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纾茵被推進手術室的時候,護士拿着好些單子過來叫蘇涼簽字。他抖着手,壓根不敢去看內容,飛快地簽了字,狠狠地吸了幾口氣,卻依舊不能平複內心的恐懼。
第二次,這是短短半年之內,他第二次因為這種情形出現在手術室的門口。上一次,是媽媽去世,這一次,是他的孩子。
虞纾茵從手術室出來的時候,人已經醒了。她躺在病床上,看見蘇涼正紅着眼睛看着她,有氣無力地擡了下手,微弱地叫了一聲蘇涼。
蘇涼把手伸過去,與她十指相扣。他的手,比她的還涼。去了病房之後,虞纾茵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右手手骨裂開,打了石膏,她連睡覺都不方便。蘇涼一直睜着眼睛,一直捱到天亮。
等醫護人員上班之後,蘇涼給虞纾茵找了個月嫂,自己就匆忙離開了。他想了好久,還是給龔瀾打了電話,問了一些關于飲食方面的問題。
他回到醫院的時候,在虞纾茵的病房門口遇見了董檸玫。她正站在門外,透過門上的玻璃往裏面看虞纾茵。
“玫姨。”蘇涼看見她,仿佛是松了一口氣。
董檸玫轉頭看他,一眼就看見蘇涼眼睛下面一片烏青,拉着他到走廊的座椅上坐下,問他:“怎麽回事?你嬸嬸打電話給我,講得亂七八糟的,我不放心就過來看看。”
蘇涼把手上提着的保溫壺和另一個袋子放在一邊,雙手手肘撐在膝蓋上,低着頭,張着嘴好半天都沒有講出話來。那大概是他人生裏最不想回望的一個瞬間了。董檸玫知道他心裏難受,沒有追問,只靜靜地等着。
“昨天下午她去公司找我,摔倒了。”
“你不知道她懷孕了?”龔瀾在電話裏聽說虞纾茵流産的時候,握着手機好半天都沒有說話。
“大概,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蘇涼擡頭看了一眼那禁閉的房門,又低下頭,喉結動了又動,才說:“前一陣我要是陪她來醫院看一下,或許,昨天的事就不會發生了。玫姨,我好恨我自己。”
董檸玫擡手在蘇涼的背上拍了拍,卻無言安慰他。
兩人又坐了一會兒,等蘇涼把情緒調整好了,董檸玫才讓他進去病房。虞纾茵已經醒了,怔怔地看着窗外,眼睛紅紅的,很是無力的樣子。
董檸玫暗暗地嘆了一口氣,輕聲地叫了她一聲,虞纾茵卻沒聽見。
蘇涼把東西交給月嫂,走到床邊握住她沒有受傷的手,那手冰涼冰涼的,溫度直接就通過手抵達了他的心髒。他的心一緊,手也跟着一緊,緩緩地坐在了病床上。
虞纾茵回神過來,看了眼蘇涼,目光掠過他,落在了董檸玫身上。他們的婚宴上,酒敬了一圈之後,蘇涼又特地帶她去給董檸玫敬酒,只是告訴她,那是玫姨。那個時候,她分明看見了蘇涼的欲言又止,也看見了董檸玫閃動的目光裏,有欣慰有慈愛。她當然已經不記得那一次的意外,跟着蘇涼一起,鄭重地給董檸玫敬了酒。
當他們要走開的時候,董檸玫拉住了虞纾茵的手,把她自己腕上皓白的镯子給了她,一再地說,不準推辭,是她的新意。
虞纾茵那時也沒有想太多,只當她是蘇涼家的某一個長輩。
“玫姨。”虞纾茵動了動唇,叫了她一聲。
董檸玫走到另一邊,俯下身輕柔地說:“好孩子,你受苦了。想吃什麽,你跟玫姨說,千萬要養好身子,以後,還有的是機會,不要怕。”
董檸玫臉上那心疼的表情讓虞纾茵心頭一暖,眼眶濕濕地看着她點頭,跟她說謝謝。
蘇涼的秘書忽然打電話過來,說公司有點兒急事,讓他回去一趟。這個時候,他是萬分地不想離開她的身邊,可是董檸玫說,“蘇涼,去吧,我會在這兒陪着纾茵的。你忙完再過來就是,路上小心些,去吧!”
月嫂把蘇涼帶來的保溫壺打開,看見裏面顏色怪怪湯,倒了一點出來,問虞纾茵要不要喝。虞纾茵根本沒有什麽胃口,再加上那賣相極差的湯,直接就搖頭了。
“喝一點吧,大概是蘇涼回去煲的。”董檸玫也是皺着眉,拿着勺子再三地翻了翻,确定不是禁食類的,才敢說這話。
“好。”虞纾茵配合地喝了兩碗,只是眉頭一直皺着,很是痛苦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