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鴕鳥從來沒這麽主動過, 以至于向來處事不驚的簡珂都難得有一瞬間晃神,他一只手勾在她的腰上,怕她要躲又不敢用力, 只是虛搭着, 低頭問:“怎麽了?”

岑惜快速而平緩的吸了一口他身上淺淡的香氣, 滿足自己的占有欲, 而後抽離,語氣有些苦惱:“啊, 沒事,剛剛看了半天法理, 腦都暈了。”

簡珂挑了下眉。

剛才看她站在窗臺上站了一刻鐘, 他以為她是在想事情便沒打擾她。

所以那時候她手裏有拿書嗎?

簡珂回憶了一下那個姿勢, 得到的答案是沒有。

他給她開車門,一只手擋在車頂, 略作思忖:“嗯, 那些字又小又密,确實很容易頭暈。”

如果簡珂打定主意要騙人,一定是做好了準備, 從被騙對象的心理到他自己的情緒和語言, 因此被騙的人不會察覺到。

比如現在的岑惜。

她喜滋滋從包裏拿出一瓶茶飲料擰開,一邊往嘴裏送一邊問:“我們要去哪裏呀?”

“嘉福寺。”

岑惜手一頓, 顯然是對這個地點有點意外,她還以為他會帶她去看電影之類的。

不過随即她低頭笑的更開心了,再擡頭喝飲料時液體險些從上揚的嘴巴兩側淌下來。

這個地點她很喜歡。

簡珂微微側身,伸手調了一下空調扇的方向,不讓空調直吹她臉,餘光瞥見她上彎的嘴角, 他也跟着勾了下唇。

看來他猜對了。

年後簡珂跟岑教授約見,兩人讨論過金融機構存款準備金率下調會對時常造成的影響後,聊了幾句家常。

岑教授提及他家孩子喜歡那些怪力亂神的東西時表示無奈又不解,簡珂當時沒有細問,只是猜測那個孩子是岑惜。

畢竟這孩子也很喜歡拜考神。

嘉福寺是宗教在傳入本地後修建最早的一座寺廟,頗具盛名,時處寒假,适逢周末,來來往往的香客比肩接踵。

有的香客穿着時髦的在古樹下比耶合影,也有的香客三五成群說說笑笑。

簡珂一向排斥人多的地方,因為從很小的時候開始,但凡是人多的地方,他都會被迫成為焦點。

一開始是“別人家的孩子”,後來是“某年某班班草”,再後來是“附中的簡神”,不同的人對待焦點的态度有所不同,相同的是這些人都會浪費他的時間。

一個人和他說一分鐘的話,十個人就浪費十分鐘。

停下車他就不禁蹙眉。

他已經做好了一些心理準備,但屬實沒想到人會這麽多。

打開車門準備去副駕給岑惜開車門時,對面副駕的車門同時打開。

兩扇車門發出一聲極輕的碰撞,簡珂清晰的聽見旁邊車上駕駛位上的人說:我就說他不可能矮吧!

“喲,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沒看見真是沒看見。”從車上副駕駛下來一個瘦瘦小小的男生,他的目光不敢和男人有交集,只看向兩扇門摩擦的地方,露出苦惱的表情,“唉,今天大家都是來拜佛的,現在去修車也不現實。要不這麽的,您給我留個聯系方式,回頭是要走保險還是怎麽的多少錢您跟我說一聲?”

簡珂長腿站定,關上車門,自上而下冷冷的掃了他一眼。

忽然,他的右手裏不由分說鑽進了一只暖烘烘的柔軟小手,帶着那麽點霸道。

不等他開口,小手的主人扔給瘦小男生一張她不知道什麽時候準備好紙條,煞有介事的說道:“這是我老公助理的聯系方式,有事兒你找他說,後續涉及賠償的具體事宜,你也跟助理溝通就好了。”

她說完,頭也不回的拉着身後的人走向售票處。

還聽見後面的人說:姐,人家媳婦兒比咱好看多了,我就只能幫你到這了。

嘔。

都是弟弟,她們家岑臻怎麽就沒這麽油膩。

岑惜身後的人一直都沒說話,要不是手上還有溫度,她都懷疑自己拉着的是一個AI機器人。

她一邊走,一邊疑惑的回頭看了他一眼,猝不及防的撞進那雙琥珀色的瞳眸裏,帶着點淺淺的笑意。

溫柔又溫暖,像太陽照射下粼粼發光的林間溪澗。

岑惜的耳朵一燙,下意識想松手,卻被他反用力握緊,她迅速在心中替自己拟好一套說辭。

之所以用那個稱呼喊他,是為了顯得有威懾力一點,以防對面持續糾纏不休,畢竟簡神很忙的!

她根本不是占有欲或者無理取鬧,就是單純的為了簡神着想而已!

簡珂什麽都沒問。

他只是發覺,人多也挺好的。

寺裏每走幾步就會路過一個殿堂,岑惜看過外面的簡介記下裏面供奉的佛祖名稱後便會虔誠的進去跪拜,每到這時候簡珂就會一個人站在外面等她。

他不是不願意跪,而是确實不信這個,盲目跪拜反而是一種亵渎。

男人身姿筆直,一只手插在兜裏,另一只手閑閑的垂在大腿根,他聽見他們剛拜完的廟裏另一個女人念念有詞。

“佛祖保佑,保佑我老公賺大錢,今年工資能從一個月一萬漲到兩萬,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香火錢給您放這了。”

聲音不算小,簡珂側頭就看見女人從蒲團上起身,往功德箱裏扔了張紅色的紙鈔。

他腦子裏随便過了個概念,投資一百,多賺一萬,相當于投資回報率是百分之一萬。

這要是通過拜佛就能成,巴菲特別的不用幹,二十小時直播拜佛流程就行了。

人的貪欲是無窮的,簡珂一直都知道。

他也并不像外界所傳的那樣六根清淨,他只是比誰都清楚自己想要什麽,也知道怎樣才是正确的途徑。

除了——

現在正在廟裏磕頭的那個背影單薄小姑娘。

對他,她有特殊的障眼法。在眼前,又在無論怎樣都夠不到的遠方。

岑惜從大殿裏出來,看見簡珂遺世而獨立的站在古柘樹下,他就算是在想事情的時候,頭也是微微仰着的。

與生俱來的高傲從骨子裏透出來。

也正是因為如此,偏殿出來的三個女生一直在他身後嘀咕着,大概率是在選代表來要聯系方式。

岑惜捋了下自己的頭發,露出了自己的半招牌笑容,淺淺的帶有一絲甜美,走到簡珂面前,輕輕拉着他的手,巧笑嫣然:“走吧。”

她的腳步不算快,不小心聽到身後挫敗後拉長的尾音。

岑惜不是美而不自知那一挂的。就算最一開始不知道,從小到大接觸的人說的話,周邊人對她和對其他人不同的态度就讓她很清晰自己的顏值水平。

剛剛她的行為也确實有點恃靓行兇的意思在。

沒辦法,在和簡神在一起的這不知道多久的時間裏,她想私有。

兩人牽手延着古道走,沿路皆是四季常青的松柏,上面挂着蓬松松的雪球,與根莖纏/綿依偎。

岑惜忽然說:“簡神,你手有點冷。”

簡珂沒跟上她的思路,只是順着問,“冷嗎?”

“嗯。”岑惜肯定的點頭,兩只手解自己脖子上的煙粉色圍巾,抓了抓圍巾的邊緣确認溫度,面不改色,“我把我的圍巾給你戴吧。”

簡珂斂眉,看着她已經準備遞過來的圍巾,抿了下嘴唇,彎下腰:“好。”

岑惜她本意是讓他自己戴,可是他都已經纡尊降貴的彎腰了,于是她踮起腳,幫他在脖子上繞了兩圈。

把圍巾一邊別進去,她的後腳跟才着地,和他的目光對上時,她不自覺清了清嗓子詢問:“現在暖和了點沒?”

“暖和多了。”

她的圍巾之前岑臻拿錯戴過一次,大小夥子帶這種煙粉色刺繡圍巾,怎麽看怎麽別扭,于是岑惜本想着是給他戴上一個“岑家小惜所有”的印章,卻沒想到真的戴上去之後,他整個人看上去出乎預料的溫柔。

白皙的皮膚被粉色襯的更幹淨,原本有些淩厲的下颌角被擋住,五官就柔和多了。

以前岑臻打趣,說他們家這基因,是贏在起跑線上了。

那看來遇到簡珂,屬于意外輸在終點。

日薄西山,岑惜終于把這大大小小殿堂寺院都拜完,坐車回到市區。

路上簡珂接了一個長達三十五分鐘的電話,以至于兩人一路都沒什麽交流。

一直到到岑惜家樓下,簡珂跟對面打了個聲招呼,才算把這通電話結束。

他把圍巾解下來給她套在脖子上,聽見她小聲問:“那個,剛那個電話是不是中漾集團那邊的呀?”

簡珂“嗯”了聲,撩起她和圍巾穗纏繞在一起的長發。

“這個集團很大吧?”岑惜問,“到處都是他們的産業,感覺事情一定很多,做他們的法律顧問,很耗費精力吧?”

“嗯。”簡珂收回手,“怎麽了?”

也許是因為和他确認關系的那天,自己住的酒店就是中漾旗下的,所以她隐約覺得他會同意做法律顧問好像和自己有關系,于是岑惜鬥着膽子問:“你都這麽忙了,為什麽還要做啊?”

“因為。”簡珂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逼仄空間裏氣息絲絲入扣混進她的發梢,慢條斯理的回答,“我想看很多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