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平淡的早晨,你一開門便看見一個年輕的,應該還算是男孩的人,端着你的早飯,等候在了你的門口。這樣的情形下,你,會有一絲半毫的心動嗎?
虞纾茵征忪地看着眼前的蘇涼,以及他手裏還冒着騰騰熱氣的雞雜粉,豆漿,有那麽一會兒,她仿佛覺得自己的呼吸已經停滞了,而心跳,卻是比往常的時候更快了一些。這樣的感覺,她怎麽會不明白呢?當初看見華景楓的時候,不也是這樣的感覺?
蘇涼只是端着早飯,站在一邊,等着虞纾茵回神。虞纾茵略為不好意思地低了下頭,往游泳池旁邊的石桌走去。蘇涼跟在身後,踏着一地明媚的陽光。
直到坐上了回西安的大巴,颠簸了幾個小時,虞纾茵的腦子開始混沌起來之後,早晨蘇涼的模樣還是會清晰地浮現在虞纾茵的眼前。她側過頭去,看了看通道另一邊阖目休息的蘇涼,蹙起了眉頭。
她怎麽會對比自己小的蘇涼有這樣的感覺呢?不可能,也不應該呀。她不是一直都覺得,姐弟戀是最讓人難以相信的愛情。這個不可信的程度,遠遠超過遲暮的老人與年輕的女子發生的戀愛。
虞纾茵甩了甩頭,便把頭轉向車窗,看着外面飛速後退的景象。高低綿延的山,這山不是綠的,多為土黃色,因為沒有多少植被覆蓋。這山,也不似南方的山,那樣秀氣,或者那樣堅毅,它是磅礴的,一座山,便是占據了一大塊地方,牢牢地盤踞在上面,朝四面八方伸展開去,擴大了它的胸懷。
或者,又會是這樣的景象。高高聳立的山,突然被削去了一大片,仿若懸崖。可這“懸崖”不是綠色,又不是石頭般的灰暗,它仍是土黃的。因為流水的沖擊,這“懸崖”便是凹一直條,凸一直條。
再或者,一片平地上,滿滿的果樹。果樹林上方,是一張大大的網,借此保護果實,免于鳥兒親昵的吻。
看着看着,虞纾茵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那個時候,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爸爸就坐在她的身邊。偶爾,她把頭歪到爸爸肩頭上,眯起眼睛,只一會兒,爸爸惡作劇地猛然低了身子,虞纾茵的頭便是往下一沉。
這是父女倆在車上經常幹的事情,一向樂此不彼。
偶爾,虞纾茵也嬌嗔爸爸是只豬,從上車開始,吃了一路。爸爸便探手刮她的鼻端,陰沉下臉來,粗了嗓子怪怨,還不是你個小丫頭在我身邊,叽叽喳喳,麻雀一樣吵得我沒法睡覺了?
這點,虞纾茵是随了爸爸的。一般情況下,坐上車她的頭腦便開始混沌起來,慢慢地,便睡着了。父女倆,經常因為睡覺而坐過站,也因此,走了不少冤枉路。
其實,他們的感情算是好的。即便是四年前二十二歲的她,她依舊會挂在爸爸的脖子上,親昵地如同幼時。影響中,爸爸極少向她發脾氣,更妄說動手打她。可是,就在她快要二十三歲的時候,爸爸為了兩個突然出現在他們生命中的親戚,動手打了她一耳光。
這一打,虞纾茵如何受得住?她連夜收拾了自己的行李,第二天便離開了家裏。她離開家那天,是正月初五。
哪怕後來,虞纾茵也原諒了爸爸,哪怕虞纾茵是多麽理解當時爸爸心中的焦急與害怕,她依舊過不去那個坎。自那以後,虞纾茵便再也沒有挂上爸爸的肩頭,頭兩年是不願,而這兩年,是爸爸真的老了許多。
這些往事,她不是都該忘記了嘛?怎的如今回想起來,确實這般清晰呢?喉頭的澀然,眼角的湧動,都讓虞纾茵覺得不應該。她是從來不會在外人面前落淚的,即便是爸爸面前,也是極少的。所以,她不能讓自己在這樣的公衆場合裏,流出一滴眼淚來,她不能。
她閉上眼睛,生生地将淚,以及翻江倒海而出的記憶,統統逼回了心裏。
而後,她便沉沉地睡了過去。夢裏,是爸爸年輕,她幼時的場景。爸爸拱着背扶着自行車,小小的虞纾茵坐在不合她年齡、身高的座椅上,勾直了腳蹬着車。
那個時候,他們一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