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迎來想象中的疼痛, 而是一個溫暖的懷抱。陶哓哓已經蒙了,鼻子間都是熟悉的味道和血腥味,她不可思議的擡頭, 祁亦言的臉近在眼前,旁邊的沙發, 被打穿了一個洞, 裏面的羽毛, 漫天飛舞。

陶哓哓緊張的摸索着他的身上,好在沒有受傷, 祁雲煙她最後在發現祁亦言的動作時,手就偏了位置,朝沙發打去。

祁雲煙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祁亦言,怒不可遏,“亦言,你在做什麽?給我拖開!拖開!”

她瘋了一般, 陶堔和陶染隔着相望。

祁亦言緊緊抱着陶哓哓, 力道不輕, 剛才被陶堔弄傷的地方,傷疤裂開血流出,沾染在她潔白的外衣上。

可保镖都是經過訓練的,祁亦言再倔強, 也被輕易的拉開。陶哓哓跌落在地, 眼睜睜看着祁亦言被帶到陶堔身旁,被鉗制着。

“哓哓, 求你。”

他像個受傷的小獸,苦苦哀求,那狼狽卻又不肯放棄的模樣, 如同一把刀,深深紮在心頭,以致于陶哓哓永生難忘。

祁亦言這時,才慢慢領悟陶堔的無奈與隐忍,也後知後覺所有的事,他看到陶哓哓脖子上自己留下的傷。那密密麻麻的疼痛從流血的地方傳開,他不甘。他真的不甘心。

在他在尋找機會時,陶堔一眼就看穿了他,親自控制了祁亦言。

“祁雲煙,鬧夠了,就放她們走,我們回到從前。”

祁雲煙扔了手/槍,走到兩人面前,明明是對着祁亦言說,眼睛卻只看着陶堔,她笑了,明豔動人,仿佛剛才那人不是她,她說:“亦言,你看,愛情在權勢面前,一文不值。當所有事情順應着你們所想,結局永遠不會改變,她救不了你的,不信我再讓她選一次。”

陶堔不敢再去看陶染,他握着祁亦言胳膊的手,一點點收緊,祁亦言痛卻咬牙忍住,不肯發出一點聲音。祁雲煙說着的話,就像說給他聽,他從來沒有選擇的餘地,除非他真正擁有一切,也除非她永遠消失。

祁雲煙走到陶哓哓面前,冷眼看着母女兩人,又回頭看了一眼祁亦言,對着陶哓哓說:“今天我便好心,給你選擇,哓哓,你想離開還是留在亦言身邊?”

陶哓哓哭到沒淚,她看着祁亦言的樣子,他紅了眼,渾身是傷,他眼裏的慌張,恐懼是騙不了人的。曾經的過往的一幕幕閃過腦海,她最終收回目光,痛苦的閉上了眼睛,轉身睜開眼眸,拉住陶染說:“媽媽,我們離開,重新開始生活好嗎?”

她最終,還是選擇其他人,祁亦言那一刻開始,便知道只有他成為她的唯一選擇,才有機會留住她。傷了她的人,擋路的人,只有一點點掃清障礙,才會有結果。

陶染被陶哓哓拉着,卻只看着陶堔,直至他也背過身子,雙拳捏得緊緊,在祁雲煙的身後。她看着看着,哭着笑了,眸光暗淡,輕輕的說:“好,我們離開。”

祁亦言眼見她離開,瘋狂的想要掙脫,卻抵不過陶堔的鉗制,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們離開,一走便是六年。

那天的屋子,像經歷了一場混戰,無一幸免。

六年後,陶哓哓在同一個地方,坐在冰冷的床中央,黑夜漫漫,回憶如猛獸席來。

那天過後,陶堔,祁雲煙,祁亦言就像沒有出現在她們生命中一樣,徹底的消失了。她平靜安穩的讀着書,大二開學的前幾天,陶染說帶她去處地方。

陶哓哓記得,那天她打扮得很漂亮,穿着一襲長裙,黑色的,裙邊有一排小碎花,她瘦了很多,卻又很好看。一路上她心情很好,很意外的提起了過去的事,講到動情之處,她笑了很多次。

她不讓陶哓哓坐前面,只說旁邊有人,剛考完駕照會心慌,陶哓哓信了。回來的路上,有一段路大轉彎,對頭來車,剎車卻突然失靈,與他撞上。

緊閉的車裏,都是血的味道,陶哓哓手上都是玻璃碎片。她爬到前面去看,陶染伸手,笑着說:“哓哓,對不起,好好活着,無論如何。”

如今,卻活成這般,她該失望了吧。

幽怨的曲子從隔壁傳來,時隔多年,如今聽來,卻不覺得害怕,只是無盡蒼涼。天下盡是可憐之人,自救都不夠,又談何救贖別人。

其實,和祁亦言重逢的那天,她就早早原諒了所有他過去做的事。她說的重新開始也是真的,哪怕知道對她有所隐瞞。

六年前,她确實沒有勇氣也沒有選擇的餘地,如今一無所有,反而更容易做出抉擇。可祁亦言的欺騙,最後的失控,不信任,壓垮了她所有的勇氣。

六年前,他傷害了她,事後他會害怕,生病的時候意識再薄弱,她也記得他緊緊抱着她,安慰她的模樣。他替她擋槍的那一瞬間,她便原諒了所有的過往。六年後,他不會了,他害怕,他不想受傷,甚至到了哪怕心不在身上也要強留的地步。

六年這些個日子所有的絕望,失望,痛苦都發洩在她身上。陶哓哓知道,傷害她的同時,他自然也不會好過。但是這一次,她原諒不了,至少現在不行。

随祁雲煙離開,是最不安全的,卻也是現下她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她想知道,過去的所有事,包括祁亦言,包括陶染。

又是一夜到天亮,無眠的不止陶哓哓,還有祁亦言。

這幾日,他天天睡在陶哓哓的房間,他不敢去觸碰自己房間的一切,裏面的回憶太過強烈,甜蜜過痛苦,都是因他而起。時常半夜醒來,身旁無人,只有這滿屋子的回憶,他起身,穿過客廳,就坐在陽臺上。

手機裏傳來一個訊息,他只看了一眼,就關了手機。旁邊桌子上放着一包煙,打開一根接着一根,那苦澀傳遍全身。一夜到天明,腳下是一地的煙頭,早晨的露水和清風都驅散不了他身上的煙味,他卻從來沒有這樣清醒過。

她離開了,是祁雲煙帶走的,視頻是祁雲煙寄來的,目的是想重演過去。也是告訴他,重來一次,她還是要離開,他還是無能為力。

是嗎?祁亦言問了自己無數次。

他們這一條路,太過陰冷,他已經找到祁雲煙的位置。如此容易,她怕是也算計好了她的結局,只不過是想拉幾個墊背的而已。漫漫六年的時間,他親眼看着他們互相撕咬,争鬥,最終由他親手了結。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他不曾沾染黑暗,可從出生就帶着來的,又哪裏能躲得掉。

只是這輩子,好像沒過夠一樣。

祁亦言垂眸,眼裏無盡的落寞,他輕輕喚了聲:“哓哓。”

沒有人答應,這條路,注定他只能自己走。

旭日東升,喚醒了正座城市,忙忙碌碌。他手機不斷地震動,直到抽完最後一根煙,他才接起:“什麽事?”

聲音沙啞,好在對面的人不在意,很着急的說:“言大,岑歆失蹤了,然後監視梁易堃的人說,看到她出現在他的別墅,可是進去看時,卻一個人也沒有。我們老大瘋了,開着車一個人沒帶去找梁易堃。”

祁亦言揉了揉太陽穴,說:“放心,他找不到就會回來,岑歆失蹤,你看看她有沒有留下什麽東西。”

他抖落衣服上的煙灰,關上了陽臺的門,脫下衣服,聽着那頭的聲音。

“有,是一本筆記本,唉,言大,裏裏面竟然還有一個記憶卡。”

祁亦言聽聞,他頓了下,又接着說:“恩,可以打電話告訴陸衎,我知道岑歆去了哪裏,讓他回來。他不接,就一遍遍的打。”

說完挂了電話,他去浴室,沖洗過後,煥然一新,從衣櫃裏拿出一套衣服。舊的那套衣服,随手扔在了露臺上,打電話叫了打掃。他又點開郵箱,發送了一份郵件,緊接着編輯了一條信息,點擊完發送,便關了機。

拉開窗簾,陽光投了進來,照亮了客廳,覺得有些刺眼,伸手擋住些光,手背上的溫暖密密麻麻的傳開,他面無表情。轉身背着光,毫無留戀。

他又走到自己的卧室,拉開抽屜拿了一個東西,視線卻停留在床頭櫃。床頭擺着陶哓哓買來的一個方形的鬧鐘,粉色的,很可愛,這時候到點了,一直鬧個不停。鈴聲是她錄制的,那熟悉的聲音,響遍整個屋子。

麻木了的心,這時候突然鑽心的疼,他聽着它一遍遍的響,最後到快要結束時,咬牙按下按鈕,随手扔進了垃圾桶。

可他才一擡頭,曾經只有黑白兩色的房間裏,多了許多花花綠綠的小玩意。随眼可見都是她的東西,回憶就像散落在空氣裏的塵埃,怎麽驅趕得完。

祁亦言看着看着,不禁自嘲的笑了。走到這一步了,都已經下定決心了,卻還是覺得那麽不舍。

他走到垃圾桶前,半蹲下身子,撿起鬧鐘,仔細擦幹淨擺在床頭,才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