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了算了,她也就沒再繼續問。
在轉過了一個路口以後,沒多久便到了家,她知道張曉武有自己的打算,這會兒雖然亂着,但她看着張曉武一直沒認這事兒,估摸着還有理智在撐着。
張曉武下車前拉住了她,特別糾結,她問了好幾次,張曉武才猶猶豫豫的開口,“由光,我現在已經聯系不上暮哥了,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離開……難受就別撐着,有什麽不開心的,你來找我。”
她頓了一下,關上了車門,“嗨,沒事兒。”
“你……”
她笑了笑,“快走吧,真沒事兒。”
張曉武也沒再說什麽,開車走了。
她看着車消失在了那最後一個轉彎處,才開始往回走。
冬日的晚上風帶着刺骨的寒意,她顧不得風穿透了身體的各處角落,雙手僵硬地拿着手機,撥出了一個號碼。
放在耳邊時,冷意不斷地侵襲着全身,理所應當地沒人接。
她哈氣暖着手,又打了一次。
仍然沒人接。
她走得很慢,從一個路燈底下,走過另一個路燈底下,電話沒人接,她也一遍又一遍不依不饒地打着。
沒人接。
永遠沒人接。
她橫了心,換了一個號碼再次撥了過去。
這次很快就通了,一個男人禮貌的聲音傳來,“您好,許小姐?”
“蘇助理,”她忐忑地說,“你能替我,聯系一下許暮之嗎?”
蘇助理那頭像是被什麽耽擱了一下,聲音有卡頓,“許先生……許先生現在可能不太方便。”
風不斷地灌進了衣領內,冰涼的感覺漫遍了四肢全身,她看見草木上的積雪因為風吹,零星的幾處被抖落在地,落地之處是不知道誰家小孩子玩雪踩出來的腳印子。她聽着蘇助理的話,低下頭,“好,我知道了。”
她收了手機。
這是第二次聯系蘇助理,第一次,是許暮之在開會,蘇助理二話沒說便将手機給了他,這一次……這一次啊……
那種心底裏蔓延而上的疼痛蓋過了風刺骨的寒涼,已經走到了家門口,黑漆漆的一片她連擡腳進去的欲望都沒有,她慢騰騰地走了過去,慢騰騰地掏出鑰匙,卻在旋轉開門的那一刻,動作停滞在了那裏。
那晚的一切她都歷歷在目,他的氣息,他的溫度,他眼底的情愫,在離開時的猶豫,她都是看在眼裏的。
可今日他的絕情她也都看在眼裏。
他沒有留戀。
可她說不服不了自己。
她擡手,擦了擦眼眶中不知何時溢出的晶瑩,輕聲罵道,“騙子!”
——————————————
元旦結束後,都開始準備着期末考試的事兒了。
日子好像過得越來越快了。她每天都麻木地往返在圖書館和自習室,麻木地複習着那些知識點,白楚河每當這個時候都特別後悔自己學了法律,捧着一本書都能原地爆炸。
即便如此,她還是每天起得很早去圖書館占位置,順便也給白楚河占個座。白楚河反應慢,通常是在她坐在圖書館的半個小時後才會姍姍來遲。
就這半個小時都能讓她拒絕人拒絕到嘴軟。
白楚河扔給她一袋面包牛奶,自己嘴裏喝着一袋牛奶,氣喘籲籲地坐下,“你丫催我的時候我正給你買早餐呢,我還以為這位置沒了,得放任你一個大美女和其他人将就着一桌兒呢!”
她難得地戴着一副眼鏡,看上去還挺像那麽一回事兒,白楚河這一番牢騷說完後她仍然看着書沒理人,白楚河受不了別人不搭理自己,揚手在她的面前揮了揮,問道,“嘿,我跟你說話呢。”
她推了推眼鏡,像模像樣地說,“你來的前一分鐘裏就有兩個人過來問我這座兒有人嗎?還有人直接就給坐下來,你要是再不來,我就真讓給別人了。”
那語氣特別冷靜,特別理智,她一貫的心情不舒坦時,話裏總帶刺兒,搞得人心裏怪不舒服。白楚河“嘶”了一聲,也覺着是自己的不對,“好好好,我下次早點兒,這不是要給你帶早飯呢嘛,那小賣部人忒多了。”
她依然平和地看着書。
白楚河看着自己對面這人虛假的模樣,說道,“我說,你最近怎麽回事兒?怎麽越來越成熟了?話也少了,你這是怎麽了?”
她避開了白楚河的手,嘟囔道,“我沒事兒,感冒了有點兒不舒服。”
“買藥了嗎?”
“……買了。”
白楚河說,“怎麽那麽不小心呢?”
她低頭認真看着書做着筆記。白楚河一邊兒玩着電腦,一邊喝着牛奶,沒過多久就突然湊了過來,“由光,咱今年去滑雪吧?去國外,叫上張曉武?”
她頭也沒擡,“沒空。”
白楚河一愣,“怎麽?”
“家裏老爺子沒人陪。”
白楚河恍然大悟,“對對對,差點兒忘了……許老身體還好吧?”
她點點頭。
其實并不好。
老頭子的身體這幾年都算是硬撐,她上次問了秦宇叔叔,秦宇叔叔也沒瞞着她,很直白地告訴她,老爺子查出了心血管病。
說是已經暈倒了一次了,在公園裏散步,走着走着人就突然倒了,這病人倒了不能扶,老爺子是好半天自己才爬了起來,很是虛弱了一段時間。
她無法想象這麽一個精神矍铄的人,會倒在人群中,最後還得自己艱難地掙紮站起來。
她是真的放不下心。
她在不斷的忙碌裏,迎來了一場又一場的期末考試,最後一場考試的時候,班長在考場門外攔住了她,“許由光,你們宿舍那施純什麽情況?!”
她愣了一下,班長還挺着急,“往年都不這樣兒,今年還缺考了,缺就缺吧,還場場缺考,人又聯系不上,這都最後一場考試了,我上哪兒逮人去?”
開考時間快到了,她也來不及多想了,回了班長一句“我不太清楚”就進了考場。
考試很順利,她考完後就收拾好了東西訂了回重慶的機票。
白楚河正興致勃勃地計劃着寒假,她走的時候施純的一切東西都在,連床鋪都是整整齊齊原封不動。
起飛前她給張曉武發了個消息,在江北機場落地的時候,再開機,便看見張曉武不冷不淡的一個“嗯”。
北京下了雪,重慶卻剛剛下了一場雨。南方濕冷,地面潮濕,一場雨後,吹過來的風都叫人不堪忍受。
她套着圍巾裹住了臉,一路輾轉最後到了家中。
許平錦這個人講究,來這邊兒是為了養老,于是也挑了個稍有偏遠的小縣城裏,在這兒買了一套學區房,上樓下樓全是學生,鄰居相處得久了就都知道這位老先生是個文化人,她很小的時候就被接走了,留了老先生一個人在這兒清淨養老,偶爾逢年過節會回來,于是在鄰居之間,她也算是混的臉熟。
老爺子生活很有規律,她到的時候正趕上許平錦跑去外面兒找人切磋象棋了。她最了解老爺子了,以前小時候都是她四處去找人,要是沒人找,能拉着人下一天的象棋。
她特別苦惱,只能扔了行李去找人,在某個小區門口将老爺子擰了回來,老爺子還挺樂呵,當時一見到她,一推棋盤,說孫女回來了不玩了。
第一天回重慶就碰上這樣的事兒,之後她便是加以約束,每天五點必須回家吃飯,晚飯後散步,保持良好作息,每天堅持運動。
這是秦宇叔叔說的。
老爺子還挺聽話,寶貝着自家孫女兒,什麽都是唯命是從。她就每天陪着老爺子清晨晨練,買菜,中午做飯,下午放老爺子去下象棋,晚上就帶着他去散步。
這樣的日子也是挺清閑,只是偶爾清閑了,一個人的時候,就難免會想很多很多。
快要過年了,老爺子某一天下完了象棋,回來的時候還美滋滋地提了一副對聯,說是某某中學校長親筆之作。
她挂好了對聯,算着時間,每一年的大年三十母親就會回到這裏來過年,老爺子不愛熱鬧,也免了很多走訪,年年團圓的時候,都是清清冷冷三個人這麽過了。
今年有些不同。
在她滿心開始等着母親回來的時候,已經陸陸續續地來了好幾個老爺子年輕時的戰友,都帶着子孫,就那麽一會兒,屋子裏邊霎時熱鬧起來。
等到晚上趙春曉到飯店的時候,滿桌子十來個人,熱熱鬧鬧地,竟然是從來沒有過的充實。
吃完飯後幾個小孩子鬧着要放煙花,她就帶着那幾個孩子買了幾箱爆竹,在江邊點燃了引線。
“嘭”地一聲聲煙花在空中炸開了花,新年倒計時開始,她聽見旁邊的一個姑娘說,“新的一年,一定要萬事妍和,平平安安。”
她轉過頭去看,卻發現那個姑娘特別認真地在對着天空的煙花虔誠許願。末了,還問她,“由光姐姐,你也許個願吧?”
“我?”她失笑,“我沒什麽好許願的……”她呼了一口氣,搓搓手,“這天兒可真冷啊。”
她刻意轉移了話題,那個女孩子聽了她的話,笑道,“由光姐姐,你真的不許個願嗎?”
她看向一旁,旁邊有的小孩子受到感染也紛紛開始許起了願,她知道這不過是人們寄托情感的方式,這世上地所有苦難,又哪裏是許個願,便能躲過的?
她笑着搖了搖頭,“沒用的。”
她當年那般的祈求,上天依然帶走了她的父親。
“給自己一個心靈寄托嘛,”女孩子笑嘻嘻地說,“過年就是圖個喜慶,許一個吧?”
小女孩子的央求總是叫人無法拒絕,她聽後,一怔,神思飄向了遠方,虛無缥缈地停滞在了某個方向,像是低聲自喃,又像是随口說了一句——
“那就……希望莫斯科,一切都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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