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昨晚的話,的确影響了她整個晚上的心情。
她昨晚一直翻來覆去地想,苦惱了一個晚上,也想不明白他話裏背後是什麽意思,他的體溫與臂間的力道,卻反反複複地回蕩在腦海裏,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沉沉睡去了,最後還做了……這樣的一個夢。
她踢着拖鞋沒精打采地出了門,穿着一條大花短褲披頭散發地走到了電力局繳納了電費,又踢着拖鞋往回走。
天兒熱,路上都沒幾個人,悶熱的空氣裏好像連呼吸都覺着難受,這麽些年,她還是不适應北京這一到夏季就又悶又熱的天氣。
她焉了似的低頭走在路上,過馬路的時候,目光呆滞地盯着對面的紅綠燈,十、九、八、七……
一輛車從她的身邊開了過去,過去的那一剎,變成了綠燈。
她卻在路口愣了一下,然後猛地一個回頭,尋找着剛才那輛經過自己身邊的車輛。
那輛車已經絕塵而去,而她還在原地愣怔。
那是張曉武的車,而副駕駛上的人……她希望是自己瞎了眼看錯了人。
這麽一愣神,她正好錯過了紅綠燈,對面一分鐘倒計時,她站在那兒,開始仔細回憶剛剛張曉武車上的人,興許只是身形相似……哪兒有那麽巧的事兒?
她扒拉了下頭發,給張曉武打了個電話,那邊兒很是一會兒才接通,懶洋洋地,好像才起床,“幹嘛?”
她覺得是自己多心了,吞吐了一下,“曉武,你在幹嘛呢?”
“沒幹嘛,有事兒麽?”
“沒事兒沒事兒,”她讪笑道,“想你了嘿,咱都兩三天沒見了,怪想念的!”
“你到底有什麽事兒?”
“你的車沒借給別人吧?”
“沒有啊,怎麽了?”
“沒事兒沒事兒,你的車……挺好看的,我剛在大街上看到一輛一模一樣的。”剛愣神沒瞧清那輛車的車牌號,可也不知道怎麽問出口,随便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了。
“……”張曉武直接給她挂了。
綠燈亮起,她松了一口氣,過了馬路。
周末的日子很無聊,回了家一個人也沒有,她到家後開了空調,在沙發上躺下了,沒躺多久,就感覺到手機在振動,拿起來一看,是韓建成的電話。
她神色一肅。
韓建成難得給她打電話過來,不管是福是禍,但她在他老人家的眼裏,總算是有點兒用處了!
她趕緊接起來,聽見韓建成風風火火地,就一句話,“小許,趕緊出來。”說完,報了一個地址。
報完地址就挂了。
她懵了,于姐這時候也給她發短信了,“小許,案情有誤,我現在來接你。”
她“騰”地一下就跳了起來,站在沙發上,看着那短信直發愣。
是的她沒有看錯!韓建成想帶着她走訪審查!
也不在乎今天是周末需要休息了,她雀躍歡呼地沖進了洗手間一通洗漱,麻利地換了一身休閑短袖和褲子就急吼吼地出門了,站在小區門口的馬路上等着于姐過來,不多時,于姐開着車就來了。
她上車系好了安全帶,問于姐,“案子怎麽會有誤?”
于姐說起來也是很茫然,“據老韓說,他是昨天晚上回家後才突然想通的,公安局送來的那些證據顯示的是女人從後背突襲了她的丈夫,這才導致死亡。”
她點點頭,“是的。”
“案情還原時,女人說的是男人在轉頭尋找孩子并欲圖殺死之時,動手砸向了自己的丈夫,法醫檢測,死亡時間為下午五點十分左右。”于姐繞進了一條小路。
她聽得認真,轉着頭腦的同時,也不斷點頭,在于姐說完以後,她恍然大悟,“女人的家并不在學校附近,這個時間段,孩子根本還沒有回家!”
于姐笑看她一眼,說,“對,這就是老韓說的疑點。因為是公安部提交上來的證據資料,通常來說,都是确認無疑的,而我們在審查時,往往最容易忽略的,就是那些細節性的問題。”
城市的邊緣地帶有一片破舊的居民樓區,樓區附近是已經老舊的健身器材,大部分的老年人和住戶這時候都在家中避暑,樓下除了有幾個幼童在玩耍以外,都見不到半點兒人的影子。
李少芬殺了自己丈夫這件事兒早就傳了出去。
在将李少芬押解的那一天,孩子的哭鬧所有人都聽見了。
李少芬的家住在三樓,他們徑直上了四樓,敲了那個男鄰居的門。
很快門被打開,那個男人錯愕地看着門口的他們,“你們是?”
這個時候是她表現的時候,她輕咳一聲,上前亮出工作牌,“我們是檢察院的工作人員,關于李少芬一案,我們有些問題想向你查證。”
一聽說是檢察人員,那個男人頓時就緊張起來,眼睛在他們三個人之中徘徊,最後竟是吼了起來,“你們有完沒完!是樓下殺了人,你們總是來找我做什麽?!我都說了我也不清楚這件事兒,我只是平常送了些吃的穿的,這年頭做好人難道也要招惹麻煩了嗎?!走走走,別叨擾我午睡……”
她站在門口,看着被關上的門,“……”
沒想到吃了閉門羹,她還想再繼續敲門,韓建成卻阻止了她,她回頭,韓建成搖搖頭,示意大家離開。
下了樓,韓建成才說,“驚弓之鳥。”
于姐嘆氣,“至少他說得沒錯,本來是想做個好人,卻沒有想到被牽連進去。”
“走吧,”韓建成拍拍手,“既然他不是當事人,那我們就去找當事人。”
樹蔭底下坐了幾個老人,從他們走進這個小區開始就一直望着他們,下了樓後,視線也沒離開過。她心念一動,走了過去,蹲下了身,問道,“老人家,能向你打聽個事兒麽?”
老人沒聽清,她又提高了聲音問道,“您知道這棟三樓的李少芬嗎?”
那個老人沒回答他,倒是旁邊一個說了話,“你說李少芬啊?她都被抓啦,殺了人,坐牢啦。”
“坐牢?怎麽這樣?怎麽坐牢啦?”
“她的丈夫那天又打她,左鄰右舍都聽見了,經常這樣……”
她問道,“經常?”
“是啊,可是那一天好像打的時間特別長,打了幾個小時都沒歇氣,後來大家就趕緊去學校叫回來了俊傑,俊傑他爸這個人六親不認,最疼這個兒子了……”
她面色僵了一下。一邊聽着話的韓建成和于姐雙雙臉色一變,走過來,“老人家,那天她的兒子回來了?”
“是啊,”老人疑惑地看着他們,“上次警察也來問過,這都知道啦。”
韓建成的眉頭越皺越深,于姐倒吸了一口氣,“竟然……”
道了謝,他們就離開了這個小區。
付俊傑那一天是回到了這裏的,那麽韓建成的疑點就變得不存在,而此刻又出現了一個新的疑點——為什麽他們所得到的那些資料裏沒有這麽一項細節?并且留下了時間沖突這樣的悖論。
她心裏有了一絲念頭,但卻不敢言出于口,開車的時候韓建成一直沉默,半晌後于姐才開口,“這個案子,一定有人在說謊。”
韓建成說,“這麽推斷下來,這件事兒最有可能的,就是李少芬說了謊。”
“她招供的那些話裏,并沒有任何問題。”于姐說。
韓建成沉默了。
她坐在後面,猶豫着要不要開口,韓建成就已經繞道到了一個學校門口。
“有沒有問題,問問就知道了。”韓建成望着已經開始放學的初中門口。
門口陸陸續續地走出了學生們,大多歡快地奔離校園,撲向了父母的懷抱,見了此狀,她略有怔忪,看着看着,竟然有些羨慕。
韓建成輕咳一聲,“小許?”
她趕緊回複,“好的。”
下了車,她照着自己浏覽過資料記錄的記憶,搜尋着那付俊傑的身影。
先前只不過是書上的理論,最多也不過是模拟實戰,像這樣真正接觸的案件其實不多,她有些猶豫,不敢确定自己心中的想法。
韓建成說了,這個案子一定有人在說謊,李少芬的可能性最大。
門口湧出來的學生越來越多,她看得眼花缭亂,在一衆平淡無奇的孩子中艱難地尋找着。
“許總私底下,還是挺疼人的吧,小許?”
耳畔突然傳來了于姐的聲音,她一驚,“于姐……”
于姐摟過了她的肩膀,笑道,“你別介意啊,實在是許總太優秀了,不止咱一個辦公室的女同胞惦記他,我估摸着心裏都有那個意思呢。”
“……”于姐您不是有楊檢察官麽?
“咱就是好奇好奇,沒別的意思啊。”
于姐閑适的态度讓她放松了一下,她也不知道怎麽解釋,只好說了實話,“他……就是我一個從小認識的大哥哥,要說疼人……不冷漠就是了。”
“大哥哥?”于姐那表情顯然不相信,“哪個大哥哥拿那種眼神看着自家妹妹吶?于姐是過來人,能不清楚麽?聽你這話……這算是沒情況?”
她點頭。
于姐頓時就開心了起來,笑得花枝亂顫,說,“那可得加把勁兒,許總這樣的人,可不缺追他的優秀女孩子呢!”
可……這麽開心幹什麽?
她無語,視線卻一直在人群裏穿梭,就在這時,她突然就看到了一個身影,黯淡的目光,背着書包,沉默寡言地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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