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了層層的白色雲霧,陸地上的風景從不絕的山脈逐漸綿延,她漸漸地看見了城市的影子,世界也從白日颠倒到了黑夜。
廣播裏提示前方即将抵達首都機場,她伸了個懶腰。
這趟回來的心情并不輕松,她想了一路該如何與老爺子交代,想來想去,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她反倒是好奇老爺子和許暮之說了什麽。招都想好了,要是老爺子責備她,她幹脆就拿這事兒搪塞一陣子,罵她不厚道沒臉皮也無所謂,能活下來就行。
她在出口看見了來接機的張曉武,張曉武戴了個鴨舌帽,t恤加中長運動褲,高高大大的清爽男孩子,站在那兒,引來了不少的注目。
張曉武見到了她,吹了個口哨,“您老人家可終于舍得回來了嘿!”
從莫斯科登機的時候她穿的是件挺厚的外套,一下飛機,北京這暑季的悶熱就迎面撲來,她挽起了袖子,手腕處被捏出淤青便格外明顯,她見了,又默默地放了下來。
張曉武接過了她的行李箱,問她這一個多月來的情況,她也沒說話,張曉武問了好幾遍,她才突然停了下來,鬼鬼祟祟地看了一眼四周,很認真地問着張曉武,“你說,老爺子不會在機場安排了什麽人盯着我吧?”
“……”張曉武恨不得劈開她的腦袋看看裏面裝的什麽,戳着她的頭,“您能不能用點兒腦子?許老是那種人嗎?”
怎麽不是?
她從小到大,老爺子幹這種事兒還少了麽?她不論是在學校還是外面,發生了一丁點兒事兒,那都得準确無誤地傳進老爺子的耳朵裏,更何況是在機場這種人多眼雜的地方,安排一個盯着她的眼線?
“你不明白,”她說,“老爺子一驚一乍的,這次我一個人跑那麽遠,隔了這麽長時間才發現,弄不好老爺子還能跑到莫斯科去打聽。”
“你都這麽大的人了,他們肯定沒管那麽多,你別放心上。”
雖這麽安慰着,她卻還是在忐忑不安之中,訂了一張第二天回重慶的機票。
張曉武陪着她從售票口出去,開了車過來,送她回了家。
家中許久沒有回去過,有鐘點工随時來清潔,可到底還是不比住着人的時候幹淨,她以為家中的卧室可能會有些許塵埃,可當她開門發現門沒鎖的時候,愣了一下。
她和張曉武對視一眼,張曉武低聲罵了一句,“沒那麽巧吧?”
有沒有那麽巧,她一推開門進去就知道了。
趙春曉坐在沙發上看着一堆文件,身邊還有春荷陪同,聽見門口有動靜,紛紛側頭瞧過來。
張曉武機靈,趕緊說了一句,“阿姨,我把由光給送回來了。”
趙春曉點頭笑道,“複習得怎麽樣?”
她低頭拖鞋,沒看趙春曉,接話道,“還行。”
趙春曉走過來給張曉武找了一雙拖鞋出來,張曉武見了,擺手道,“您別麻煩了,我媽還等我回家呢,我改天再來拜訪您。”
說完就将行李扔給了她,掉頭就跑了。趙春曉愣怔地看着張曉武跑遠的身影,“這孩子……”
她有點兒不自在地進了屋,直覺趙春曉會叫住自己。果不其然,沒走兩三步,春荷給她打了個招呼後,趙春曉就叫住了她,“你複習了這麽久,考試有信心嗎?”
她心虛,盡量讓自己自然一點兒,淡淡地“嗯”了一聲。
趙春曉很奇怪,“大熱天的,你怎麽穿這麽厚?”
“唔……我之前空調房間裏睡覺給感冒了。”說着,還低聲咳嗽了幾下。
趙春曉沒多想,問她有沒有拿藥,又叮囑了幾句,就沒再繼續問她了。她提着行李回房間後,背靠着門,有點兒失落。
還是如她所料,趙春曉就沒将她的行蹤放在心上。
可這些年,不都也習慣了麽?
她輕嘆氣,脫下了外套,簡單整理了行李後,拿着幾件單薄的衣服進了浴室。
身體上還有昨夜未消的淤青,鎖骨和胸前有一大片讓人看了浮想聯翩的痕跡,從她在莫斯科登上回程的路起,到她着陸一路回來,已經過去了六七個小時,她也漸漸地回過神來——她真的離開了莫斯科。
她沖洗着的時候,突然聽見了外面有腳步聲傳來,她呼吸一窒,若是這個時候趙春曉闖進來,自己這滿身的痕跡不久被看得個清清楚楚?
她慌了,上前鎖了門。
是春荷,在門外輕輕敲了敲,“許小姐,趙律師和我先走了,您一個人在家注意安全。”
“好……”
吓死了。
春荷說完就走了,她松了口氣,之前還想着趙春曉在家,進浴室前還特意拿了件長袖準備遮遮,這做賊的感覺,着實難受。
洗完了澡她套了一件松垮的棉衣棉褲,身上輕松了些,躺在床上後,渾身才放松了不少。
怕打擾了他的工作,就給許暮之發了平安短信,沒回複,她等了一會兒,等到了昏昏欲睡,瞧了一眼,還是沒有給她回複。
房間裏還是一如既往的清冷,靜悄悄的,沒有在莫斯科時那麽充實,空氣中有某種熟悉的香味,聞着那一股味道,她很快就睡着了。
這一覺不知道睡了多久,被手機鈴聲吵醒時,她仍和剛剛一樣,沒有任何覆蓋物,躺在床上。空調呼呼地吹着,擡頭看向窗外,已經是深夜時分。
她接起電話時順便看了一眼時間,是淩晨四點。
這個時候,還有誰給她打電話?她恍恍惚惚地鑽進了被窩裏,舉着手機迷糊地倒下,“您好?”
“由光?”熟悉的聲音傳進了耳裏,激得她的意識清醒了些許。
“忙到現在,我都忘了有時差,吵醒你了?”
現在是北京淩晨四點,莫斯科就是……晚上的十一點左右?
她坐起來,沒精打采,“沒有,我等你的消息等到現在。”
“抱歉,”他說,“我沒有看見,下一次可以直接給我打電話。”
“我怕你忙……”
而且她清楚地記得,那個時候,在那個視頻通話還沒有出現的年代裏,國際長途真的好貴的。
他在那邊笑了兩聲,“不忙的,我就是想你給我打電話,你要是嫌國際長途貴……我也不是養不起你。”
不知道為什麽,此刻她覺得很清寂。可能是因為這一時的夜深人靜,之前沒有這樣的感覺,可睡了一覺起來,那種巨大的虛空感就向她撲面而來,将她悉數吞噬。
如果此刻在莫斯科,她是應該躺在他的身邊,彼此相擁入睡的。
聽心理學家說,養成一個習慣,只需要21天。
她已經習慣了許暮之每天陪着自己,每晚睡在自己身邊,她已經習慣着依賴于他,每晚握着他掌心的溫度入睡。而此刻她在手機裏聽見那邊他的溫言細語,才讓她真實地感受到,兩個人已經遙遙相隔六千多公裏,那麽遠的距離,就連最快的交通工具飛機,也需要乘坐七八個小時。
她又躺了下去,壓下了自己心裏的想念,“我困了,明天再聯系你,挂了。”
說完就匆匆地挂了電話。
她訂的是明天早上九點的機票,而在這個淩晨的四點,她卻開始睡不着了。
就這麽放空了自己躺在床上,一趟就是幾個小時,當她看見天邊乍洩曙光,朝陽一寸一寸地開始升起來,她頂着憔悴的一張臉,開始動身準備回重慶。
她背了個簡單的背包就出了門,沒打算待幾天,就去和老爺子認認真真地道個歉認個錯,順便問一問,他到底和許暮之說過什麽。
誰知道一出門就看見了張曉武,靠着自己的坐騎,見到她,說,“上車吧。”
“你特意來送我?”她錯愕。
張曉武翻了個白眼,“你丫多大的臉吶?你去莫斯科這事兒,我也是幫兇呢,人許老都找上我家門來了,你要認錯,我總不能讓你一個人獨攬責任吧?”
她睨了張曉武一眼,成天就不會說點兒好話給她聽聽!
張曉武也和她訂了同一個航班,她在飛機上補了個覺,落地的時候張曉武叫醒了她。
說起來張曉武還是第一次來這裏,一個從小在京城裏長大的,家室優越的公子哥,被她帶到了一個區縣之中,見慣了高樓大廈,卻像是頭一次見到這些交通落後生活緩慢的小城市,整張臉上都寫着“許由光你真不容易”。
她帶着張曉武下了飛機,轉了兩趟車,才緩緩地走進了一個小小的院子。
那個院子看着挺樸素,挺尋常,院子裏還有一棵高大的槐樹,已經過了槐花盛開的季節,郁郁蔥蔥的槐樹就撐開了一片天地,槐樹下有張棋盤,棋盤是還未定的局,本該是有兩個人坐在那裏對峙,卻偏偏人走了,茶也涼了。
她輕喚了一聲,“爺爺?”
沒人理。
她又提高了聲音叫了一聲,“爺爺?”
她見仍然沒人理她,她正準備提高音色再次呼喚,卻看見張曉武沖着她搖頭做了個噓聲的手勢。
“老爺子好像睡了。”張曉武指着那個被關上的卧室大門,說。
她點點頭,和張曉武輕聲退了出去。
老爺子不僅身體愈發不好,就連聽力,仿佛也大不如前了。
曾經幾時,只要是她的腳步聲,老爺子就算是還在睡覺,也能聽見有人進了院子,結束午休出門迎接。而如今她這麽高喊,都吵不醒老爺子了。
她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面前就是一句棋盤,張曉武坐在她對面,縱觀了全局,“嘶”了一聲,“我記着我上一次下象棋,還是在上高中那會兒呢,你還記得嗎許由光?我和暮哥兩個人。”
她笑。
記得的。
她初到北京的那一年,被張曉武以出門游玩的理由帶了出去,可是最後卻冒冒失失地搞得兩個人都分散了,讓她在胡同裏迷了路。她在胡同裏亂竄,不知道竄了多久,再次見到張曉武的時候,就看見了不知從哪裏來的許暮之,和張曉武兩個人,在胡同口的那棵槐樹下雙雙對弈着。
她是第一次覺得許暮之身上的那一件灰色t恤如此好看,少年唇紅齒白,而那件t恤襯得他一張臉溫柔認真。
張曉武不知道她的思緒已經飛到六千公裏以外的國度去了,仍然在那兒說着,“不過話說過來,暮哥是真老謀深算,下了好幾局棋,都被他給騙得團團轉,要不是你後來找上來,指不定又要被他k爆。”
她把玩着棋子,木質的象棋是上好的材質,這是當年父親送給老爺子的壽禮,送來的時候還嶄新無塵,這一走這麽多年,棋子都已經被撫摸得頗有光澤了。
槐樹下陰涼,不似屋內開着空調後的沉悶空氣。
“快下雨了吧?”張曉武看着天邊的烏雲,擔憂道,“這天兒也是夠悶的。”
“嗯。”她最熟悉不過這樣的天氣了,刮起來的風因為空氣開始濕潤的原因,反倒沒有那麽熱了,她說,“我小時候最喜歡這樣的天氣了,因為那個時候學校裏只有電風扇,夏天越吹越熱,這樣的風一刮起來,就特別舒服。”
張曉武深吸一口氣,“空氣比咱們那兒好嘿!”
這人就沒聽自己說話。
她閉上了嘴。
兜裏的手機振動起來,她拿起來,一個從莫斯科打過來的長途。
她的笑容那樣明顯地就在張曉武的眼前展開,張曉武見到她這變臉如變天的樣子,啧啧稱奇。
“幹嘛呢?”
“想你吶,正想着怎麽還沒聯系我呢,你就這麽巧打過來了。”
張曉武這個時候突然神色變得晦暗起來,在她的電話邊喊道,“許由光,今兒中午和你一起吃飯那男的是誰?!”
她懵了,許暮之在那邊笑出了聲。
她撿起棋盤上一顆棋子就朝着張曉武的腦袋砸去,惡狠狠地瞪他一眼,轉頭又慌亂地和電話中的人解釋,“那是張曉武在旁邊胡說八道呢,你別信……”
他當然不會相信,“曉武也在?”
她“嗯”了一聲,“那王八蛋每次跟着就沒幹過好事兒。”
只字不提她回了重慶向老爺子賠罪的事兒。她其實是不願意讓他操心,也不願意讓他知道,畢竟這事兒還是因為自己任性。
許暮之那邊頓了一下,問道,“是和你一起回了重慶是嗎?”
“你怎麽知道?!”她驚愕,他人在莫斯科,還能把手伸到這裏來麽?
他就開始不正經了,“我知道的事兒可多着呢,譬如你許由光晚上睡覺老是說夢話,老是翻來覆去踢人,還特別喜歡爬到我身上趴着睡吶。”
“停停停,你別說了。”越說越離譜了。
她哪兒有那些毛病?!和白楚河睡覺的時候受欺負的可從來都是她好不好?!
“你說得沒錯,我就是在爺爺家呢。”
她挺不願意和他提起老爺子的。他們倆人之間又什麽過節她不知道,但總之,她能感覺到是有過節的,她怕他覺着膈應,覺得不開心。
顯然是她想多了,許暮之不但沒有覺着膈應不開心,反倒無情地奚落她,說她這就是不顧後果的報應。
她就急了,她這不顧後果,不就是為了一個叫許暮之的王八蛋麽?她就說了,“是呢,就是我許由光的報應呢,我要是再為了一個王八蛋漂洋過海,我許由光這名字就倒過來寫!”
張曉武在旁邊聽見了,擡起頭來,笑開了花,說,“光、由、許?”
她怼了回去,“滾蛋!”
正這麽鬧着,她突然就看見了屋裏卧室門被打開的聲音,老爺子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大門口,見了他們倆,眼中一亮,“喲,來稀客了啊!”
她明顯感覺到電話那邊的人想說什麽,卻因為老爺子突然的出現,而中止了即将出口的話,接着她聽見了他很是尋常的聲音,“那我先挂了。”
“嗯,好……”
許老爺子瞥了她手機一眼,她趕緊挂掉,撓撓頭。張曉武先一步上前扶住老爺子,老爺子抓着張曉武的手,“今兒是什麽風,吹來了我家這消失得無影無蹤的丫頭,還吹來了許久不見的張家小子。”
老爺子口中那句“無影無蹤”實在是諷刺得慌,她心塞了那麽一下,局促地上前給老爺子捏肩捶背,“您說什麽呢,我這是特意回來看您一趟呢。”
張曉武說,“您老這是剛和人下完了棋吧?我見着勝負都沒分呢。”
老爺子對着張曉武就笑眯眯地,“是啊,剛和鄰居老孔兩個人,下着下着就打起瞌睡來了,說是晚飯後再戰呢。”
“喲,您老這日子可真閑呢,閑點兒好,多養養身體,趕明兒還能見着曾曾孫子呢!”
她是佩服張曉武這馬屁的。
老爺子似乎從張曉武的話裏聽出了點兒什麽門道來,看了她一眼,她面色一僵,完蛋!
老爺子不動聲色地繼續套着張曉武,“哪兒有那福氣呢,我家這丫頭啊,還沒見着孫女婿呢。”
“那您這就是不知道了嘿!”張曉武說,“您不知道,許由光那眼光有多高,咱學校裏多少來來往往的追求者,人都說看不上呢,我估計啊,她是想找個比我厲害的,可這世上哪兒那麽多比我厲害的人呢!”
張曉武竟然沒上老爺子的當,她謝天謝地松了一口氣,老爺子卻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小子,忒會說話,和張總有得一比喲。”
“哪裏的話……”
“……”
“……”
她算是看出來了,老爺子這是故意冷着她,和她置氣呢。她獨自一個人在旁邊生着悶氣,看着老爺子和張曉武兩個人相談甚歡,輕吐一口氣,走進屋裏,換上了一杯新沏的茶。
端茶倒茶的動作很講究,都是老爺子當年一把手教起來的,她将茶水擱置在室內的茶桌上,叫着二人,“快下雨了,先進來吧。”
她又翻了翻冰箱裏的食材,沒剩下什麽了,雖然張曉武和她的關系不至于去計較這些,但餐桌上寒摻了,怎麽也說不過去。
她提起了玄關處的帆布包,“家裏沒吃的了,我先去超市一趟,你們想吃什麽?”
張曉武看了她,又看了許老,早就察覺了二人之間的微妙氣氛,此刻倒是很識趣地沒讓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去超市,“老爺子您腿腳不方便,我陪由光去吧?”
她在玄關處等着張曉武,順手拿過了一把傘。
老爺子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她,卻見她神色淡然,眉目輕挑,點頭應了。
家中有一輛自行車,張曉武騎着,帶她去了附近的超市裏,剛一到超市,就下起了豆大的雨點。
她站在門口,惆悵地說,“老爺子還生我氣呢。”
張曉武笑了一聲,什麽都沒說,停好了車,拍了拍她的肩膀,拉着她進去了。
國內的超市比國外的超市熱鬧很多,也沒有那麽多生澀難懂的俄語和标志,她買完了菜就進了零食區開始大放血,張曉武和她臭味相投,兩個人竟然買了不少的零食。
“暮哥在莫斯科怎麽樣?”張曉武拿了一包薯片放進購物車裏,“是不是特別威風,特別厲害?!”
說起許暮之,她就想起了那次在他帶着她去領略了他所謂的繁忙工作。
很威風,很厲害。
她從來不知道,記憶裏的那個人離開了僅僅幾年的時間,就變得如此令人捉摸不透。
因為外面的瓢盆大雨,她和張曉武在超市裏逗留了很久,兩個人一個推車都能玩得不亦樂乎,繞了一個又一個的貨架,買了許多都用不太上的東西。
這麽肆無忌憚的打鬧,引來了其他人的駐足,她聽見一個女孩子對着自己的男朋友說,“你看看別人的男朋友,都能陪着女朋友玩得這麽開心……”
她揪着張曉武的手頓時就抖了兩抖,張曉武掐着她的脖子,沒聽懂那女孩子說的方言,但能确定對方是在說他們倆,于是低頭問她,“他們說什麽?”
“說你作為我的男朋友,挺好的。”
一聽這話,張曉武的手嫌惡一般立即松了開,兩個人對視一眼,心裏彼此都罵着對方孫子。
她摸着鼻子嘟囔着,“我家許暮之可比你厲害得多了。”
張曉武擡頭,“怎麽着,爺哪兒差了?我告訴你許由光,今後要沒你厲害的女孩子我張曉武都不碰了嘿!”
說完就高傲地一扭頭推着購物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