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
鐘聲敲響,一道光幕籠罩了擂臺,乍一看神聖無比,選手紛紛退後,唯有傅重明眼神微變——
那光幕雖然被包裝成天使風格,但功效越看越熟悉。
回過神來,臺上兩道身影竟然已經纏鬥在了一起,安德烈眼神巨變,終于找回嗓子,磕磕絆絆地驚呼:“這、銀到底是歲?”
S級防衛官不是只有5個嗎?
傅重明沒有回答,他認真地凝視着加百列。
不論光塔造出的天使究竟是什麽物種,它的風格還真的完美符合人們的普遍性想象,手中戰矛雕花精美,造型神聖,關鍵是自帶聖光,頭頂還有一個同色系天使光圈。
“光子護盾嗎?”忽然出現的文诤遠依然手腳發軟,哆哆嗦嗦地站到傅重明身邊,卻表情扭曲,眼神狂熱,手裏拿着個本拼命寫着各種奇怪縮寫和代碼,傅重明看了一眼,懷疑是天使文字。
“你也認為這種護盾能量很眼熟?”
文诤遠充耳不聞,嘴裏念念有詞,正在寫一個路人看着和魔法咒語沒什麽區別的公式。
轟——
臺上傳來劇烈的爆炸,傅重明的注意力回到臺上,地面不知何時灑滿金紅血跡,加百列猛然振翅飛向高空,路懷星則半跪于地面,唇邊鮮血染着笑意。
他擡手,刀柄上有個凹槽,細長的指尖扣動凹槽裏的扳機,刀尖變成槍口,高能射線一道道打出,他的預判極準,就堵在加百列的飛行軌跡前方,噗噗兩聲,加百列左邊的翅膀爆出兩捧血花。
萬籁俱寂,觀衆緊張又驚訝,一個個連呼吸都忘了。
“啊啊啊!”尖叫的是文诤遠,他沖着臺上手舞足蹈地大吼,“血樣!我要血液樣本!!!”
傅重明:“……”
安德烈伸出一只肌肉堅實的胳膊,攔腰鎖死文诤遠,防止這家夥撲到屏障上去。
“傅,你在什麽地方弄來這麽個……”安德烈本就有點語無倫次,這會兒努力在自己的中文詞彙裏搜腸刮肚,也沒找到一個能委婉代替瘋子的詞。
但真論起來,臺上那位不是更勝一籌?
加百列表情扭曲,急速俯沖,長矛猛地打在對手的膝彎,路懷星被這一記重擊打得單膝跪地,但加百列甚至來不得高興一秒,青年彎起嘴角,順勢用膝彎夾住那柄戰矛。
戰矛上的能源其實也在劇烈對沖中被消耗,“聖光”所剩無幾,撞上來的只剩本體,否則就直接穿透了。但路懷星始終精妙地判斷着,如果這一下是光能攻擊,他也不會硬抗。
“到我了。”他咧開嘴角,手裏刀柄一轉,一道細細的銀光蹿出,加百列猛然一驚,凜冽的殺意讓它第一次流露出對死亡的恐懼,這狼狽的美麗生物振翅高飛,銀線卻比它振翅要快,嗖地一聲,一枚箭一樣的東西刺穿他的翅膀,爪勾打開,牢牢地勾住血肉骨骼!
路懷星毫不遲疑地一拽,左臂伸直,外骨骼上那柄臂刀铮地一聲出鞘,天使就像是墜落天際,直直撞上了利刃。
左臂關節處的引擎加壓,大幅增幅駕駛員的臂力,路懷星舉着不斷掙紮的人形生物,猛地将它砸向地面。
呯,天使下凡,臉着地的。
慘。
慘不忍睹。
其實雙方的對戰水平極高,絕對是普通人一眼就明白比不了的,但激烈的戰鬥卻有個令人不堪直視的結局——
圍觀衆人看着滿天亂飛的鳥毛,鼓掌歡呼都忘了,一個個像是在比賽瞪眼。
“毛發!毛發樣本!”唯有文诤遠狂喜亂舞,被安德烈單臂夾在半空。
地上很快趴着一個禿毛天使,兩根翅膀光溜溜、肉嘟嘟,傅重明詭異地想到:路長官到底多愛吃雞翅啊,看這個拔毛手法,又快又幹淨啊。
加百列已經全無翻盤可能,只要那青年擡手在它脖子上劃一刀,就可以贏得比賽。
連圍觀的選手都捏緊拳頭,暗自期待。
這些所謂“主持人”是光塔的造物,美麗生物的皮囊裏裝着怪物,選手們都知道它們會毫不猶豫地殺死違規選手,所以沒有人會被美貌蒙騙。
這一場擂臺就像晴空驚雷,忽然間讓選手們意識到,恐怖的光塔怪物竟然并非無敵,它們也可以狼狽又凄慘地被人按在地上。
更重要的是,大部分選手也認識到——光塔怪物可以被傷害,可它們的實力也并不是假的,普通選手最好不要輕易嘗試。
被拔了毛的天使翅膀有點惡心,活脫脫是超市打折速凍雞翅的放大版,路懷星嫌棄地踹了兩腳,把它踢到最遠處。
萬千期待中——
“我認輸。”
三個字,如同地震海嘯。
蛇尾的女娲站在場下,驚訝:“這位選手,你要認輸?”
地上的加百列只剩慘兮兮的哼哼,路懷星站在擂臺中央,金紅燦爛的血沾在純黑的外骨骼上,殺意濃烈到令人窒息,卻更有着炫目的風采。
他冷冷地擡頭:“你耳朵是擺設?”
女娲神情不明,緩緩說道:“挑戰者認輸,将扣除80%積分……”
它說着,話音一頓。
路懷星嗤笑一聲。
女娲表情扭曲,顯然也被這超低分震驚,路懷星四場比賽累計觀衆支持率0.091%。扣80%,得拿小數點後三位算。
它咬咬牙,看着出氣兒多進氣兒少的加百列,心有戚戚,卻流露出一絲興奮。
——認輸要罰沒物品。
這個青年能把加百列打得那麽慘,那身外骨骼是極大的助力,就單單最後那一刀,手臂引擎至少提供了5倍于他本人的力量。
“……認輸的弱者,将會被沒收一件最重要的物品以作懲罰。”女娲笑了笑。
臺下的觀衆從震驚中回過神,雖然大呼這人神經病,明明要贏了忽然放棄,哪怕你傷得不行了站不住了,但對方已經趴了,你就輕輕補一刀嘛……一群人痛心疾首,但還是積極出主意:
“快,随便拿點東西!”
“有沒有……對,老媽的錄像!你就說對你來說最重要了!”
“拿對象親密照片!千金難求!這時候了對象不會介意的!”
女娲不急不緩,說道:“選手最重要的物品,由系統自動甄別。”
臺下的選手頓時啞了,系統是沒法作弊的,那東西跟個測謊儀似的,昧着良心說自己手機裏成千上萬的對象大頭照最重要,騙不過系統。
“懦弱的靈魂,這就是你需要為你的茍且偷生付出的珍貴代——啊?”
女娲呆呆地張開嘴,看着掌心多出的物體。
SP選手路懷星,他最看重的一樣東西——
“炸雞翅?”
場中挺拔如刀的身影殺氣縱橫,咬牙:“系統被黑了吧。”
場下的傅重明驕傲挺胸——我炸的!
一直到人消失在大衆視野當中,雞翅帶來的震驚依然久久不散,不少人低頭沉思,呼朋引伴去餐廳找雞翅。
“難道這是變強的重要道具?”所以比強力外骨骼還重要?
“呸,這不就是普通垃圾食品嗎?”
路懷星走在前方,傅重明跟着他,神态掩不住的雀躍。
前方的人忽然問:“你不奇怪我為什麽認輸?”
傅重明笑:“不奇怪,我也會的。”
跟着的安德烈疑惑:“我奇怪。”
傅重明随即解釋:“因為我們并不清楚光塔的‘複活’究竟是什麽,是真的能把死去的人喚醒?但若是用死人基因複刻一個徒有其表的克隆體怎麽辦,更糟點,是披着熟人外衣的光塔造物怎麽辦?即使你真有想要喚回的人,在明白那到底是什麽原理之前,也不應該貿然複活。”
至于休賽一賽季,不論是路懷星還是傅重明,他們都不準備離開前線,更何況路懷星進場前深度昏迷,他們也擔心光塔會在休賽送選手回地球時再把路懷星弄昏。
安德烈沉默地點點頭,他看出了這兩個人身上還有更多秘密,但那沉默冰冷的青年好像并沒有邀請他分享秘密的意思,于是他停在傅重明寝室門外說:“那個科學家不知道跑哪去了,我去找找他。”
傅重明用力捶了一下他壯碩的肩膀:“Good luck。”
他們進了門,傅重明立刻關上。
青年站在門邊,緩緩擡手:“傅重明。”
傅重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扶我一下……”
堅持了一路的修長身影驟然向後倒下,傅重明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抱住。
路懷星還穿着外骨骼,傅重明咬牙用力,任憑全部重量砸在身上,半邊胸口被金屬外甲撞得生疼,随着慣性一起倒在地上,但傅重明始終用肩膀和手臂護着路懷星的頭,防止他磕到。
他的手摸到外骨骼裏的血跡,臉色大變。
路懷星是被香味熏醒的。
他睜開眼睛,下意識蹭了蹭枕頭,随即立刻僵住,翻身坐起掀開被子。
勁瘦的腰腹上纏着一圈一圈繃帶,他伸手摸了摸,然後随意拆掉,外骨骼在大氣層內作戰并不會封閉所有閥門和縫隙,所以戰鬥時的光能會造成灼傷,但現在傷痕已經幾乎看不出來。
他曲起腿活動了一下——斷掉的腿骨也已經長好了,文诤遠的藥沒這麽強力,估計是傅重明從誰那裏打劫了光塔修複液。
不過他拆了好半天繃帶,覺得自己像個過度包裝的禮品。
“多此一舉。”他的眼底浮起一絲溫暖的笑。
空氣裏彌漫着濃郁的香味,路懷星咬着嘴唇,聽見肚子裏禮炮齊鳴。
“呀!”廚房裏探出傅重明英俊的臉,“你等等,馬上就好!”
路懷星微微瞪大眼睛:“炸雞?”
“長官,食譜太單一不健康!”
他看着路懷星瞬間下垂的嘴角忍俊不禁,青年縮回被子裏,不開心地把下巴擱在膝蓋上,語氣冷淡:“我需要重新考慮你的轉正申請。”
傅重明做捧心狀:“是我昨晚沒有伺候好您嗎,您竟要如此絕情!”
說着,他轉身進廚房,端出一口小鍋、一盆炭火:“來來,傅氏S級小火鍋,精選特調麻辣肥牛鍋底,搭配香濃軟爛濃郁骨湯,保您滿意!”
一擡頭發現路懷星早都坐到了桌邊,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端出的兩大摞肉卷和蔬菜。
鴛鴦小鍋咕嘟咕嘟冒着泡泡,肉卷在裏面翻滾,路懷星抿了抿嘴唇,迅速把取消轉正這事兒翻篇。
火鍋一直吃到傅重明準備的兩大鍋湯底都燒幹了,路懷星才支着下巴趴在桌上,滿足地吐了口氣。
“飽了嗎?”
青年舔舔辣得紅潤的嘴唇,擡眼:“要是再來一盤炸雞……”
傅重明輕笑一聲,從廚房端出雞翅。
看着啃雞翅的長官,他忽然笑着問:“所以長官,你心裏最重要的東西真的是炸雞?”
他的目光瞥向牆邊立着的外骨骼,那東西不太好拆,他研究了好半天才幫路懷星脫下來,還差點觸發自動防禦機制。
路懷星真的點了點頭:“難道你覺得應該是那東西?”
“為什麽不是?”
“外骨骼又不能吃。”
傅重明:“我認真問的。”
青年終于笑起來:“武器,永遠只是一件裝備而已,是你手裏的工具,不是你的必需品。沒有外骨骼就用沒有外骨骼的方式作戰。再厲害的武器,經過訓練也人人都可以用,壞了以後還能再造,S111那把刀不是我第一次用壞佩刀,真正重要的永遠不是這些東西。”
傅重明:“是造出它們的人?”
“是人制造了科技産物,不是它們決定了人。”路懷星說着,“所以,它憑什麽比一根好吃的雞翅重要?”
路懷星一邊把雞骨咬得咯吱咯吱響,一邊擡眼揶揄地看着傅重明,他忽然輕嘆一聲,低聲說:
“幸虧光塔只要重要的東西,物品,不包括人。”
傅重明耳尖一抖。
“不然我得把你交出去。”
當啷。
狙擊全軍第一的S級防衛官,因為手抖,打翻了水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