人正說話,就見姜瑟瑟和春杏走過來。
幾個小厮行禮,他們一動作,福滿立馬放下茶盞起身。
昨晚的事情東宮也知道。
畢竟姜平一出京都,姜府裏的事情都只能姜婉照應。
幸好姜瑟瑟找回來了!
福滿趕緊迎上前,“二小姐……”
姜瑟瑟甜甜笑了,她一醒來,看見府裏的陣仗,就猜測出昨天大概鬧得人仰馬翻,她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
趕緊道:“福滿姐姐。”
“見誰都叫姐姐!”福滿寵溺地嘆口氣,“就二小姐嘴甜!”
春杏道:“福滿姐姐來是大小姐有事?”
孫管家輕咳一聲。
春杏立刻心領神會,福滿是因為昨天的事情來的。
姜瑟瑟睡了一覺起來,這會兒太陽燦爛,她也有些胃口,便打開食盒在花廳吃起來。
孫管家和福滿相視一笑。
這個二小姐啊。
福滿見姜瑟瑟确實無礙,略坐了一會兒便要回東宮。
姜瑟瑟松口氣。
幾人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孫管家先出門去看馬車。
只她們三個人走在一塊,春杏不假思索道:“福滿姐姐,這次都多虧了那個姐姐,她叫什麽啊?”
“姐姐?”福滿一臉詫異。
姜瑟瑟趕緊道:“哎呀,我頭暈。”
兩人都趕緊攙住姜瑟瑟,福滿眉頭微蹙,“二小姐這身子還是太弱,幸好大小姐讓我帶了一些人參來。”
“嗯嗯。”姜瑟瑟乖巧點頭,“我等會兒就讓春杏煮了喝。”
春杏看着姜瑟瑟,心裏忽然有些覺得奇怪。
姜瑟瑟心虛。
這一天裏,她說了兩次謊話了。
幾人送福滿上了馬車。
春杏看着跟在馬車邊都正常的宮娥,一瞬間明白了。
她跟姜瑟瑟對視一眼,姜瑟瑟立馬移開視線。
那個宮娥有貓膩!
春杏識大體,等跟姜瑟瑟回了院,她才道:“小姐,你居然說謊?你連春杏也騙?!”
啊,這——
姜瑟瑟理虧,對着手指,大眼睛咕嚕嚕轉,她又想裝頭暈。
春杏立馬道:“你再騙我!”
姜瑟瑟只好軟軟拉住她袖子,“好春杏……”
她這簡直就是承認了。
春杏快氣炸了,“小姐!你知不知道,從東宮私自帶人出來是大罪?”
她怎麽都沒想到,傅景行竟然是姜瑟瑟私自帶回來的。
春杏瞬間覺得,姜瑟瑟肯定是又被人騙了,剛才她看傅景行是救星,現在只覺得是歹人!
“你先別生氣,你聽我解釋。”
姜瑟瑟将傅景行‘差點慘遭人蹂/躏’的遭遇說了一遍,“而且我跟你說,昨天擄走我的那個人,就是那個壞蛋。”
“什麽?!”春杏被吓到了,“那你們是怎麽逃掉的?”
“那個壞蛋出門了,姐姐就來啦!後來碰上了宵禁,我們走不了,那個壞蛋也回不來,我再醒來,就在府裏啦!”
聽這意思,是傅景行趕在壞蛋回來前,帶姜瑟瑟回了姜家。
可是……
姜瑟瑟道:“哎呀,是我見姐姐可憐,主動帶她回來的,你別多想呀!”
“被小姐幫過的人,哪個不‘可憐’,可是小姐,他們都是在騙你啊!”春杏簡直欲哭無淚。
“姐姐跟他們不一樣,她才沒有騙我呢!”
傅景行走到門口,聽到姜瑟瑟擲地有聲的話。
他莫名心尖一顫,手指收緊,轉身就要走,卻被眼尖的姜瑟瑟瞧看見。
“姐姐!”
姜瑟瑟跑過去,将傅景行拖進來,一臉驕傲看着春杏,“姐姐,你當着春杏的面說,你有沒有騙我?”
春杏:“!!!”
傅景行:“……”
“說呀。”姜瑟瑟晃着他的胳膊,瞪着無辜而水靈靈的大眼睛。
傅景行額頭青筋迸了迸,他現在無比慶幸,自己的人設是個啞巴。
春杏覺得一陣窒息。
姜瑟瑟道:“這位姐姐叫……”
傅景行一把捂住她的嘴,他只是象征性的碰了碰,就松開了,卻不想,姜瑟瑟伸出粉色的舌尖在他手心舔了一下。
傅景行如遭雷擊,他雙眸迸火:你幹什麽?!
姜瑟瑟無辜地嚼吧兩下,道:“你把我臉上的糕點屑蹭走啦。”
傅景行:“……”
春杏瞪着傅景行,道:“小姐,‘她’叫什麽?!”
她現在越看這宮娥,越覺得可疑!
春杏掃一眼傅景行,立刻明白他不讓自己說。
本着誠信原則,姜瑟瑟一拍自己腦袋,道:“哎呀,我頭太燒,給忘了。”
春杏算是看出來了,姜瑟瑟已經被這個宮娥拐的差不多了。
不過幸好這宮娥就在府裏,自己能盯着。
看下太陽,大約是姜瑟瑟吃藥的時辰了。
春杏頭大,道:“好吧,不說這事了,小姐,你趕緊去躺着吧,奴婢去端藥。”
春杏本來想拉傅景行一塊去,再逼問一番。
誰知道姜瑟瑟似有感知,直接抱着傅景行胳膊回卧房了。
就這麽躲過一劫的傅景行,心情有些複雜。
一來他覺得姜瑟瑟實在好騙。
她心智太單純,是只有被嬌養才能長成的無暇童稚。雖然常人看來會覺得确實有些傻,但總能輕易觸動到他。
二來姜瑟瑟的這些經歷,他從無緣經歷。
他少年便戎馬疆場,看的全是殺伐和人心醜惡,兩相對比,他不自覺就會想疼疼她。
瑟瑟。
傅景行有一瞬間想到自己的長姐。
長姐在世時,是他心裏唯一的約束,唯一的軟肋。
得知長姐不在了的那天,他心裏的狠毒在肆虐,彷如洪水傾瀉,他憎惡所有人,恨得心底發癢,恨得想沖破一切。
他被仇恨主導,一度沒有界限。
“姐姐,你怎麽了?”
姜瑟瑟懵懂的看着傅景行。
傅景行松口握的咯咯響的拳頭,他擡頭握着姜瑟瑟下巴,仔細打量着這張臉。
她與長姐長得一點也不相似,性格更是天壤之別。
“懷臻。”
傅景行手一抖。
他有一瞬間的迷茫。
姜瑟瑟笑了,“姐姐,你的名字好好聽啊。懷臻?懷臻!哈哈哈,懷臻!”
傅景行渾身一僵,收回手指。
姜瑟瑟以為‘她’害羞,趴在桌子上,雙手撐着下巴,笑嘻嘻道:“姐姐,這是我們的秘密,我不告訴春杏,只告訴表哥,好不好?”
傅景行:表哥?
姜瑟瑟道:“哦,我忘了說啦,我跟表哥是娃娃親,他大約這兩日就來我們家啦,到時候我帶姐姐你見他!”
傅景行不由冷哼一聲。
表哥?哪兒的廢物點心?他怎麽不知道還有這號人?
姜瑟瑟道:“我跟你說,我表哥可厲害啦!他從小就厲害,後來……”
傅景行直接扭頭,意思是自己不想交談了。
姜瑟瑟道:“姐姐,你怎麽又握拳啊?你手疼啊?要不要請大夫?”
她聲音脆而充滿活力。
傅景行剛才覺得這讓自己神清氣爽,現在只覺得吵得自己青筋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