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裏學生會宣傳部部長讓岑惜上午十點半到學校北門, 岑惜早上六點鐘就從被窩裏爬起來了。

老大起床上廁所,又被吓得尖叫了五秒。

用老大的話說,這是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早晨, 她一睜眼就看見地上坐着一具被分屍的無頭女屍。

而實際上是, 外面天有些陰, 岑惜在地上鋪了個瑜伽墊做拉伸, 頭頂着發膜和發熱帽,臉上敷了一張她有生以來買過的最昂貴的面膜。

岑惜折騰到到八點, 然後坐在了桌子前,把自己的化妝品一一羅列。

她最喜歡自己的眼睛, 雙瞳剪水, 睫毛濃密似鴉羽, 像是有一層天然的眼線。

可今天,光是眉眼她就化了半個多小時, 從修眉到假睫毛, 後來又覺得假睫毛有點明顯,摘了假睫毛洗掉膠水重頭化起。

這是她六年來的習慣,他看不到的地方, 她可以大喇喇的敞腿坐, 也可以在髒攤上笑的放肆。

但只要是在他能看到的地方,或者有可能看到的地方, 不管是成績也好,外貌也罷,她都要全副武裝,一絲不茍。

因此大多數時候,她都是光彩照人,神采奕奕的。

唯獨在面對簡珂時, 她深埋在骨子裏的自卑感才會不聽話的跑出來。

好在她已經學會了用張牙舞爪去掩飾這種情緒,且用的得心應手,爐火純青。

九點半整張臉裝點完畢,岑惜打開衣櫃挑衣服。

既然是拍照,那必然是要選深色的,因為上鏡會把人拉寬,深色顯瘦。

她看了一眼那件被她壓在衣櫃最下面的那件深藍色大衣,毫不猶豫的拿出了一件同色系毛衣套上。

臨出門前,她從包裝紙裏揪了一朵粉色的薔薇花拿在手裏。

沒什麽原因,就是想拿。

學校北門是距離本科生女寝最遠的一個門,岑惜為了好看穿的不多,本來挺冷的,結果等她跟着導航走到北門的時候花梗都熱了。

比原定的時間早到了二十分鐘,攝影師和學生會的人還沒來,倒是遠遠的看見了簡珂跟包宏藝。

包宏藝一看見岑惜,噗的一聲笑了,“我說的呢,怎麽淩晨三點了,有五星級酒店不住還非得往學校趕,合着是秋水伊人啊。”

簡珂淡淡的“嗯”了一聲。

他承認的坦然,把包宏藝都給弄不會了。

“不去打個招呼?”過了兩分鐘,包宏藝見簡珂還跟他站在這,忍不住問。

“算了。”

“不是我說你啊,你說雖然你現在處于暗戀且随時接盤狀态,但你好歹得去人家面前混個眼熟吧?不然回頭人家分手了也壓根想不起來你啊。”包宏藝一副諄諄教誨的模樣,他也就只能在這種事兒上顯得比簡珂懂那麽一點了,“你別以為你是簡神人家就非你不可了,咱們學校喜歡人家小岑惜的一個廣告牌掉下來能砸死仨。”

“岑惜。”簡珂倏地開口。

“什麽?”

“岑惜,沒有小。”

“……”

一個稱呼而已,大哥你至不至于?看在這人慫的都不敢跟人家過去說句話的份兒上,包宏藝好心才不跟他多掰扯。

簡珂颀長的身軀整個靠在牆上,手随意的插進褲兜,光從外面照進來,他的臉半明半暗,看不清表情,“我不是不想跟她說話。”

包宏藝張了張嘴,但沒說出來什麽。

簡珂頓了好幾秒,像是有些失神,喉嚨上下滾了滾,“我們在這裏,她寧可去對面的教學樓也不過來,她在躲着我,看得出來麽?”

包宏藝不知道簡珂有多喜歡岑惜,也不知道他喜歡了多久,又是因為什麽喜歡的。

他只知道,這是他第一次看見簡珂這樣。

那個向來不可一世的簡珂,竟然也會有一天,變得這樣小心謹慎。

岑惜所在的教學樓在簡珂他們棟樓的對面,不是正對面,稍微錯開一點,她一個人坐在裏面的長椅上。

學生會的人從南邊過來,他們跟攝影師一起,呼啦啦的一堆人,其中有人感覺裏面好像飄出了仙氣,往裏面一瞥,忽然看見她,脫口而出,“岑惜怎麽一個人在裏面?”

部長朱思霖是個幹練的短發妹子,不等岑惜站起來,她一步邁三個臺階跑進去,把岑惜抓出來,關切道,“來這麽早,怎麽不跟簡神他們待在一起?一個人不冷嗎?”

說話間,她已經帶着岑惜到了簡珂他們所在的教學樓外,然後不等岑惜回答,她又驚訝道,“哎呀,岑惜同學,你怎麽穿了這個顏色?這跟學士服混色了呀!拍出來的照片看不清的!”

包宏藝見岑惜她們過來,颠颠颠的跑下臺階迎接。

朱思霖正找着急,沖他點了下頭然後把他晾在一邊,火急火燎的拽着岑惜從包宏藝下來的地方跑上去,一猛子紮進右手邊的開水間,一邊鎖門一邊說,“咱們兩個把衣服……”

話說到一半,她忽然頓住了。

岑惜難得找到她話裏的空隙,歪頭問,“怎麽了?”

朱思霖撥了撥開水間的門鎖,“鎖壞了。”

這棟樓算是小行政樓,學生們平時不會來這邊,因此就算是學生會也不清楚樓裏哪裏有廁所。

朱思霖不想浪費時間去找,她伸出頭,像往常一樣扯着嗓門,“那個……”

再次頓住。

門口站着的只有簡神,其他人不知道她們在裏面做什麽,都在樓外等。

朱思霖哪敢像使喚別人那樣使喚簡神,本來想出去叫其他人,可沒想到簡珂已經邁着長腿朝她走過來了,“怎麽了?”

聽到這個聲音,岑惜下意識的就開始找鏡子。。

“哦,是這樣的。”朱思霖解釋說,“我要跟岑惜同學在裏面換一下衣服,但是門鎖壞了,我想讓同學幫忙看一下門,別讓別人進來。”

剛才這段時間,這層樓裏只有簡珂一個人,他想了想,“別人?”

“……”

朱思霖,“沒事了,不可能有人進來的,我們進去換衣服了。”

簡珂稍頓,“換吧,我幫你們看着。”

朱思霖的眼睛亮了一下,激動道,“謝謝簡神!”

茶水間很小,不到五平米的地方,擺着一個巨大的不鏽鋼桶占了一半的位置,岑惜一擡手就能碰到門。

門外是簡珂,木質柑橘味順着門縫,把她絲絲入扣的包裹起來。

“岑惜同學你臉怎麽紅啦?”朱思霖心直口快,說話的時候沒有顧忌,“是因為簡神在外面嗎?沒關系啦,他看不到的!”

“……”

這是個老舊木門,看起來一點隔音效果都沒有,她嗓門又大,如果簡珂不聾就能聽見。

岑惜剛想開口辯解,朱思霖又搶在她前頭說話了,“不過你好像不喜歡簡神對吧?我好像聽誰說過,忘了。”

“……”

朱思霖一直在說話,手也沒閑着,她把自己的白毛衣脫了搭在胳膊上,回頭看見岑惜還沒動,“岑惜同學,你脫.衣服呀!”

簡珂站在門外,把每句話都聽的一清二楚,聽到最後這句話,他的喉嚨忽然發幹,喉結不甚明顯的滾了下。

太尴尬了!

在開水間的這短短五分鐘時間裏,已經榮幸列入岑惜人生中最尴尬時刻的前五!

等換了毛衣,她一刻也不想在這裏呆了,大衣還沒穿好,她就迫不及待的開門往外跑。

但她不知道,簡珂的位置,從剛才開始就沒變過。

在茶水間正門口。

簡珂只覺得胸口被什麽硬邦邦的東西撞了一下,手也下意識的扶住面前的東西。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岑惜已經在他懷裏了,自己的手正攬在她細腰上。

岑惜的腦海中依舊一片空白,剛才她根本不知道這裏會有人,無頭蒼蠅似的往前跑,撞的很用力——

所以她剛剛聽到了從男人喉嚨裏發出的一聲低沉的悶哼。

她差點死在這個性.感的聲音裏。

像是電影裏的慢鏡頭,岑惜的大衣牛角扣子,在慣性的作用力下,輕若無物的打在簡珂胳膊上,撓了一下癢。

這麽近的距離,她能感覺到自己頭頂的發絲上拂過男人的呼吸。

岑惜的心髒砰砰砰直跳,熱血在體內四處逃竄。

你有沒有見過哪一個冬天,熾熱似火。

包宏藝在外頭凍的跟孫子似的,像個北方老大爺一樣把手互相揣進衣袖,本來想進來看看他們這裏邊是幹什麽呢一直不出去。

然後他就看見,簡珂的懷裏虛抱着他的小岑惜。

哦,沒事了,西北風挺涼快的。

岑惜本來把點點送她的薔薇花放進大衣兜裏了,剛剛換衣服時怕花掉在地上才重新拿在手裏。

然而花早晚要掉的,剛才沒掉,現在也要掉。

等朱思霖從茶水間套上羽絨服慢慢悠悠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岑惜蹲在地上撿花。

瘦瘦薄薄的後背,比林黛玉還招人疼。

簡珂蹲在她身側,“吓到了?”

岑惜整個人都在發抖,卻依然嘴硬,“沒有,剛剛是我太莽撞了,不好意思。”

簡珂的眉眼垂下來,視線落在那朵嬌豔欲滴的薔薇花上,“送花的人,對你很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