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過來——”羅宋揚握緊匕首,指節用力到發白,厲聲喝道——

“你再過來我就自盡!”

“你再過來我就自盡!”

兩個聲音是同時響起的,只不過羅宋揚的聲音帶着做作的狠厲,而路懷星明顯充滿嘲諷,末了還附帶一個冷笑。

羅宋揚狠不下去了,愣愣地說:“你怎麽知道我要說這個的?”

“你下面還會有一句——‘我就是死也不會把任何研究成果給你的,死心吧’。大概是這種詞。”路懷星一邊說着,一邊随意地進了門,仿佛閑話家常,還用腳後跟随随便便地把門磕上。

狹小的中央控制室,真動手的話,對面的人能在三秒內讓他喪失戰鬥力,所以羅宋揚警覺地後退了兩步,直到他靠在操控臺上,然後意識到自己的躲避舉動其實是徒勞。

“你不要過來!”

他把刀橫在自己脖子上,堅定地喊:“不管你對我使用什麽手段,你都不會得逞的!”

“嗯,我不過去。”路懷星抱着肩膀,勾起一抹微笑,“但是,借用一下葉蓮娜她們那幫人的說辭:‘別随随便便跟人說随便你對我做什麽都行,你不會知道你将在奇怪的文裏經歷什麽的。’”

羅宋揚:“……你怎麽認識葉蓮娜的?”後半句沒好意思問出口:你怎麽知道葉蓮娜喜歡搞奇怪拉郎的?那女人簡直是羅宋揚的心理陰影,他記得他黑過一次葉蓮娜的智腦,在裏面發現了寫頂頭上司的奇怪小文章,還有一個恐怖文檔,他沒敢打開,但光看名字就感受到了恐懼——

《ALL羅,深空異種們X辛辛苦苦喂養它們的好心人類科學家》

他們那群同事裏只有一個姓羅的。

路懷星沒有回答,反而問了另一個問題:“你應該聽說過一種假設,如果這個世界是一個大型觀察實驗——”

“那你這個戰鬥力就是上帝創世出了bug。”羅宋揚果斷回答。

路懷星:“拍馬屁并不能救你的命。”

羅宋揚試探着問:“……那三萬字檢讨呢?”

“這你都記得?”路懷星表情一黑,“三萬字檢讨真的那麽恐怖嗎?你不知道趙羽竹怎麽罰檢讨嗎?他是一邊跑圈一邊手寫,我還只是語音輸入呢!”

“我在他那兒的時候他還沒開始這項懲罰。”

他剛說完,便看見黑甲青年臉色驟然如黑雲盤踞,隐隐藏着雷霆,只聽他殺氣凜然,一字一頓地問:“所以,你記得他,卻拿我當敵人?”

羅宋揚遲疑了一下:“趙羽竹……壓榨員工的前老板?他色令智昏,開除了我,錄用了但丁。”

路微霜窮兇極惡,趙羽竹色令智昏——

路懷星沉默,一時不知道他和趙羽竹誰慘。

羅宋揚小心翼翼地看着那邊的黑甲青年,越看越覺得心驚,那身黑色的盔甲每一處細節都設計得精妙絕倫,但那并不是他驚訝的原因,他感到荒謬和震撼,是因為——那是他的設計!

确切說,明明是他還在腦海中構思的設計!

他本以為,這夥襲擊實驗室的“敵人”,就是來抓他,然後拷問他這件武器的設計圖的,可是這個上門的青年,在視頻監控裏看不太真切,如今在眼前仔細觀察,他身上的裝甲分明比羅宋揚自己想的雛形精密得多,顯然是有一個專業團隊合作的成果。

他幾乎下意識脫口而出:“你的外骨骼,哪來的?”

面前的青年看着他,反問:“你不認識嗎?”

羅宋揚:“我應該認識嗎?”

他微微張着嘴巴,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的呼吸聲竟然如此急促。

路懷星看着他,然後羅宋揚不出聲了,他手裏的刀顫了顫,默默地丢在了地上。

丢刀子的時候,他才意識到,剛才自己居然把刀拿反了,他用刀背抹脖子的話,怎麽抹也死不掉啊。

——他自己心裏明白,因為自己壓根沒有死志。

是因為潛意識裏明白,這個黑甲青年根本不會傷他嗎?

羅宋揚緊張,他“如臨大敵”,重點強調“如”——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內心深處有某種情緒,讓他在看見那名黑甲青年後,就本能地把對方标記為安全目标,那種緊張也并非對敵的緊張,更像是個沒寫作業離家出走卻走丢了、結果被班主任親自找回來的差生,害怕,又心安。

那種平靜安心,或者也可以說是一種戰鬥本能,一種可以在戰場上把後背交給對方的直覺。

不,等等,羅宋揚扶額——我上過戰場?

“你別——”

路懷星:“行,我不過去。”

“不,我是說,你別提醒我,別提醒我!讓我自己想。”

羅宋揚晃了晃腦袋,仿佛那是個接觸不良的老式電視天線,拍拍打打就能用了似的,他一手撐着桌子,一手敲着腦殼,“讓我想想,我在實驗室上班,已經一年了,這一年裏我沒有見過你,不,等一下,等一下,一年,我上班一年了?我不可能每天都是準時加班到晚上十一點吧?我是鬧鐘嗎?”

路懷星安靜地看着陷入回憶的羅宋揚,沒有出聲打擾。

“我弟弟月考考了年級第一,我去給他開了家長會,可是再等一下,月考,顧名思義不是每個月都考嗎,為什麽每一次我停車的位置、老師見我面的打招呼方式,我弟弟的分數,都沒有變?他到底考了幾次?寒暑假呢,現在高中都不給放寒暑假了嗎,我為什麽每天都要問他今天上課上得怎麽樣?”

就像是——

“一個細致入微的日常劇本,但不對,人是人,不是機器,我不可能連着一年都重複同一個生活軌跡,的确,那些記憶感覺很真實,細節很到位,但經不起推敲。假的就是假的,這一分鐘的我,和上一分鐘的已經不一樣了,真正的人又怎麽可能每天都重複一個軌跡?”

羅宋揚擡起頭:“是假的,我的表層記憶是假的,是人造的,不,按你剛才的說法,是不知道什麽東西造的——為什麽,它們的目的是什麽,觀察我?在特定環境下觀察實驗對象的反應,我是某種——實驗室小白鼠嗎?”

路懷星緩緩開口:“你應該叫我長官。”

“是,長官。請您告訴我,這到底是什麽情況,我到底怎麽回事,這是哪,我們在哪?”羅宋揚沒有意識到,他的聲音宛如在哀求,透着一種他自己根本想象不到的渴望,“還有,您是……是……你姓路?”

“嗯。”

“……星辰?”

“星辰,星塵。”路懷星重複了兩個發音一樣的詞,但羅宋揚的腦海裏卻立刻意識到這是兩個詞。

表層的人工記憶把真正的回憶壓到潛意識深處,羅宋揚需要努力篩選腦子裏的畫面,但一旦有了開始,再去辨別人造記憶就變得簡單了起來。

“我叫路微霜,星塵軍團的軍團長,你的指揮官。”

路懷星走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至于你的疑問,你才是我的随軍技術官,這些科學性的問題,我還在等你給我解答。”

“我……”

羅宋揚話音一頓,他的手腕戴着一塊表,那塊表的表盤忽然亮起一個紅色的光。

“小北!”羅宋揚一驚,不過立刻擡頭,“長官,羅小北是真實存在的,還是不知道什麽東西制造出來的造物?”

“他是真的。”路懷星簡短地回答,“怎麽了?”

“我之前在他身上安裝了一個監控設備,能檢測他的生理狀态,一旦遇到危險,我這邊就會收到警告,那一頭的設備就會開始給我發送他的實時定位和具體狀态。”

路懷星看了羅宋揚一眼:“你在親弟弟身上裝追蹤器?”

“……”羅宋揚表情一僵,“我只是一直覺得有危險。”

“裝得挺好。”路懷星點頭,“走!”

羅宋揚:“另一位長官怎麽辦?”

路懷星:“他不是你長官。羅小北在哪?”

言下之意顯然是不用管那家夥。

表盤上有個紅色标記,羅宋揚點了一下,一副微型地圖顯示在了上面,羅宋揚又點點眼鏡上的按鈕,鏡片提供了一個放大功能,那個标志羅小北的紅色光标顯示:他回到了校園。

這邊的戰鬥耗時雖然不長,但開始他們去學校找羅小北的時間就不算早,來實驗室參觀的學生已經結束旅程,返回了學校,正常的學校當然不會有什麽危險,可這裏畢竟是比賽世界,而且是個“鬧鬼”的比賽世界。

“學校?”

路懷星微微皺眉,羅宋揚那邊操作了什麽,手表忽然傳出了羅小北那邊的聲音:

“袁哥哥,你醒醒,我是小北,你別過來,救命,袁哥哥!啊啊啊啊啊啊——”

路懷星心下一沉,聽這個意思,難道袁行知已經不敵倒下了?不過還沒有離場播報,所以……但路懷星面色冷峻,他轉頭看了一眼羅宋揚的監視器,那裏面還能看見剛剛他和巨漢戰鬥的走廊,那個身形誇張的選手依然留在那裏,只是軀體竟然已經縮水成七八歲孩子那般,缺失了肌肉的皮膚變得松松垮垮,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還在動,還在掙紮,他還活着,還試圖用兌換到的那些“異能”來反擊!

與敵人合作的下場,路懷星收回了目光,不再理睬那邊。

“我們走!”

路懷星說着,一把扛起羅宋揚,一道黑色閃電般沖了出去。

羅宋揚:QAQ!

另一邊,傅重明看見緩緩合圍而來的敵人,算算數字就知道路懷星那邊只有一個人。

戰場上臨時的計劃改變不需要語言溝通,這種情況下,路懷星一定會風卷殘雲一般消滅那個送菜的落單選手,然後去解決羅宋揚。

“行吧,看起來你們歸我了,我也得履行一下太陽防衛官的職責了。”傅重明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霜總:跑圈,寫檢讨!

趙總:好主意,跑圈,手寫檢讨!

羅宋湯:今天,我只是一碗可憐無助的湯。

但丁:咦,小竹子智腦裏這篇文真好,拷貝下來學習學習,不過完全照着做是不是太沒新意?

但丁,卒,享年一百零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