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行到了一半,天空就開始飄起了小雨來。方才還是個大晴天,轉眼天空就下起了雨,那日頭還照耀着,雨打在地上一層熱氣升騰而起。

下車的時候空氣悶熱,白楚河磨蹭了半天,撐了一把傘,硬拉着許由光一起并肩。張曉武找停車位去,陸駿意和鄭開心倆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才來,白楚河就拉着她先進了店裏。

坐下來的時候,服務生過來倒了一杯檸檬水,檸檬水加了白糖,喝着口感特別好,她多喝了幾口,就看見對面的白楚河捧着杯子,笑意未減,可看着窗外的眼神卻渙散了。

那模樣,看上去就笑得有些勉強了。

她心裏面“咯噔”一下,果然白楚河下一秒就聶聶地開了口,“由光兒,我和季謙掰了。”

“啊?”她茫然地看着白楚河,“你們倆好過啊?”

白楚河愣是給氣得翻了個白眼,“咕嚕咕嚕”地喝下了一大杯檸檬水,喝完了重重地磕在了桌上,不肯說話,連正眼都不給她一個。

她立馬告饒,“行行行,姑奶奶,我錯了,我滿嘴胡言,您說您繼續說。”

白楚河那高傲的小眼神瞥了瞥她,沒好氣地又喝了幾口,嘴裏包着一口水,鼓着腮幫子,一口一口地慢慢吞下去了,這才開口,“上次和他一起,就是……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就吵起來,吵得特別兇,就是在你生日的那一天。”

“你說他那麽斯文溫柔的一個人,竟然也會動怒,動怒起來,也會這麽可怕。”

桌子上有水漬,白楚河食指輕點,劃開了一道痕跡,寫出了一個“禾”字,在下一筆即将出筆的時候又生生頓住,白楚河盯着那個字的目光有些愣怔。

她的确也沒有想過季謙這樣的人生氣起來是什麽模樣。他在自己的面前似乎從來都是溫文爾雅進退有餘,從剛進學校見的第一面,到現在為止,他做過最出格的事兒,其實也不過是那一天在圖書館裏,他對她說的,他的心思。

白楚河低着頭看不清表情,說出來的話也特別平靜,“我故意踩着他的底線,他終于也忍不住了,是啊,就算是他一直拿我當妹妹,也不能總是踩着他的底線走,所以他生氣爆發,我覺得一點兒也不意外。”

“他不喜歡我我知道,他心裏想的什麽有的時候我也大概清楚,”白楚河擡頭沖着她輕輕笑道,不知道想到了哪些傷心事,眼眶也漸漸紅了,于是又低下了頭,“他說白楚河,我以後都不想再看見你……”

“這句話,我當真了。這麽多年,我追着他這麽多年,沒結果也就算了,最後竟然是換來這麽一句話……當時聽到後,心都涼了。”

白楚河要強,性子倔,不管不顧地喜歡了季謙這麽多年,她不清楚兩個人之間的那些事兒,知道的只是白楚河對季謙一見鐘情,認識後沒多久就沒忍住自己的嘴表了白,而後一直追了這麽多年,她見過幾次白楚河和季謙在一起的模樣,大多都是白楚河在季謙面前種種示好,季謙只當是小女孩的撒嬌。

張曉武和陸駿意鄭開心幾個人時常去魅色開座,白楚河沒抱着好心,也常常跟着去,結算下來張曉武這幾個人,看見白楚河和季謙在一起的次數也比她多,就連一向話少的陸駿意都沒能忍住說,“白姑娘,您這麽追着值得嗎?”

那時候的白楚河還能趾高氣揚地拿鼻孔指人,“等着吧,哎,總有一天,季謙會被老娘收入囊中!”

可是後來,沒收入囊中,還換來了一句“不想再見”。

她嘆了一口氣,“若是有一天覺着累了,也不必再委屈自己。

白楚河看着她,笑了,剛剛紅着的眼眶也恢複了正常,好像說的就是別人家的事兒,看着她,想了想,說,“我想放棄了,真的。和他吵了架,心裏面卻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難過,這麽多年的憋屈都一吐為快,我也是真的……痛快了。”

看着白楚河長長的,重重地嘆出了口氣,那眼裏哪裏是想要放棄的決絕,分明是不舍,難過與不舍。

她正要開口,就聽見包間的門被人打開,一道喜氣洋洋的聲音就傳了進來,是鄭開心和張曉武打鬧着,陸駿意一旁笑罵的聲音。

“喲呵,好久沒見了,見着了哥兒幾個都是橫着走路了是吧?”

“哪能吶,曉武爺您是誰啊,這京城誰不知誰不曉,見着您我都得低着頭走路,不敢亂來……哎哎哎,撒手撒手!”

鄭開心被張曉武笑嘻嘻地掐着脖子,兩個人就這麽堂而皇之地闖了進來,她一愣,下意識看了看白楚河,白楚河卻早已經收拾好了情緒,笑罵道,“幹什麽幹什麽呢,上幾次要一起出來玩兒,開心你可是為了追人姑娘拒了大夥兒的,今兒給交代交代啊,不許賴。”

鄭開心舉手求饒,“今兒就是來給各位爺,各位姑奶奶賠罪的,今天陪你們,要喝酒就往死裏灌,今天我買單,大家甭客氣!”

陸駿意眼中精光一閃,“這是到手了。”

“行啊,”張曉武反手往鄭開心的胸膛一拍,“怎麽今兒不帶來給哥幾個見見?”

“人是湘西人,放假了就回家了。”

白楚河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你丫不會追着跟着去了湘西一帶吧?”

鄭開心笑。

衆人頓時給樂了,口口聲聲都是“好一個鄭開心”“好手段”“兄弟佩服”。

許由光還挺佩服鄭開心這股狠勁兒。說起來他們這幾個人,其實都一樣的人,尤其是除了她以外的四個人,幾個人全都是說一不二,認定了一個人就真心付出的做派,白楚河和陸駿意不用說,就張曉武和鄭開心這倆人,雖然成日裏花天酒地灑脫肆意,但也是個重情重義的人,有了女朋友就開始收心斂性,那黏糊勁兒,就是許由光一個女的看了就覺得羞臊。

最主要的其實還是那個重情重義的性子,不然這群人又怎麽會和許暮之那麽聊得來?說到底,都是一樣的人。

陸駿意見到她穿得這麽正式有點兒意外,“怎麽這……金牌辯手還上桌要和咱幾個凡夫俗子與民同樂了?”

她拿着筷子,“……”

“說起這事兒啊,”張曉武直搖頭,“我算是知道了,許由光就是驚天大白眼狼,什麽事兒都是臨時變調,這樣的人嘿……”

“……”

白楚河:“其實剛一上車我就想說了,你這穿的是什麽?就算是上班,咱也不能委屈了自己的眼睛吶。”

“……”

鄭開心也想開口說點兒什麽,被她瞪了回去,這幾個人,說起話來,一套損着一套,聽得心口直疼,她捏着筷子都下不去手,直指着他們,“閉嘴吧,我那是公務需要!”

“是啊是啊,咱由光以後可是檢察官,如今是得學學這些公務做派。”鄭開心說。

一夥人都笑起來。

她也笑,只是聽了這些話,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也不是因為說話的人故意寒摻她,反倒是因為鄭開心說得太過理所當然。

以後?

對于很多人來說,以後的日子,都是說不定的,可于她而言,仿佛已經一眼看到了頭。

她笑着回了幾句嘴,低頭就忙着吃菜去了。

張曉武張羅着怎麽灌趴鄭開心,幾個人在一起互相起哄玩笑,嘻嘻哈哈的,時間過去得也特別快,一轉眼,就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回家了也沒人,屋子裏空蕩蕩的,走的時候一個人,回來的時候還是一個人,要不是今天張曉武把她拉出來,她估計自己也就是上班的時候和于姐那幾個前輩說說話,初除此以外,好像真沒什麽可以說話的人了。

白楚河特別懂她,知道她不喜歡一個人,當晚吃完了飯就把她拐去了自己家。

白家父母是個特別好相處的人,白楚河的性子多半都是來自于這一對白氏夫妻,整天屋子裏笑笑鬧鬧的,父慈母愛的,她特別羨慕。

索性也就答應了,白楚河摟着她就高高興興地告別了張曉武。

白楚河的家住在一處高檔小區,她來過幾次,雖然只來過幾次,但也是深深地了解這小區裏盡是卧虎藏龍。

就拿白楚河家的那一棟樓來說,一共就五六層,光她知道的,就有三四戶人家是政府機關的人,其餘還有幾戶老人,那都是當年或退役或退休的老幹部,白楚河說起來的時候她還特別不相信,後來爺爺上北京的時候往這邊走了一趟,她才徹底相信了。

白楚河一進門就大聲吆喝道,“爸!媽!我回來了!由光也來了!”

只見從內屋裏就走出來了一個穿着休閑家居服的女人,挽着發,系着圍裙,手裏還拿着個吸塵器,一路吸着地板出來了,見了她,頓時就笑眯眯地,“由光來了?快坐坐坐,喝水不?冰箱裏有飲料,自己拿哈。”

她禮貌地點頭,白楚河卻鄙視地看着自家母親,“您這大晚上的做什麽清潔呢?”

說着白媽媽就嘆了一口氣,“你爸出差了,閨女又死在外面了,我這不是一個人在家無聊嘛。”說着,又給擺弄了一下吸塵器。

白楚河:“……算了,由光你換鞋吧,這雙鞋……”

話就這麽頓住了。白楚河的視線停在了她腳上的那雙鞋上,神情一下子就變得特別的不可思議,好像是不可思議,又好像是強壓了一股興奮勁兒,彎下腰,伸出手,直接就摸上了她的鞋子。

“哎哎哎,你幹嘛!”她踉跄着,抓着玄關的門櫃差點兒就摔倒。

可白楚河眼裏就好像只有那麽一雙鞋了,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鞋,來來回回好多次,越看越激動,越看越興奮,她一頭霧水,連問怎麽回事兒。

白楚河就差沒尖叫出來,“由光兒!這雙鞋!這雙鞋!我上次托人國外代購都沒能搶到手,你你你……你怎麽給……怎麽還……”

差點兒就忘了白楚河是個鞋奴!

她承認這鞋是挺好看的,于是就一甩頭發,“許暮之送的。”

白楚河瞪大了眼,驚叫,“許大神送的?!這麽闊綽?!”

她還是一頭霧水。

白楚河抱着鞋子就不撒手了,“這牌子是國外的一個高奢小衆品牌,國內都沒專櫃的!你這鞋還是老娘惦記的那雙限量版,這價格,按彙率來算,再加上其他費用,怎麽也得好幾來萬了吧?!”

她咋舌。

“一雙鞋哪兒有那麽貴!”

“這你就不懂了吧?”白楚河說,“男人有球鞋限量版,女人就有高跟鞋限量版,一雙鞋這個價格,永久收藏,不貴不貴!”

這話聽得她心裏直叫乖乖,要不是白楚河鬧這一出,她還傻傻地以為這鞋真不算貴。

都說送禮要還情,這情,她要怎麽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