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男孩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他和妹妹的年齡都太小了。如果是大人,一場小小的感冒,一場普通的高燒并不算什麽。可對于受盡了毒打和精神折磨的他們,這種身體上的脆弱,足以要了他們的命。
“媽媽,媽媽,我求求您,求求您救救囡囡,我給你跪下了,你救救囡囡吧!囡囡快不行了啊!”男孩跪在地上,頭磕出了血。可卻并不能動搖面前冷漠惡毒的女人。
他知道,養母恨不得他和妹妹立刻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可即便如此,以他現在的情況,唯一能夠哀求的對象,就只有面前的惡魔。
“你想救你妹妹是不是,行啊!給你錢。”出乎男孩的預料,養母竟然真的從錢包裏拿出了錢。
“謝謝您,我一定會報答你的!”男孩欣喜若狂,可養母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心涼成了一片。
“你只能走窗戶。”
這裏是六層,一眼看下去,樓下的車都只有巴掌大,如果他真的跳了,別說拿錢給囡囡找醫生買藥,他自己都是死路一條。
“為什麽?”男孩通紅着眼,無聲的質問養母,他根本不能明白,為什麽世界上還有這樣的母親。渾渾噩噩的回到房間裏,他摟住懷裏的妹妹,只感覺天都塌了下來。
在然後,囡囡持續高熱開始說胡話。女人終于良心發現帶着囡囡去了醫院。可這麽一去,妹妹就再也沒有回來,回來的,只有妹妹的靈魂。
她被親生母親虐待而死,怨氣沖天,唯一的念頭就是複仇索命。
“那種女人,不配讓我的囡囡手染鮮血。”男孩徹底瘋了,而就在他阻攔妹妹的時候,他才突然想起一件事。其實他在第一天放學回來想要阻止養母傷害妹妹的時候,就已經被虐打死了。
既然如此,他還需要顧忌什麽呢?
他變着法子的折磨着養母,看她從惶恐到驚吓,再到最後的瘋狂。每天對着一個永遠殺不死的養子發瘋。
在然後,她被自己接到兒女死訊而提前回來的老公發現秘密,争吵之下,錯手把最愛的人殺掉了。接着崩潰自殺。
情景回放到此結束,屋子裏所有人心裏都憋了一口氣不知道要說什麽。直到良久,才有第一個率先反應過來的人罵到:“艹!真他媽是畜生!”
“這麽死了簡直便宜了這孫子!”每一個人都壓不住心裏的怒火。
而鏡子裏最開始那些恐怖場景也因此消失,只剩下一個清秀腼腆的小男孩,手裏牽着一個怯生生的小女孩。
聿九音嘆了口氣,走上前去。
“厲鬼手上有了人命,就不能進入輪回。”
“我知道。”男孩的眼裏留下兩行血淚,“我妹妹沒有,你能不能……”
聿九音點頭,“可以。”
“謝謝你。”男孩伸手把女孩抱在懷裏,“我的囡囡特別乖,從來沒有做過錯事,所有的不好的事情都是我做的。”
他閉上眼,把女孩推到聿九音身邊,接着,自己站到了聿九音面前,“我能不能送走囡囡之後在……在消失?”
他的語氣裏充滿了懇求,而此時聿九音懷裏的小女孩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哥哥,哥哥!”
就這麽幾聲,哪怕是容情手裏那五個自認是硬漢的屬下,也都被哭的眼圈發紅。
聿九音沒說話,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頭,手下銅錢陣變,就是一個小型的淨靈陣。
女孩被他推進去的同時,身上原本的怨氣迅速消失,與此同時,她的身體也在漸漸地變淡。
“不,不走,哥哥!”她想要出來,拼命的往男孩的方向走。
“囡囡聽話,去極樂,那裏有爸爸,哥哥很快就去,你聽話。”這明顯是騙人的話,他早就手染鮮血,失去了往生極樂的資格,這麽說,只是希望妹妹能夠走得了無遺憾。
而小女孩的年紀畢竟太小了,還看不懂男孩的善意謊言,聽到哥哥一會就來,也終于安靜下來。
小女孩的身體慢慢變淡,最後終于消失。
男孩閉着眼站在聿九音面前,等着屬于自己的審判。厲鬼作孽,鬼道天師可以讓其魂飛魄散。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擺在他面前的,是一張鎮魂符。
“你不殺我?”
“不,還有別的案子需要你協助調查。例如你之前的身份。關于你和你上一任養父汪振軍的事情,你需要詳細的和我們說明。”
“沒錯,你恐怕要和我們走一趟了。”容情同意了聿九音的說法。
男孩盯着他們倆看了一會,接着鞠躬認真地說道:“謝謝你們。”然後就自願封進了鎮魂符裏,算是默認了自己和汪振軍有關系這個說法。
聿九音和容情對視,不約而同的松了口氣。因為他們總算找到關鍵線索了。
“走吧。”案子解決了,容情帶着聿九音往回走。出乎意料的是,他們剛下樓,就看到在容情車旁守着的副手,和被他說服,對容情有意見的其他屬下。
“做什麽?”容情并不在意。
“組長,我希望你可以改變想法。”得到了不少同僚的支持,副手也變得理直氣壯起來。
容情看了他一會,“趙昌,我不會改變我的決定。至于你們……”容情頓了頓,“如果你們也和趙昌一個想法,現在就可以跟着趙昌一起走。我帶你們的第一天就說過,我的組裏不要人雲亦雲是非不分的蠢貨!”
“組長,難道不是你是非不分嗎?你明明知道昌哥父親當年是怎麽死的!”其中一個屬下忍不住争辯道。
“所以就因為他父親死了,就能夠随便污蔑別人?”
“怎麽是污蔑?昌哥親眼看到的還有假?組長你怎麽也能被他騙?”其他幾個人都已經被趙昌洗腦,仗着膽子反駁容情。
“咱們現在還在現場,都先少說幾句,等會組裏再說!”之前進屋配合聿九音的五個屬下有點擔憂的看了一眼容情。方才聿九音對待兄妹兩的态度,讓他們從心底不願意相信聿九音是趙昌說的那種人。因此這五個人也忍不住幫着攔一下。
趙昌見狀,忍不住冷笑,“多大一會功夫連你們就被迷了眼。不過也正常,他十幾歲的時候就會勾搭人了,尤其是男人,現在……”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就被陡然扣在脖子上的手給打斷。再接着,巨大的力量将他直接摔了出去,狠狠的撞在不遠處的車門上。
“砰”的一聲巨響,後背傳來的疼痛讓他呻吟出聲。至于其他人也全都被震住了,噤若寒蟬,不敢出聲。
毫無疑問,出手的是容情。說起來,容情之所以能鎮得住這幫人,除了本身的氣勢以外,最重要的是他的實力。哪怕容情從不管組裏瑣事,只在有案子和需要調查的時候找到他們,這些人依舊對容情充滿了敬畏。
只是這種敬畏,在私心和習慣的影響下漸漸地就變了味道。尤其像趙昌這種猴子當大王的,替容情看了幾年內務,就真把自己當盤菜了。
這會子,他緩過來之後,直接指着容情罵道,“你憑什麽這麽對我?我回去之後一定要向上面反應。容情你他媽就一個挂名組長,當初要不是羅丘非要拉你進組,早就被扔實驗室了吧!什麽容家大少,你他媽連人都不算。”
這話說完,一種極其恐怖的感覺突然将他籠罩。趙昌一個激靈,冷汗順着額頭就下來了。心髒好像被一只大手虛握住,仿佛下一秒就能掐爆。
再接着,他突然感覺渾身劇痛,腿一軟,噗通就跪在了地上,正跪在容情面前。
“接着說啊!你說容容怎麽樣?我都聽着呢!”聿九音彎下腰和趙昌對視,他唇角的笑懶洋洋的,可卻莫名讓人心口發慌。手裏更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捏着一個偶人,一根銀針就這樣漫不經心的插在偶人的心口上。
“幾年不見你的腦子越來越不好用了,想不起來我幫你回憶回憶,趙昌,你還記得你爸怎麽死的嗎?”
聿九音說着反手又是一根銀針下去,趙昌哀嚎一聲,疼的滿地打滾。
“你太過分了!一個天師怎麽可以用詛咒?”有人認出聿九音手裏拿着的東西。
“我為什麽不可以用?”聿九音冷笑着環顧四周:“特殊案件調查組都能招一幫狼心狗肺的王八蛋來保護公民,我一個天師用了降術又算得了什麽?”
“你不要含血噴人!”聿九音這話算是把在場的所有人都罵進去了,頓時成了衆矢之的。
可聿九音卻完全沒有害怕的意思,手裏又是一根銀針狠狠的紮在了紙偶上,略微提了些音調。
“我污蔑你們?別逗了,你們不過是仗着容容溫柔就欺負他。還什麽一起出生入死五六年,簡直就他媽是笑話!我別的不問,我就問問你們,你們一起出生入死了,為什麽半年前的案子你們這些廢柴都好好地回來了,只有容容的腿壞了?”
“……”
“還有容家。容容出門辦案子,沒有時間看着容家,你們敢說他沒有叫你們去看人?我有查過,容堪在B市的前幾年,是有人一直盯着他的。後來因為盯着他的人不來了,他才放縱自己殺掉了隔壁那家的妻子,最後有了連環殺人案。你們敢說這裏面沒有你們的推波助瀾?”
死一般的沉默,因為聿九音說的全都是事實。然而聿九音卻沒有放過他們的意思,接下來的話,更加充滿了諷刺。
“你們明知道容堪有問題,接了命令卻并沒有把人看好。容容在國外生死未蔔,最後事情爆發所有輿論都在暗指他這個繼承人疏忽,甚至還有人含沙射影說容容仗勢欺人。這些事兒難道不是你們引起來的?”
“一群連感激都不懂的巨嬰,只會跟在容容身後接受他的庇護,你們有什麽資格指責他?至于處理內務?那不是你們應該做的嗎?你們憑什麽讓他擋在你們身前流過血了,還要回來之後給你們收拾爛攤子?當全世界都是你們親爹嗎?”
聿九音鮮少動怒。
趙昌一見面罵他的時候,聿九音嬉鬧着混過去了,之前在門口挑撥離間的時候,聿九音也同樣沒有反駁。甚至就在方才,他們指着鼻子罵聿九音的時候,他都沒有生氣的意思。可現在卻突然動了火氣,只因為他罵了容情。
不少人都紅着臉低下頭,至于趙昌更是被罵的挂不住臉。可他恨聿九音,哪怕得罪了容情也要把話說出來。
“全世界不是我親爹,可你殺了我父親!”
“對,所以你就不怕我殺了你?”聿九音面無表情的将指尖最後一根銀針紮在偶人的心口,這次趙昌連叫都叫不出來,直接暈過去了。
至于其他人,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出。
聿九音挨個看了一眼,冰冷的視線看得人心底發麻,他轉頭推着容情的輪椅,嘴裏念叨着“走了回家!不準給這幫腦殘求情。”然後叫上看見他發火之後就呆滞的站在原地的秘書開車回容家。
“什麽特殊案件調查組,什麽容家,要我說都別管了,回頭跟我去鬼屋過,哥養你!”聿九音分明比容情要小,這會急了也是有什麽說什麽。
雖然語氣依然很冷,但是拉着容情的手卻很溫暖。
九音這個人啊,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候戳得人心尖子發軟!容情無奈的搖搖頭,握住聿九音的手把他拉下來,“你是不是把我當鈴铛了?”
“啊?”聿九音沒明白。
容情又嘆了口氣,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不過一小會,趙昌就被帶走了。至于帶到哪裏,不言而喻,不會是什麽好地方。
畢竟,聿九音為了容情動怒,容情又怎麽舍得他為人诟病?至于趙昌口中說的聿九音殺了他的父親,在容情看來,要麽就是憑空一盆髒水,要麽就是有什麽不得了的原因所以聿九音不說出來。更或者,只是聿九音為了給趙昌一家留着面子罷了。
——
就這麽的,案子辦到一半,他們倆撂了攤子自己回家了。
車上,容情沒有詢問聿九音往事的意思。而聿九音也一直沒有說話。
就這麽沉默了半晌,最後還是聿九音先打破了沉默。他歪頭看着容情突然說了一句話,“趙昌的父親的确是我殺的。”
“嗯。”容情給聿九音蓋上毯子,示意他路上睡一會。
“你都不問我為什麽?”
“你想讓我問什麽?”容情嘆了口氣,“九音,以後不是你的鍋就不要往身上背,趙昌是否能活下去,趙昌的父親時候能保住最後的臉面,這些都和你沒有任何關系。”
其實所謂的往事,容情根本不需要聿九音說就大致能猜到是什麽事。
說起來,趙昌的父親原本也是特殊案件調查組的一員。大概是十年前,一個詭異的琴弦殺人案出現,趙昌父親就是當時案子的負責人。後來案子破了,據說是厲鬼索命。然而趙昌父親卻因公殉職。
可容情翻閱過當時案件的卷宗,卻發現裏面寫的很模糊,只有法醫報告上有一句,趙昌的父親殉職以後,立刻送去火化,連遺體告別的時間都沒給。
容情不是傻子,自然猜的出這裏面的原因。一般來說,要直接送去火化的,都不會是什麽太吉利的東西。所以真相就很簡單,多半趙昌父親自己就是殺人的厲鬼,監守自盜,被聿九音抓到罷了。
容情都能腦補出聿九音小時候是什麽樣子,多半是那種愛玩且心軟,看見小動物都要往家裏抱的模樣。碰見這樣的事兒,能管就不會不管。
至于為什麽默認了趙昌給他的罪名……容情低頭看着躺在自己腿上的聿九音。
聿九音眨眨眼,嘟囔了一句,“當時趙昌太小了。”他怎麽能和他說你父親被鬼道反噬成了殺人魔?
容情聽懂給他未盡之語,眉頭皺得更深,“但你好像忘了,趙昌比你大了七歲。”他太小了,那你呢?
“……”聿九音難得語塞,不知道要回答什麽。又過了一會,聿九音拽了拽容情的衣袖,“容容你是不是生氣了?”
“嗯。”生氣你不在意自己。容情的表情很嚴肅,可落在聿九音眼裏,卻讓他直接暖到了心裏。
“那我哄哄你,你就不要生氣了。”聿九音拉下容情的衣領,擡起頭湊在容情側臉親了一口,然後就又躺了回去,摟住容情的腰,在他懷裏蹭了蹭,不怎麽正經的嘟囔了一句,“哎呀,怎麽皮膚比小姑娘還嫩。”
“……”容情徹底無奈,“九音我都聽見了。”
“聽見什麽?我頭好暈,眼睛也睜不開了,容容你快抱抱我~”
容情是真拿他沒辦法,聿九音這話乍一聽胡攪蠻纏,可他這會身體熬不住也是真的。最後容情也不過僵持了兩秒,就有還是把人好好地摟住,把毯子給他蓋好。而聿九音貼在容情懷裏的臉上,唇角也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前面的司機和秘書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全程保持了安靜,莫名都有種自己被喂了一嘴狗糧的感覺。
就這麽的,兩人之間關于往事的小插曲很快就過去。在吃過了晚飯之後,聿九音将男孩召喚出來,打算好好問問關于汪家的事兒。
可出乎他的意料,這一問,卻問出了一個了不得的大秘密。誰能想到,說好的受害者,其實才是真正的加害者呢?
梁亮手裏的玉牌根本就不是汪家從土裏挖出來的東西,而是汪振軍自己琢磨出來的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