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沉,青灰色的石磚上薄薄地塗了一層淺黃,園裏花團錦簇,一個身影走過,驚起了不少飛物。麻雀在天上晃蕩了幾圈後,又重新回到地上,揀食着殘存的面包屑。灌木林上方的飛蟲仍然不受幹擾,繼續在空中熙熙攘攘。唯一記得剛剛那場騷亂的也許就只剩下因為驚起的小鳥而從樹上落下的黃葉了。
吳少言放下了手中的速寫本,朝離去的人那處看去。那人兩鬓斑白,身着一身黑色西裝,卻胡亂将大衣披在身上,從花園正中穿過,跑得極快。前方有一輛黑色轎車早已備好,後車門敞得很開,一個人在一旁低垂着頭等着。
“那個人,不是因為癌症前兩天就死了的麽?”新聞上連續三天,各大媒體鋪天蓋地都是那人的葬禮實況。只因為那人是這個國家一個舉足輕重的家族的家主。
“有時候為了得到一些東西,沒有實體的幽靈更容易辦到。”十五歲的陸亦萱老神在在,在躺椅上閉目養神,說出的話根本不貼合這個年齡。
吳少言摸了摸腦門,突然開竅,“那個人……就是蜂後嗎?”
“誰告訴你蜂後只有一個的?”女孩睜眼白了他一眼。“你知道,什麽樣的蜜蜂才能變成蜂後嗎?”
女孩重新閉上了眼,“喝了我的血的人全世界有二三十個,很多都身份顯赫,其中像剛剛那位‘自殺’了的還有十一二個,基本都立了個傀儡在人後把持朝政玩得可歡了。這個救世會,明面上是媽媽當家,實際上每個決定都出自那十幾個蜂後之口。要命的是那群人還從不現身,今天這個算是意外了。”
“呵……”吳少言幹笑着,“我還以為……”
陸亦萱嘆着氣,“不然的話,光靠媽媽的家族,怎麽能支撐起這個救世會?”
青笙同何必夏兩人在偏廳的窗邊時不時互相說着什麽,陸亦萱的沉默已經維持了一個多鐘頭,塞爾吉奧以軍人站姿站在女孩身旁,剩下的就是在一旁看着他們笑着的林中裏。
吳少言從大廳端了些茶點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個畫面。
已近午夜,古堡裏的舞會早就結束,所有人也幾乎都沉沉睡去,只剩下這個不常用的偏廳裏還開着一盞發着微弱光芒的燈。
雖然說要一起走來着……可是到底要怎麽辦其實他一點想法也沒有……所以,事情就變成了現在這種情況。
“咳、那什麽,大家吃點喝點再想想看之後要咋辦啊……”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聲音開始越來越小。是不是因為底氣太過不足了?
“放那就好了。”林中裏走來幫忙,把吃食分給每一個人。
“所以,現在要咋辦?”吳少言有些喪氣,明明已經下定決心要做這件事,可是自己的腦袋還真是,在關鍵時刻就糊到不行一點用都沒有。
林中裏看了看窗外那漆黑的夜色,“抱歉,今天晚上可能要請你們熬夜了。”
青笙在一旁連連搖頭,“沒事沒事,我本來就是來幫忙的嘛!”
“要跟我們解釋一下你為什麽會知道那麽多救世會的事情嗎?”
這個問題是吳少言老早以前就一直想要問的了。
“我有跟阿裏講過一些。就是那次阿裏問‘蜂後’是什麽時。”從冷氣室出來後,陸亦萱終于開口說話了。只是因為剛剛哭過的原因,聲音聽起來還有一絲沙啞。
“除了你以外,我以‘福克斯博士’的身份來的時候,還收到了一份大禮吶!”
林中裏摸摸女孩的頭,安撫着女孩。陸亦萱虛弱地回應一笑。
“來到這裏的晚上,有一個神秘人聯系上了我。自稱‘十號’。”
啊,當見到十號的時候,就應該能想到了,只是……“十號為什麽要聯系你?”吳少言困惑不解地問道。
“因為……十號對‘蜂後’恨之入骨。想找一個盟友和他一起毀了救世會。”林中裏的表情變得捉摸不定。
“蜂後是什麽?”何必夏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林中裏看着何必夏笑了,“你知道,什麽樣的蜜蜂才能長成蜂後嗎?”
“蜜蜂本來都是一樣的,喂食的東西不同,最後的成蟲就會不同。終生喂食蜂王漿的蜜蜂才會長成蜂後。”
“沒錯。”陸亦萱在一旁蒼白着臉,“而我,就是那所謂“蜂王漿”的提供者。”
“米亞,別……”塞爾吉奧似乎是想阻止陸亦萱繼續說下去。女孩擺了擺手,“不行,我一定要說出來。”
陸亦萱站了起來,“從出生以來,我的血液就自帶了幾種特殊物質。爺爺本想用其他動物自我修複的能力通過基因融合的方式治療家族遺傳病,結果,事情并沒有如他所願。我從小因為先天性心髒病一直躺在病床上。只是,那些基因雖然沒有修複心髒,卻給了我另一種東西。爺爺說,我的血液裏,這幾種物質的混合體有時能做到讓細胞無限再生,有時幾毫升就可以讓人死亡。按照爺爺的說法,根據我情緒的變化,分泌的比例就會不同,才會有不同的效果。”
林中裏接着陸亦萱的話往下說,“有這麽一撥人,也是支持研究的金主們,得知了血液的事情後,就開始依靠這種血液,企圖讓自己的壽命可以無限延長。他們認為自己已經變成了淩駕于凡人之上的超人,所以起名叫‘蜂後’。”
“他們……怎麽這麽……”吳少言在一旁低聲嘀咕着。關于蜂後的事他也是略知一二的,只是整個事實一講出來聽起來那麽的……二……一想到一直其實是在給這些人打工,呃,吳少言突然發現自己本來可以做更好的工作來着。
林中裏笑着看了看吳少言,“對吧,告訴你,跟我走才是正确選擇。”
“哪有那麽容易,救世會是你說毀就能毀得了的嗎?”
“所以還是要請大家幫個忙,先拿下希曼夫人再說啊!”
吳少言想直接打林中裏一拳,他看向塞爾吉奧,說實話,這只大熊是這裏的安保隊長來着,而且一直對希曼夫人很忠心。這麽明目張膽在人面前說,不太好吧……
塞爾吉奧好像接收到他的目光,開了口,“米亞去哪我就去哪,跟希曼夫人沒關系。”
林中裏沉思了一會,看着塞爾吉奧,“有樣東西今天晚上必須要到手,只是不知道你們能不能找得到。”
一直低着頭的陸亦萱擡起了頭,“什麽東西?”
“你們有沒有見過寫着所有蜂後真身的名單?”
是夜,一群人緊張兮兮地在偏廳等待跑去偷東西的何必夏。過了好半天,門外輕輕地叩了三聲。何必夏掏出口袋裏金色的項鏈,“我把鑰匙取出來了。”
那項鏈的墜子是一把小小的鑰匙,鑰匙上雕着一只蜜蜂,眼睛處鑲着黃色的寶石,尾部的尖刺指向鑰匙的尖端。
陸亦萱接過鑰匙,反複看了看,“沒錯,應該就是這把。”
“媽媽總是拿這把鑰匙打開一個小木門,一待就是半天來着,那裏面說不定有蜂後的名單。”陸亦萱把鑰匙挂在脖子上,“你是怎麽拿出來的?媽媽應該從不離身的。”
“咳、我有特殊的辦法……”何必夏一臉尴尬,也不知他的特殊辦法到底是什麽。不過讓一個退伍軍人當小偷,委屈這人了。
“算啦,跟我來吧!”看見何必夏面露難色,陸亦萱也不再追究,推開偏廳大門走了出去,指引一行人來到三樓一個小木門前。陸亦萱扭動鑰匙,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木門裏,透過手電筒的燈光,能看出是書房的擺設,一排兩米高的書櫃靠在牆邊,窗前的辦公桌上,是一臺電腦。青笙走去打開了電腦,卻拿起了一張擺在電腦桌旁的照片出神。吳少言湊過去看,那是一張十分有年代感的照片,陸竹笙留着那個年代特有的卷發,穿着白色的襯衫,把正羞澀笑着的希曼夫人擁在懷裏,兩人臉上都是笑容滿滿,一看就是一對恩愛非常的情侶。
“噗……看着你這張臉,配這個發型,還真是……”吳少言有些憋不住笑,但也只是一瞬。青笙略微笑笑,把相片放回了原處,然後雙手在鍵盤上熟練地操作着。
“解密可能還有一會,你們再找找看還有沒有什麽地方可能有蜂後的名單吧!”
衆人聽到後,就打算放輕動作在房子裏搜尋着。此時,一個帶着一絲怪調的聲音冰冷地傳了過來。
“一、二、三、四、五、六。逮到六只小老鼠,說說看,是把你們丢給貓呢,還是投到水裏?”燈光亮了起來,希曼夫人披散着金色的長發,在門口懷着一絲冷笑。“迪姆,你的工作真是幹的不錯啊!不過,就算他現在在你眼皮底下,我也有辦法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希曼夫人的話音剛落,林中裏的身上,出現了一枚小小的紅點,在胸口出轉着圈圈。
“夫人……我……”塞爾吉奧想要說些什麽,被希曼夫人阻止了。“你的帳,我之後再跟你算。”
她看向吳少言,目光好像能把他釘在牆上,“天平沒說錯,你還真是個扶不起的阿鬥。”
吳少言的額上冒出冷汗,又一次!他還是把林中裏拖下水了。
“看在你幫忙照看米亞的份上,再給你一次機會?”希曼夫人走過來摸摸吳少言的臉,“你的誓言一點用處都沒有呢!這次,看來要給你上個鎖,你就跟芬克斯一樣,當只看門狗吧!”
“小言。”林中裏出聲叫了吳少言一聲。他扭頭看去,男人笑容滿面,“沒事的。記得你答應我的事情。”
林中裏笑着看向希曼夫人,“我說,這位夫人,殺了我,你實在撈不到什麽好處,不如和我做個交易?”林中裏對着青笙努了努嘴,“他可是世上唯一接近陸竹笙的人了,放了我們,他留下如何?”
“林中裏,你想幹什麽?!”何必夏大吼了起來。
希曼夫人冷冷地笑着,“不放你們,我也能留下他。”
“順便,再收拾幾個叛徒也是很輕松的事,你說是不是,迪姆?”
“不……”吳少言的聲音仿佛從地底下傳來,他強迫自己正視着希曼夫人的臉,“不!”
“我不是迪姆,你們也不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