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被騙的一天

天遒谷

初夏的天氣,總是那樣讓人琢磨不透的。

這不,剛剛還晴空萬裏的天,說變就變了,瓢盆大雨落下來,砸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重雲将荒野上的幾個打手丘丘人迅速清理了,一口吐出進了嘴的雨水,又伸手抹了抹自臉上滑落的遮住眼睛的雨水,這才得見一方清明。

他顧不得去尋一個躲雨的地方,只想快點奔回去找行秋算賬。

他之所以在這裏,是因為行秋的一紙回信。

信裏說,天遒谷異動,想必是有妖邪作怪。

他興沖沖地跑來這邊,想着終于可以除魔衛道,卻連妖邪的一根毛都沒見到,倒是吃了一肚子雨。

這微涼的雨不但沒有削減他的半分火氣,反而黏黏膩膩弄得他心煩意亂。

這一般煩躁下來,重雲只覺得一股熱流自丹田而上,順着七經八脈流轉到四肢百骸,燒得他有些恍惚。

他暗道不妙,也顧不上趕路回去,忙就地端坐,閉眼調息。

直到天色漸昏,他才緩緩睜開雙眼。

此刻的他,雖仍在雨中而立,藍色的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耳邊,顯得有些狼狽,那雙冰藍色的眸子卻像是被雨水洗過一般,十分晴明。

他看了看天色,下雨天天陰沉沉的,暗得也比平日早,即便如此,時辰也不早了。

就見他掏出一把銀藍色印着古樸繁複花紋的大劍,雙指并立在身前,捏了個劍訣,那劍便自己騰空了。

就見重雲一個跳躍便穩穩立在上邊,他甫一上去,那劍便如離弦之箭一般彈射出去,眨眼間便是千裏。

*

璃月港郊外

重雲穩穩立在進璃月港必經之道的橋頭上,整理了一下衣服,随即上了橋。

辟邪方士一脈,禦劍雖是常态,但卻有明文規定修士不可在凡人面前禦劍。

進了城,重雲便直奔萬文集舍而去。

要說他這位摯友行秋的行蹤,可是好琢磨得緊。

平日裏不是在萬文集舍就是古華堂,若都不在,那便還有一個地方——飛雲商會,當然,這只是他偶爾良心發現才會去的地方。

重雲上了二樓,走到萬文集舍書攤面前,卻沒見平日裏都坐在欄杆上看書的那個熟悉的身影。

重雲左右仔細看了一圈,确實沒見到,這才老老實實地走到櫃臺上去問萬文集舍的老板紀芳。

“紀老板,請問行秋今日沒有來嗎?”

紀芳正在撥弄算盤珠子,聽他問,下意識便脫口而出,“二少爺今兒晨時還來過一遭,不過早早便走了,聽說要去什麽春香窯……”

話至此處,她才從算盤珠子中回過神來,擡頭見是重雲,這才松了一口氣。

江湖中人,行俠仗義也好,扶貧濟弱也罷,總會惹上仇家,好在重雲不是仇家,這也算不得她洩露二少爺行蹤。

紀芳這番自我疏解完,方覺心裏好受一點,這一放松下來便覺耳根子太過清淨了。

重雲去哪兒了?

她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重雲早已經離開,再往前看去,她的目光只來得及觸及到遠處街角他的一片玉藍色衣擺。

随後消失在了轉角。

紀芳看着他火急火燎的模樣,便覺得好笑,這兩人,真真是歡喜冤家,吵吵鬧鬧。

重雲穿過主街道,在盡頭就看見了阿山婆,他熟稔地與阿山婆打了個招呼後,就進了她身後的小巷子裏。

春香窯就在這條小巷子裏,沒有牌匾,乍一看去不過是小小居民樓中的一間,沒有什麽特別的。

若不是重雲很久之前來過一次,他也不會知道具體位置。

走到春香窯門口,重雲便頓住了腳步,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他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正在他躊躇間,春香窯的門堂簾子被掀開,一張豔麗的臉出現在他面前。

來人香肩半露,眼波迷離地看着他,正是莺兒。

雖佳人就在眼前,重雲卻絲毫不為所動。

他心無意,便是長默。

“小道士,稀客稀客,進來玩兒啊!”

似是對他的反應早有預料,莺兒笑語盈盈,退至一旁,拉開簾子候他進去。

重雲看着她,擡腳走了進去。

已是傍晚,又是才下過雨,天地間一片昏沉,春香窯內卻比外面還要暗上幾分。

屋子裏只有一個大的光源,重雲認得那便是春香窯的爐竈,上面架了個制香裝置,旁邊還有一盞小的煤油燈。

他要尋找的人此刻正安靜地坐在那裏,手裏拿着一本書,就着煤油燈微弱的燈光看。

說是借着煤油燈的光,實際上大部分亮光來源于燒得紅彤彤的爐子。

行秋見他來,匆匆擡起頭瞥他一眼,笑了笑,便算作是打過招呼了。

重雲一見他好像什麽也沒發生過的模樣,一股被捉弄的心頭火便燒了起來。

正欲動手算賬,重雲就感覺肩膀被拍了一下,他受了驚,差點便一下子彈跳起來。

一轉頭便見了莺兒,她面前還放着一把椅子。

原是莺兒知曉他受不得熱,便為他搬了一把椅子過來。

重雲拖過椅子,道了聲謝,也不坐下,而是徑直走向了行秋。

行秋看得入迷,哪裏注意到他的動靜?

只是他這步子也邁得奇怪,在外人看來,他不過走了兩步,便到了行秋近前。

他伸出手就要去搶行秋手上的那本書,誰料他剛碰到那書的一角,行秋便一個側身。

這一個動作躲過了重雲,卻漏了一截雪白的脖子出來,昏黃的燈光打在上面,為它增添了一分柔和之感。

重雲也不知怎的,看到這幅畫面以後心情更加煩躁了。

也不知是離這火近了,還是什麽原因,他只覺得自己口幹舌燥,像那擱淺渴水的魚。

許是察覺到了什麽,行秋擡頭望向他,四目相對間,倒是行秋率先轉移了視線。

重雲只覺得丹田深處又升騰起來了一股熱流。

想起那熱流逐漸滾燙的過程,重雲就心有餘悸,理智告訴他要往後退兩步,不能再呆在這了。

可是他的腳動不了。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雪白的脖頸……還有行秋羞紅的臉……

或許是着了妖邪的道。

重雲昏昏沉沉地想着。

正這般想着,一陣清涼的感覺觸碰到了他的唇,彌漫至四肢百骸,身體的溫度好像溫度降下去了一點。

他似乎清醒了些許。

視線往下一掃,重雲就看見了行秋喂他嘴裏的冰糕。

許是怕他含不住,行秋的手沒有松開,依舊是伸在他的嘴邊。

重雲咽了口唾沫,甜的。

他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行秋給他的并不是自己随身制作的那種白水冰棒。

察覺到他眼底的驚豔之色,行秋将冰糕往重雲嘴裏更深處塞了點,直到重雲能咬住不掉落出來這才松手。

“這楓丹的保溫機器做得還挺巧嘛,離火堆這麽近裏面的東西也沒有化掉。”

他看着重雲吃着雪糕呆呆的樣子,笑了笑,解釋道。

重雲恍然,原來是楓丹的小機器,還挺方便的!

這時候,不知啥時候出去的莺兒又回轉了來,見兩人靠得那麽近,搖搖頭調笑,“兩位還沒玩夠?那奴家便再出去等等。”

行秋還未做聲,就聽重雲氣急敗壞,含着冰糕模糊不清道,“休要胡說!”

竟是着急到了冰糕都忘記了拿出來。

他身旁的行秋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昏黃的燈光下,重雲的臉色像煮熟了的螃蟹……

見兩人的反應,莺兒倒是十分滿意,只是也不能做太過火了,不然把人都吓跑了,她這裏可就少了許多樂趣。

重雲就見她笑得詭異,慢慢地朝自己這裏走來,吓得往後退了一步,便退無可退了。

他身後就是行秋。

雖然行秋經常騙他,可是這個女人,不是行秋能招架得住的!

莺兒見狀,咯咯咯地笑得更歡了,她挑了挑眉,一把将手中的一個紙袋子繞過重雲,扔給行秋。

重雲抓起那紙包就要往地上扔,卻被行秋一把抓住了手腕,“別扔,這可是好東西!”

一旁的莺兒還唯恐天下不亂,插嘴添油加醋道,“小道士好狠的心吶!這可是奴家辛苦好久才做出來的!”

聽見這話,重雲臉更黑了。

原來行秋只是捉弄他,現在好了,連不明不白的東西都要要了。

他垂頭,看着行秋抓着的自己的那只手,慢慢地将手中的紙袋松開,掙脫開行秋的手,大踏步地往外走去。

出了春香窯,外面天兒已經黑了。

重雲本想着找個旅店将就一晚,摸了摸兜裏卻無半分銀錢。

他沮喪地垂了頭,只好去郊外将就一晚了。

要說這風餐露宿,他也早已習慣了,只是偶爾偷襲的魔物很煩。

尤其是火史萊姆。

雖然他可以輕松解決掉,但是火史萊姆的高溫汁液還是讓他無所适從。

他游蕩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街邊的燈籠還亮着,他仔細地聽着,除了風聲……就只有他一個人的腳步聲了……

行秋沒有追上來。

重雲想不通……

為何行秋今日會這般?

他向來喜歡在安靜的地方獨自看書的,今日卻奇了怪,跑到春香窯裏去了!

*

春香窯

莺兒看着早已無心看書卻還要強裝認真的行秋嘆了一口氣,“二少爺既是為了小道士,便直接告訴他不就好了?”

行秋搖了搖頭,直接告訴他他要是會用他便也不是重雲了。

只是這話他并沒有說出來。

他合上書,起身,對着莺兒行了個禮,“今日,辛苦莺兒姑娘了。”

莺兒颔首,承下這禮。送着行秋出了門。

行秋提着紙包,暗自加快腳步,要去追重雲。

驀地,從巷子旁邊閃出一道人影,直撲向行秋面前,雙膝跪地遞給了行秋一個竹筒。

行秋收了竹筒,點了點頭,那個人影又原路閃了回去。

他看着這個竹筒,眼底閃過一絲疑惑,随即打開,裏面是一張紙條,他一看到裏面的內容就緊緊地蹙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