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長最後将聚會定在了學校外的一家海底撈。

大家都一致決定吃完了飯再一起去找一家ktv繼續樂着,說是同學一場這麽多年,還沒怎麽好好玩樂過,怎麽着也得增進增進感情。

白楚河當時聽了消息表示沒什麽意見,她想了想也是,白楚河向來人緣好,不論男女,那性子直爽,同誰都能稱兄道弟沒個界限,她算是跟着白楚河混的,也混了個關系融洽。

倒是施純,同班級裏的人一向都是鮮少來往,班裏都知道有這麽一個人,其他的沒什麽深交,除了知道這姑娘內向不怎麽說話,其它也沒什麽,最多知道的,也只是先前同她和白楚河的關系好,後來也漸漸被孤立了。

是以她和白楚河兩個人在班級內部,莫名就成了那孤立施純的人。

好吧,就算是孤立吧。

是與不是,她不在乎,其他人似乎也并不在乎。

聚會那天她沒去成,因為趕着去醫院探望母親。只是她沒想到,去了醫院以後,那個病房裏已經換了一個人住,母親早已經不知去向。

她推開門的時候就呆住了,病床上的人她不認識,起初還以為是走錯了病房,低聲道了歉後退出房間,擡頭看了看,才發現沒有走錯。

她了解母親,這會兒她很容易就能猜到母親去了哪裏。

這也才……四天而已。

她去前臺問過,護士告訴她,趙春曉在今天早上就已經辦理了出院手續了,醫生建議不要提前出院,可趙春曉卻固執地覺得自己沒什麽大礙,簽了字才讓辦理出院手續。

護士語氣中全是不滿,說,“這麽嚴重的胃病還不留在醫院治療,就想着自己的工作,真是不要命了。”

她聽着護士的話,禮貌地道了謝。

母親不要命,不是很正常的事兒嗎?

她手裏還提着一份魚湯,走出醫院的時候天色黑了下來,給白楚河發了消息,表示內心的苦悶。

白楚河什麽人?一聽說她此刻去醫院撲了空,就開始瘋狂地邀請她去ktv。

她對着屏幕上那一堆感嘆號失笑,低着頭打字之間出了醫院大門,走着走着,就被一個人攔住了去路。

她頓住腳步,擡起頭來,一張笑意盈盈的臉就映入眼簾,而在看清楚了來人後,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上次相處的不快她還記得,可從小的教養讓她忍住了皺眉,開口淡淡問道,“有事嗎?”

章烨帶着打量的目光看着她,目光停在她手裏的盒子上,笑道,“都是一個學校的,我見着你,可不得打個招呼麽?”

她輕輕點頭,“嗯”了一聲,“那我先走了。”

還沒邁開腿,就被他再次攔住,“由光,我為上次的事兒道歉,是我的錯,我是不得已……”

“我沒有必要去理解你的不得已,”她打斷他,“我自認和你交情不深,甚至略有過節,所以以後,你就叫我一聲‘許由光’,或者‘許學姐’,也讓我心裏好受點兒。”

章烨僵住,笑容有些難以維持,她自不願多說,告別後便轉身離開。

在醫院外面的馬路上,她招手了一輛計程車,車裏有人便沒停下,這時卻突然有人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臂,她的手臂吃了一驚,扭過頭便看見章烨喘着氣,對她說,“你……你別生我的氣……”

她終于微微擰起了眉,從章烨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臂,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章烨,到底想幹什麽?

她即使費解,卻也懶得去絞盡腦汁思考。章烨說,“叔叔說只要我答應他,他就能幫我爸……”

她搖搖頭,仍然是那句,“章烨,我沒有必要去理解你的不得已。”

因為受害的人最終還是成了我。

章烨啞口無言,她再次招手,一輛的士停在她的面前,她想着自己待會兒就要去找白楚河,手裏還提着一盒魚湯,去那個地方實在是不搭調。

正準備上車的她猶豫了一番,最後問道,“你吃晚飯了嗎?”

章烨搖頭,于是她将那盒魚湯遞給了章烨,在章烨錯愕的眼光之中她開口說,“這魚湯挺營養的,給你吧。”

章烨伸手接過,她頭也沒回地上車離開了。

白楚河給她的地址是個特別豪氣的ktv會所,她也知道白楚河這人不是個省油的燈,但凡群聚,就定然會挑個最好玩的地方,然後大揮手筆自己請客,論敗家,同張曉武有得一拼。

她進了會所,找到了白楚河說的那個包房,一進去就是一首撕心裂肺的《死了都要愛》,那穿破耳膜的尖叫聲透着靈魂的深度而來,她吓得直接給捂上了耳朵,差點兒一口髒話飙出來。

包間內的人都忙着玩游戲,有人擡頭見到了她,叫喚了一聲,衆人都紛紛拉着她入夥。

這麽一個簡簡單單的游戲,一起玩的人多了,就變得特別有意思。

那晚也不知道瘋了有多久,等到她開始覺得頭暈目眩的時候,就不斷往洗手間裏鑽,那酒勁兒慢慢地上來,她坐在洗手間裏,聽着外面的喧鬧,嘆了一口氣。

看時間已經是深夜了,她有些困,有些累,坐在盥洗臺上低着頭打瞌睡,意識混沌的時候好像是誰給自己打了個電話,她接了,也不知道說了什麽,沒說多久就挂了。

拿着手機的時候,就特想打電話給那個人。

她也這麽做了,嘟了幾聲後,那邊兒有人接起來,是熟悉的聲音,她聽了,愣怔在那裏。

直到那人又問了一遍。

“你想好了嗎?”她輕聲問道。

那邊很靜很靜,傳來他的聲音,“你在哪裏?”

“許暮之,你想好了嗎?”

“告訴我你在哪裏?”

因為她躲在了洗手間很長的時間,那天晚上她竟然成了最清醒的一個人。

她拖着爛醉如泥的白楚河,其它幾個男生還有清醒的,都互相扶着,班長聯系了班裏的同學來接,一連來了好幾輛車,她也落了個輕松,扶着白楚河上車後,正好沒了她的位置。

這地方離她家裏挺近,走路也就半個小時,她打算今晚就回家休息好了,本來還打算帶着白楚河,誰知道想起來的時候車已經離開了。

她站在馬路邊發呆,吹着冷風想醒醒酒,那風是真的冷,吹僵了臉,灌進了脖子裏。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就打算離開了,突然便看見了何方文從那會所出來了。

見到何方文可不是什麽好事兒,所幸她呆的這個地方還算隐蔽,何方文身側有個女人,那女人依偎着何方文,兩個人朝着她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個女人,不就是今晚同她一道缺席的施純麽?

這一幕如同一道晴天霹靂,讓她無法動彈。她知道施純一定是有了一個特別大的靠山,才會在那一次的壽宴上現身,只是她無論如何都沒想過,會是何方文。

那一刻她的腦中只有一個念頭。

曉武。

張曉武。

施純和何方文很快便離開了這裏,離開後不知道有多久,她拿出了手機,又放了回去,又拿出來放回去,最後還是決定不要叨擾張曉武,曉武一定知道的,也許這樣的結果,他比她更難受。

可是曉武怎麽就……

正這麽想着,那馬路對面就來了一輛車,停在了她的不遠處。

車上下來的人是許久不見季謙,這麽久沒見,似乎沒什麽特別大的變化,她盯着季謙開門下車的身影有些腦袋空白,呆呆地盯着他,他走過來,停在她的面前。

大概是冷風吹醒了腦子,這會兒才開始運轉起來,也就是這時她才想起來,季謙方才打電話過來問過她在哪裏。

風中已經開始夾雜着細細的雨點了,她打了個瑟縮,季謙默默地脫下了外套給她披上,她不習慣這樣的相處方式,掙紮了下,季謙卻不容拒絕地裹緊了她。

她和季謙從來沒有以如此近的距離看過對方,她往後退了一寸,覺得安全了,才問道,“你……怎麽會給我打電話?”

季謙內裏穿了一件很單薄的襯衫,任由她這般抗拒地拉開彼此的距離,解釋道,“楚河給我打電話的時候說了些胡話,我不放心你們,可後來聯系不上她,只能給你電話。”

白楚河這個口是心非的女人。

季謙笑道,“她們人呢?還在裏面嗎?”

“沒……先走了。”

季謙頓了頓,“那我送你回學校吧?”

“不用,我回家,很近,一會兒就到。”

季謙明白她的拒絕,也懂得她的顧慮,笑了笑,輕輕地牽着她,力道輕柔,讓她一點都沒辦法拒絕這樣的好意,她無奈也糾結,季謙牽扶着她,手掌溫暖有力,在這個快要入冬的季節裏,倒讓她有些莫名的安全感。

他說,“我是擔心你們才來,你總不能讓我白白來一趟吧?”

她沉默。

“上車吧?”

季謙失笑,推着她上了車。

車內很溫暖,她升起了車窗,将寒風擋在外面。

這麽一段距離,沒多久便到了家。她也沒讓季謙在家門口停下,而是選擇了一個在離家百米之外的地方叫了停。

停的地方有些偏僻,季謙也沒勉強,停了車後,等到她下車才說了一句,“注意安全。”

她把他的衣服給他,點點頭。

臨走前她突然叫住了季謙,季謙疑惑,她攥緊了衣服,猶豫了一番後才開口問道,“你最近見着張曉武了嗎?”

季謙搖頭。

她頓了一下,“沒事兒。謝謝你送我。”

“別客氣。”

說完,季謙沒多做遲疑,也沒讓她感到一點兒不适,很快便離開了。

楔子 給你的一封信

我今天在街上,看見了一個特別像你的人。

那個人提着我最愛吃的甜品點心,過了馬路,上了車,直到車開了很遠很遠,我追了很遠很遠,才突然意識到,你不會回來了。

你一定覺得很傻吧,可那時,我真的以為你回來了,以為你舍不得我。

莫斯科還好嗎?我聽說莫斯科又下雪了,網上看見那些消息的時候,我看見那堆積起來的厚厚的大雪将道路淹沒,停在戶外的車也被埋在了一夜的風雪之中。我怕你老是偷懶将車停在室外,想要提醒你,可是拿起了手機,卻又次次放下。

北京今年已經一月底了還沒有下雪,似乎比起往年,要暖和些,我想起你曾經總對我說莫斯科的冬天要比北京冷得多,那時候我以為你說的是烈風寒雪,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原來你說的冷,是心灰意冷。

我向上級申請調去了海城,那個地方沒有北京這座城市複雜功利,反倒有些偏僻。可是在海城我過得很安寧,沒有京城裏那些醉生夢死的日子,也沒有那些盤根錯節的勢力,每天三點一線,仿佛一眼就能看盡一生。

他們說京郊的那一塊地今年被政府開發以用建設,張曉武說,那棟房子正好在規劃之中,被拆得七零八碎,修建起了城市。

2010年的時候北京空氣越來越不好了,直到三年後的新聞裏大肆播報着北京霧霾以及pm25指數的時候,我才開始懷念起曾經的京城來。

我恍惚記得那時的舊胡同巷子,單車鈴铛一路揮灑,灑進了我少時的一場夢裏;我恍惚記得那一顆古老槐樹下有老人下着象棋,槐花香甜,落在了那件舊灰色t恤上;我還恍惚記得,我度過了一個無比清寂的寒冬,在那個炎熱的夏季裏,一擡頭,就看見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