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往哪跑?”盛春的嗓音裏也帶着哭腔。他就是一膽子大點的普通少年,這兩天的陣仗已經足夠讓他吓破了膽子的。

“出門右轉,去地下室!”聿九音抽空轉頭對他們嚷了一嗓子。同時,聿九音将手裏的瓷瓶倒在地上。

這是祭神用的香灰,有避鬼的神力。這些圍住他們的惡鬼立刻受到了沖擊,不得不避開。

聿九音和容情對視一眼,然後擋住了齊名和程東的去路。示意盛春和沐小小先走。

“那,那你怎麽辦?”沐小小腿已經軟了,根本站不起來。聿九音這做法讓她感動,可眼下這情況,沐小小覺得即便他們逃過一劫,後面也還是要死。

盛春比沐小小好一些,他咬了咬牙,盯着聿九音看了一會,突然轉頭把容情背在身上,“兄弟,得罪了。”他對容情低聲說了一句,然後一手拉住沐小小,“走!”

事情到了現在,盛春已經看明白了大半。聿九音多半是個天師,對鬼怪有應付的法子。所以他和容情沐小小就是拖累。三個老弱病殘。雖然他不明白聿九音為什麽說往地下室跑,但是肯定有原因,所以他願意賭一把。

這麽想着,盛春腳下步子不停。地下室的入口就在樓梯口哪裏,他快走幾步,一彎腰就鑽了進去。反手就把進去的門關上了。

狹窄的樓梯濕滑難走,而地下室的溫度更是冷的和冰窖一樣。不過好在一點,這裏沒有那些想要抓他們當替身的替死鬼。

又走了一段,他們終于踩到了平整的地面。盛春把容情放在靠着牆的地上,然後對沐小小說,“你們,你們在這等我,我回去看看。”

“你去看什麽?那屋裏可有一群厲鬼。”沐小小一把就拉住了盛春的袖子。

盛春咬咬牙,“那也不能把易多金一個人扔在哪裏,我知道第一天夜裏沒出事兒是他在我身上撒了一把香灰。人家救了我。我……我不能忘恩負義。”

說完盛春掉頭就跑。

“盛春!盛春!”沐小小眼圈通紅,幾乎要哭出來。但是她低頭看了看容情,最終還是吸了吸鼻子。

“我,我會保護你的!”她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淚:“你哥也救了我,我會保護你的!”

她神經質的四處摸索着,最後也不知道從哪裏找到一根棍子,就這麽死死的握在手裏。在沐小小的思維裏,容情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少年。別說是鬼,就算是個稍微強壯一點的女人,都能輕而易舉的要了他的命。

而現在,盛春回去找聿九音也不知道會怎麽樣,這裏就只剩下她和容情了。她一定要勇敢起來。

沐小小的臉都哭花了,可那種莫名的勇氣卻還能支持她繼續走下去。

人吧,就是這麽複雜。分明弱小又卑劣,可勇敢起來卻又比什麽都強悍。看着沐小小的背影,容情輕輕嘆了口氣。

“到我身後來。”

“啊?”沐小小沒明白,有點呆的轉頭看向容情。

容情沒有解釋,伸手拽住沐小小的胳膊,把她拉到自己的身後,接着他不在掩飾,放出了氣勢。冰冷的鬼氣瞬間籠罩了整個地下室。

容情修長的手指撫摸着身邊的青色石磚,慢條斯理的開口:“你們是自己出來,還是我一個一個抓出來?”

“尊者饒命。”怯懦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接着之前在正廳裏想要伏擊他們的怨靈,就全都規規矩矩的跪在了容情面前。瑟瑟發抖的模樣分明是害怕到了極點。

之前聿九音那香灰一灑出來,他們就意識到聿九音是個硬茬不好惹。所以才跟下來想要看能不能撿個便宜。結果卻萬萬沒想到,下面的容情比聿九音還可怕。

天師要讓厲鬼魂飛魄散,尚且還要講究個天道輪回。可容情想要他們死,就是動動手指的事兒。畢竟容情可不算是活人。

這幫怨鬼一個抖得比一個厲害,哪裏有之前在正廳嚣張的模樣,恨不得哭死在這裏的心都有。

而沐小小則是完全呆滞的看着容情,完全不敢相信面前這個冷淡凜冽氣勢十足的容情竟然和之前病态嬌弱動不動就撲倒聿九音懷裏瑟瑟發抖的少年是同一個。

然而這種單方面的虐殺不僅僅是樓下,還有樓上。

就見盛春那頭在上樓的時候,正看見聿九音坐在椅子上把程東和齊名兩個踩在腳底下玩。

他好像沒預料到盛春會回來,先愣了一下,接着就蹦跶起來,和盛春叫喚,“哎呀!他們倆好可怕。”

盛春十分冷漠:“我已經都看見了。”

“哦,那好吧。”聿九音也懶得裝了,幹脆從椅子上踩着齊名的腦袋下來走到盛春身邊,“來幫我個忙。”

“做什麽?”

“布陣!”聿九音簡單的解釋,齊名和程東已經徹底變成了怨靈,無法超度。所以聿九音要想法子把他們料理,免得日後他們在傷及無辜人的性命。

鎖鬼陣,俗名“雷池”,是專門用來禁锢惡鬼的方法。按《周易》的理論,日屬陽,夜屬陰,惡鬼是只能在夜間活動的,古人觀星時将整個夜空分為二十八個星區,稱之為“二十八宿”,其中每宿包含若幹個恒星,而“雷池”的布法,便是在惡鬼周圍布上28個銅錢,作為陽境。

惡鬼一入陽境,就猶如進入白晝,渾身上下劇痛無比。至于他們的鬼氣,也會随着星宿變幻而被不停消磨,知道徹底魂飛魄散。

齊名和程東活着的時候就是卑鄙小人。如今死了也不會是什麽有骨氣的鬼。就在陣成的瞬間,炙熱的火焰在他們周圍燃起,那種靈魂被炙烤的痛楚根本無法抵抗。

“求求你,放開我!”

“啊,我不敢了,我再也不害人了。放開我,快放開我啊!”屍體上不斷傳來焦臭味,而程東和齊名的求饒聲也變得越來越凄厲。

可聿九音始終不為所動。這一路,他給了這兩人太多的機會,但最後依舊迷途未返。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憐憫,哪怕是十八層煉獄,也不需要這種髒透了的靈魂。

随着時間的推移,鎖鬼陣中驚雷滾滾,火焰更是已經淹沒了一切。

齊名明白,聿九音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他怨氣橫生,狠狠地盯着聿九音嘴裏狠狠地咒罵,“你以為你會些道法就能怎麽樣嗎?沒用的,他已經知道你們的身份了。天師,呵呵,這游戲裏死的最多的就是天師!殺了我也沒用。”

“跑不掉,你們全都跑不掉!”

“最後那一關你們永遠過不去!”

可聿九音就像是聽不見一樣,最後看了一眼,轉頭往地下室走。關于絕戶村,他還有最後一個任務要收尾。而就在他身後,齊名和程東也徹底消失在雷池當中,魂飛魄散。

——

聿九音和盛春下去地下室的時候,容情正在那裏審那些惡鬼。

“有線索了嗎?”見容情坐在地上,聿九音連忙走過去,要把他抱起來。

容情搖搖頭,避開了聿九音的手,接着回答了他的問題,“問明白了,是囚犀教。”

囚犀教?這是個什麽玩意?聿九音是真的無語了。根據這一路的游戲設置,聿九音可以肯定這幕後主事人必定是個懂玄學的。可既然懂,就不應該把這兩個字選做教名。

這不是等着狗帶呢嗎?

因為這“囚”字乍一看不錯,當國皆靠一人,若無此人,國将空矣,可結局卻不佳,一人懸在中央,将來必定吊死,四面具無着落,家業蕩然無存。至于那“犀”字更是不祥到了極點,屍在水牛上,這不是水葬的意思?

容情沉默了一會,突然搖頭,“萬一他是半吊子呢?”

“怎麽說?”

“缸找到了。”

聿九音順着容情指着的方向看,接着倒抽了一口氣。這年頭還有弄這種邪術的!

就看中間那缸裏,滿滿登登裝着的,都是累累白骨。而這些白骨,根據大小來看,分明都是些未成年的孩童。至于那缸的周圍,則是埋着六具大小不一的骸骨。看情況,應該就是之前住在這屋子裏的一家六口的骸骨。

聿九音記得之前關于絕戶村的傳言,說這家六口死後屍體全都憑空消失了。現在看來,就是被藏在這裏了。而這個存放屍體的法子,在玄學圈還有一種說法,叫煉屍窯。

聿九音:“什麽陰陽颠倒絕戶村,原來就特麽是個邪教。”

煉屍窯,顧名思義,就是講屍體煉化,可以讓死去之人羽化成仙的特殊邪法。據說是一個不知名的邪教,總結出來的害人法子。

而根據容情的了解,這個絕戶村的前身,就是這個邪教的大本營——囚犀教。

囚犀教是個追求長生不老的教派。他們甚至認為,死後變成厲鬼,才能得到不死不滅的永生。

所以,外面樹林裏那些孩子根本就不是自然死亡的。而是這些被洗腦了的父母親手殺死的。一開始,這些事情還都十分隐蔽,可後來當家家都發現彼此之間的這個小秘密之後,他們對孩子的屠殺就變得極端而猙獰起來。

只要孩子成長到一定得歲數,他們就想盡法子把孩子折磨死,讓他們在痛苦和無知中死亡。一代又一代,祖祖輩輩口兒相傳。一開始的絕戶村裏,只有幾家是囚犀教的教衆。可發展到了最後,整個一個村子,都變成了囚犀教的聚集地。

孩子越來越少,而那些殺了親生骨肉的父母,卻還沾沾自喜的以為,自己給了孩子最完美的永生。

“疼,媽媽我疼。”

“爸爸不要打我了,我不跑,啊啊啊啊啊——”

“別,求求你,爺爺,奶奶,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往事回放,那些死去的孩子們的靈魂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死前的慘相。他們凄厲的叫喊直擊靈魂。

沐小小是個女孩,這樣的情景她早就控制不住的哭了出來。就連盛春都看不下去的堵住了耳朵。至于那些作為長輩的惡鬼們,更是紛紛留下了後悔的血淚。

“所以你們現在想要的得到了嗎?死于怨恨,怨恨卻來源于血親,被天道所限,不能報仇。你們是不死不滅了,可卻要背着仇怨永遠守着這座鬼村。哪怕找了替死鬼,也根本出不去。”

“是我們錯了啊!是我們錯了啊!”幾個年長的出來,跪在容情和聿九音面前扣頭不已,“求求你們救救他們吧!這些都是孩子啊!”

“那你們當初把邪教當成真理,害死他們的時候怎麽不覺得他們是孩子?”聿九音對孩子兩個字似乎格外敏感,到了這會臉上的笑意也盡數收斂了。

可即便如此,聿九音也明白,這些無辜成為怨靈的孩子們并沒有錯,他們都是受害者。耽誤了這麽多年,如果在耽誤下去,可能就徹底沒有回轉的餘地了。

狠狠地瞪了那些怨靈一眼,聿九音從身上拿出一個小巧的白玉柱。看似不起眼,可如果有人湊近看,就會發現那白玉柱表面,密密麻麻雕刻的全都是不認識的小字。

聿九音将白玉柱立在地面,接着從包裏拿出一包白色的粉末,細細的撒在白玉柱的兩側,遠遠看去,有點像是漏鬥的形狀。

鬼門陣。

鬼道天師度化怨靈時的特有陣法,與此同時,聿九音劃破了右手手腕,将自己的血地落在白玉柱的上面。

鮮紅的血液将白玉柱完全侵染,接着,地上的白色粉末也跟着上下漂浮。

空氣變得躁動起來,那些罪孽滔天,并不能離開的惡靈們,也因為聿九音的血液味道變得蠢蠢欲動起來。

畢竟,鬼道天師的血,對于任何厲鬼來說,都是實打實的大補。

“滾!”容情低喝一聲,身上陡然爆發開來的鬼氣瞬間将所有蠢蠢欲動的厲鬼都震住。

與此同時,鬼門也終于打開,冰冷卻溫暖的光将整個地下室照的格外明亮。

“去吧!”聿九音用鮮血作引,幫助那些成為厲鬼的孩童們走向該去的極樂世界。至于那些并沒有資格進入鬼門投胎的愚昧村民,聿九音連眼神都懶得給一個。

不知過了多久,所以的厲鬼都超度完畢。聿九音收了白玉柱,散掉了鬼門陣。

不過這一次,他沒有拿繃帶為自己止血,而是走到容情面前,把手腕放在他的唇邊,抵在他的耳邊低聲說道:“寶貝兒,給我舔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