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懷星沒忍住,瞪了他一眼,只可惜剛剛才嘗完某種“鹹味兒”的東西,眼角猶帶濕潤,這樣瞪過去并不能阻止防衛官放棄僞裝,反而讓傅重明得寸進尺,湊到他眼尾親了一下,在空曠又鬧鬼的樓層裏發出非常響亮的一聲。

下一秒,白衣的青年防衛官已經不在原地,他如同一道白煙一般飄出,在走廊盡頭,将一個人影一腳踹翻。

“跑?”傅重明重重踩在他小腿上,那人慘叫一聲,不敢再動,“你以為我真的沒注意你?”

傅重明冷笑,路懷星縱容他,就是因為知道他絕對不會色令智昏。

路懷星還在原地,剛剛有一道箭矢擦着他的臉飛過,他從容地側過頭閃避,然後反手把釘到牆上去的箭拔下來,對着地上的選手一丢,地上的“選手”被箭插中,變成了一個小紙人。

“替身道具?”路懷星捏起紙片抖了抖,“大概是一次性的?”

傅重明正欲問些什麽,忽然間,那名玩家竟然在嘴裏用力一咬,然後臉色瞬間發青變黑,不出三秒,口鼻白沫和鮮血一起噴出,已經死了。

縱然身經百戰,防衛官也仍然吓了一跳:“我真沒穿越?這是什麽古代死士服毒自盡的場面啊!”

“是複活選手。”路懷星神色略顯凝重,“沒有離場播報,因為複活選手本來就是死的;為了防止被敵人折磨,幹脆自殺,看起來不止死過一次。”

“折磨?”傅重明攤手,“我是個防衛官,我們連處決都要求安全無痛。”

“團隊目标。”路懷星說,“他自殺得這樣幹脆利落,我不相信光塔會讓人無限次複活重來,他敢說死就死,那麽規則應該是團隊贏,他就不算死了一次。”

這名不知名的複活選手幹脆利落地自我了結,于是走廊裏的“鬧鬼”也很快結束。在夜晚,黑白無常周圍幹淨得像剛刷過的大白牆,什麽都沒有。

也是因此,傅重明一反嘻嘻哈哈的常态,有些鄭重地說:“這一場絕對不可能只是鬧幾個鬼,那對你我來說太簡單,如果單純是鬧鬼的場次,就不該設計我們兩個成為黑白無常。”

街頭天色已經暗了下去,商業街始終有熱鬧的人群,臨時搭建的舞臺上,各種演出輪番上演,溫暖恬靜,仿佛時間靜止。

“……想念家人的亡者,也就在這個時候能回來看一看,彌補一下當初的缺憾……”

路邊有領着小孩子的老人家路過,路懷星只淡淡掃了一眼,又轉身回去,繼續尋找他們的目标。

艾比已經下班了,但好在現在傅重明和路懷星都處于一種隐形狀态,于是他們可以飄進商業街和小區随便去找。

“你覺得艾比會去哪?”傅重明問。

“那不就是。”路懷星兩指點上他的太陽穴,把他腦袋轉過去。

一名普通打扮的女生正站在街邊,似乎在等公交,不大一會兒,一個穿着和她差不多普通的男人忽然出現在她身邊,手裏舉着兩杯冰鎮橙汁。

艾比驚訝地戒備了片刻,在路懷星的注視下,她接過了那杯果汁。

“這是……”傅重明皺眉。

路懷星:“跟上。”

普通打扮的男人拉上艾比的手,兩個人一路穿過商業街,在一家網紅小餐廳外面排起了隊。

“那個男人是不是利用過艾比感情的人?”路懷星問。

傅重明回答:“是,也不是。”

“這怎麽說?”

“長得一模一樣。我們防衛軍團留意過艾比的資料檔案。但真正的那個渣男是個年輕有錢的,走哪都是一身精英西裝的那種,他各個階段的資料裏就沒穿過這種——這是什麽,商場反季促銷的T恤衫?”

傅重明說完,看見艾比與男人坐在了窗邊的位置,開始看菜單。男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麽,艾比的表情漸漸的沒有那麽緊繃和敵意,很快,她甚至揚起了一個淺淡的笑容。

“羅宋揚也是一樣。”路懷星忽然說道,“他從來沒有過晚上下班回家這種經歷,在被我征調之前,他在趙羽竹麾下,本身是月球基地的首席技術官,一年都不一定回一次地球。”

這些人有着令人熟悉的面孔,卻做着完全不一樣的事。

“我不明白,這是什麽,彌補一下選手們的缺憾?”路懷星說完,忽然他愣住了,然後極快地說道,“羅小北是羅宋揚的弟弟,我聽他說過他的弟弟,那個小孩是從小寄養在他爸任教的大學,因為全家都滿世界做實驗、趕報告,所以他弟弟沒事就在大學蹭課,自己學校的課經常逃,從來沒有過過一天正常小孩被家長接送上學的日子……”

但他們在“羅小北家裏”,看見了高中校服、課本和寫得整整齊齊的作業。

傅重明則分析另一個人:“艾比的男人與她天壤之別,只是利用她,其實如果沒有比賽,艾比也不太可能和那種社會精英企業家終成眷屬,像個普通情侶一樣在這兒吃晚餐,所以……”

路懷星忽然道:“不管這是幹什麽,我都覺得很不好,拉她出來!”

傅重明應聲上前,沖入餐館之中,路懷星也緊跟其後,但他的腳才一跨過門檻,他就忽然愣住了。

他從房間走出,站在一個熟悉的廳堂裏,熟悉到他可以閉着眼睛走,也不會碰到不該碰的東西。

“軍團長早啊。”

穿着短裙制服的女人蹦跶着從他身邊跑過,金色的發尾一甩一甩的。

路懷星低聲喊她的名字:“葉蓮娜……”

無數熟悉又陌生的人從他面前走過,他們一一向他問好,姿态輕松随意,內裏依然不會輕易松懈是融入一呼一吸、習以為常的鐵血秩序。

“你們在做什麽。”他問。

衆人起哄:“慶祝返航呀軍團長!”

路懷星:“返航?從哪?”

另一個高個子的女人從旁邊走過來,頗為關切地問:“軍團長,你是不是壓力太大了,海王星的任務很順利,我覺得,你是應該好好休息休息了。”

路懷星看着她,沒有說話。

是幻覺?

還是如海底國王那樣套着外殼的假貨?

顯然不,這個場景真實得可怕,高個子的女人叫秦柔,是他随軍的醫療官。秦柔站在他面前,自說自話地就開始掏出各種儀器,往他身上招呼,連拿儀器的慣用姿勢都沒有改。

但路懷星無法忘記,S046,醫務主管秦柔,駕駛支援飛船,在海王星空域被光子彈擊了中主引擎。

在那之前,那枚光子彈先穿過了S037傑弗裏擋在她前方的護盾。

他們沒有人從海王星戰場返航。

“哇,軍團長?路總?路路?”金發女郎熱情洋溢地趴在他面前揮手,“你怎麽了?不是吧,就算真不想去和趙羽竹約會,也不用這麽苦大仇深啊。”

“葉蓮娜,你中文重修吧,約會這個詞用這兒不合适。”秦柔攤手。

葉蓮娜歪頭:“約個時間會一會!”

另一人起哄:“你不如用約架啦。”

“那不全面,他們還約酒呢……”

他轉過身,沒有再理睬嘻嘻哈哈的人群。

這是什麽地方?

腳下的金屬地面觸感真實,踩上去發出的聲音都沒有任何偏差。路懷星轉頭看向了窗外,戰艦的舷窗外,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萬裏星河。在外太空久了,炫目的星雲比湛藍晴空更讓人親切。

他喜歡星光。

路懷星低下頭,在自己制服的胸前,他看見了金底的名牌,上面寫着他的名字:

S000-路微霜。

“軍團長,昨天的戰報已經總結好了,您簽個字。”

他轉過身,就看見S021,譚露,正遞給他一個光屏。路微霜從來懶得看這種複雜冗長的戰報,他沒有趙羽竹那種奇怪嗜好,非得把戰報寫成一篇文采斐然能發表出去當散文詩的優美文章。

他提筆寫下一個路字,然後忽然頓住。

這是什麽戰報?

《關于海王星軌道能量劇增的情況調查》

路懷星慢慢翻開了戰報。一切和他記憶裏的一樣,像個幽靈一樣滿宇宙亂跑的黑市軍火商但丁,忽然發了一封署名的郵件,告訴他海王星軌道出現不明能量激增,然後轉身一頭沖向地球,和趙羽竹打成一團去了。

随即,他按照規定,集合軍團,從火星基地出發。

在到達木星軌道後,他下令停止前進,技術部門用最新研發的無人探測器進入海王星空域,在那裏遇到了一支路過的艦隊。

黑色的巨艦只短暫停留了一天,雙方遠遠觀望,随後對方艦隊開啓曲速,離開了太陽系。

——X文明從太陽系邊緣路過,未産生接觸。戰報末尾這樣總結。

他關掉戰報:“就這樣?”

“嗯,已經确認過多次,能量消失了。”譚露點點頭,“有驚無險。”

“海王星軌道上的探測器和軌道炮?”

“軌道炮确實受損了兩個,探測器沒有問題。”

路懷星緩慢地回憶。

他記得,海王星軌道上,不明能量劇增,直接摧毀半數以上的定點軌道炮,兩個有科考團隊值守的空間探測站失去蹤跡,于是他在艦隊飛過木星後下令加速進軍,務必,在海王星空域将不明敵人攔截。

他下了那個進攻的命令,于是先鋒部隊失去聯絡,于是軍團主力,無一返航。

“對了,趙将軍發來信息,說返航的時候要你到火星替他值個班,但丁又溜了,他帶隊去追了……軍團長?”

譚露疑惑。

路懷星聽着她的聲音。

其實他沒有後悔過當初那個全軍沖鋒的命令。

如果能夠重來……他覺得他還是會那樣做,軍團依然會沖上去,不論是否能敵,他們都是人類的第一道防線。

所以,如果當初,只是高等文明碰巧路過一下……

他在自己的“記憶”裏看到,他下令軍團在木星軌道警戒,他“看見”對方的領航旗艦點燃引擎,進行空間跳躍,離開雷達的可見範圍。

再然後,他們返航了。

如果這才是真實……

“軍團長?你臉色不是很好,你怎麽了?”

“不要靠近我。”路懷星忽然伸出手,制止了面前譚露的舉動。

“軍團長,你怎麽了!”譚露變得更加急切。

路懷星凝視着她,問:“我是誰,我叫什麽?”

“嗯?”譚露的擔憂十分明顯,“您是S-07號宇宙戰艦的艦長,星塵軍團的軍團長,我們的長官,路微霜少将。”

作者有話要說: 小星星鄭重警告大家:軍團有名字!有!名字!╭(╯^╰)╮

傅36:親親長官,長官不生氣,mua~

霜總:今日的淘汰,拿好不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