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貝卡簽合同的時候,楚凝的手機響了,一看時間差半個小時到12點。

“喂。”

“出來,我在售樓處門口等。”

“不是說好的12點嗎?”

“想你了不行嗎?沒有你的時間度秒如年不行嗎?”

“啊?”楚凝看向瑞貝卡,瑞貝卡擡頭,對她做着口型:“去吧,去吧。”

“好,5分鐘內出來。”

“那我從現在計時,超過一秒,揍屁*股一下。”

楚凝挂了電話,拿起包,瑞貝卡卻也站起來,拉着她走到一邊,低聲說:“阿凝,若是池帥問你上午看房子的事,你可不可以不要說我用他的名頭逼迫行銷總監給了8樓?”

“他什麽都猜得到的。”

“他猜的到是一回事,營銷總監過後告訴他是一回事,從你嘴裏說出來是一回事。”

是啊,同樣是人,在他心裏的分量卻千差萬別,若是從營銷總監嘴裏聽到,他不過是哈哈一笑了之,頂多再給她貼一個“心機過多”的标簽,不過,從一開始,他就說她瑞貝卡是太“聰明”了。

可若是從楚凝嘴裏聽到,他會怎麽對她瑞貝卡?最好的結局是敬而遠之,形如陌路,可是,瑞貝卡不想和他絕斷,一是出于感情,二是,他,這個人的利用價值還是有的,還沒有被榨幹。

“好。”楚凝說。

“那我送你。”瑞貝卡像閨蜜似得挽着楚凝的胳膊往外走,一出售樓處的門,就看到了那輛因為楚凝一句話而從寶馬換成的奧迪q7,嶄新的,只是車的氣勢遠抵不過那個人的氣勢。

池崇陽搖下副駕駛的玻璃窗看過來,瑞貝卡彎腰将臉出現在副駕駛車窗,說:“中午好啊,池帥。”

“中午好。”

看他并未過問房子的事,瑞貝卡只得自己起話頭:“謝謝池帥的關照,房子我已經選好了,正要簽合同呢。”

“那就好。”

暈,瑞貝卡心裏暗暗叫苦,他竟然還是沒有說一些能讓她順杆爬的話!若是自己主動的說未免刻意了些,可是想了想銀行的利息,瑞貝卡還是開了口,她轉頭:“對了,阿凝,你能不能借我些錢應應急?你也知道的,我雖然夠首付,只是,我一個人公積金加銀行貸款只能批80萬。”

“哦,你差多少?我借給你。”池崇陽在楚凝開口之前先說。

“真的?!那我簽完合同算算差多少錢,發短信告訴你。”瑞貝卡喜形于色,心喜過後又想得車裏的男人并非善男信女,遲疑的問:“池帥,你這算是無息貸款嗎?”

“難道你不知道我是學什麽專業的?”池崇陽乜着眼睛,說“3.5%的年息。”

3.5%确實比銀行的貸款利息便宜很多,瑞貝卡說:“好!”

“上車!”

楚凝聽話的上了車,池崇陽一腳油門車便駛上了大路。

“tmd,真是買的沒有賣的精,我這是簽了賣身契嗎?”瑞貝卡心裏暗暗的罵道,又想:“算算,自己還是賺了便宜的,也屬于雙贏吧!”

—-

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點了瑞貝卡的鹵水,此刻突變的像豆腐一樣的溫柔,左手把着方向盤,右手卻離開汽車檔位,伸向楚凝的左大腿,說:“怎麽還是這麽瘦?都沒有幾兩肉,一摸全都是骨頭,這一個月養的怎麽都沒有見成效嗎?中午想去哪裏吃?”

“你選吧。”

“那去我大哥新開的餐廳吧,在龍井山上,那裏的蔬菜整天呼吸的都是負離子,雞鴨也都是散養吃蟲長大的,味道鮮美非常。”

“好。”

池崇陽的推薦永遠都是對的,在龍井山上,聞着茶香,吃着青菜,喝着土雞湯,确實與城市裏熙熙攘攘的餐廳有所不同,确實另有一番風味。

見楚凝吃的開心,池崇陽便一碗一碗給她盛湯,說:“多補補。”

“呵,我又不是坐月子。”楚凝笑了,楚凝越來越愛笑了。

“從現在養起嘛,否則,就你這薄片身材,怎麽給我生大胖小子?”

說起這個,楚凝沉默了,池崇陽總是在說生孩子,總是說随時可以結婚,可是生孩子前不要先結婚嗎?可是結婚前不是要先見過家長嗎?可是,他為什麽不提帶自己見他的家長?

他不提,必有原因。

“你大哥餐廳生意做的很好嘛。”楚凝說。

“嗯,不過餐廳生意并不是他的主業,只是一個小小的副業,他做餐廳完全是因為他自己貪嘴愛吃。”

“哦,你說的這個大哥是叫王禦的嗎?”

“是,你記得倒清。”

“你說過一次的,你重要的哥哥有三個,一個是我見過的大伯家的堂哥池崇銘,一個是舅舅家的大哥叫王禦,一個是姨家的二哥叫邵北辰。”

他說過的話,她怎麽會忘記?

楚凝還想說她其實想見見這個大哥這個二哥,想看看池崇陽嘴裏說愛吃的生意做的很大的大哥王禦是個什麽樣子,想看看池崇陽說的要她離遠一些的二哥邵北辰是個什麽樣子,想知道他的家世,他祖父家外祖父家姨家都是怎樣的顯赫?

卻又怕真相是她與他其實是天地之差,海平面與珠穆朗瑪峰之差,她上不去,他也下不來。

只怕,到了最後,無法天長地久,無可奈何,只能曾經擁有。

楚凝将所有的心思收起,說:“走吧,學校上課的時間快到了。”

—-

一下午,楚凝和孩子們在一起,池崇陽就坐在教室後面看着,眼睛随着她的身形移動,片刻不離。終于,她可以休息了,她可以坐在他的身邊了,他問:“什麽時候開始做這個義工的?什麽樣的機遇讓你接觸到這些孩子?”

“大三上學期,也是一個周六,我們班的社會實踐選了來這裏做義工,那天,有一個小男孩對我笑着跑過來,他的笑容特別純粹,特別燦爛,特別的感染人,我就蹲下身子,對着他張開了懷抱。”

“然而呢?”

“然而,他笑着從我身邊跑開了。”那天心的震動,楚凝到現在還記憶猶新,“你知道嗎?我們都叫這些孩子什麽嗎?叫來自星星的孩子。他們就像是來自于遙遠的星球,誤入了地球,他們有自己的精神世界,有自己的溝通方式,卻看不到我們,看不到我們對他們笑。”

“看到他們,我們會傷心一時,可是他們也無法與他們的父母交流。一個自閉症孩子的父母付出的是我們永遠無法想象的,一般的孩子學三遍就會的,他們需要學三百遍,學三千遍,你不要質疑我的數據,我曾經用了大半年教會一個孩子叫我楚老師,大半年,26周,52天,一天我會重複的教他至少50遍,52*50,2500次的重複換三個字-楚老師。你能體會到他們父母的辛苦了吧?”

池崇陽安靜的聽着,在一起兩個月了,只有兩件事讓她話多起來,一個是工作,一個是這些孩子們,說起工作的事情,她的眼睛閃着光,閃着興奮自信胸有成竹的強者之光;而說起這些孩子,她的眼睛裏也閃着光,是淚光。

她還沉浸其中,說着:“有一個媽媽,她只有30歲出頭,可是看起來卻像40歲的人,她有一次和我說:楚老師,若是你有一天發現我不來了,那就是我和孩子一起在這個世界消失了,既然他不屬于這個地球,我就不再強求了,只是怕他孤單,我陪他一起離開。”

“我知道很多的媽媽們都有這樣的想法,她們有時會信心滿滿的想既然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上來,就要對他們負責,就算是自己付出千倍萬倍的努力,只要他們有一絲進步也是滿足的;有時又會心力交瘁,受不了身邊人的議論,這樣的家庭甚至更願意選擇出一個陌生的環境,離開熟人“關切”的目光;有時她們心裏又會不平衡,又會怨恨,都是十月懷胎,自己也是經歷了十三級的痛生的孩子,憑什麽別人家的是公主是王子是聰明伶俐可愛的,為什麽上天是對她們如此的不公?”

“有的家庭會選擇再要一個孩子,就是擔心萬一她們老了呢?誰照顧這個來自于星星的孩子呢?若是有個血脈相連弟弟妹妹,總會關照他一下不是?總會給他一口飯吃不是?”

楚凝的眼睛裏蓄着淚,可是她就是不願意流出來,池崇陽決定轉移話題,他總不願意讓她悲傷,無論是為誰。池崇陽說:“你,有借助外部的幫助嗎?我是說只是憑你一個人的力量,總是有限。”

“有,幾年前,我也曾積極的去尋求捐款,可是有一個富商是這麽跟我說的:小姑娘,你認為自閉症兒童是最悲慘的嗎?那腦癱的孩子呢?那些先天心髒病的孩子呢?那些聾啞孩子呢?那些缺胳膊缺腿的孩子呢?他們就不悲慘了嗎?你怎麽不去管那些孩子們呢?你是不是要回答說你的精力不夠?那,這也是我的答案!我的精力也不夠,我的錢也不夠。我是比一般的人有錢些,可是你知道我一年要納多少稅嗎?提供多少的就業機會嗎?我已經在對社會做貢獻了,而且比一般人做的貢獻多的多,為什麽一味的去要求我們這些已經為社會做大貢獻的人一再付出呢?今天你來找我,明天他來找我,我的時間都用來接待你們了,我有什麽時間繼續給社會做貢獻呢?”

“小姑娘,我知道你也是好心,只是每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每個人都每個人的責任,我的責任就是管理好這家公司,繼續給國家納稅,繼續個社會提供工作崗位,這些孩子們有他們的爸媽有國家有政府。”

楚凝突然轉過頭,問:“你也是富人,你是不是也這樣想的?”

“世界上沒有完全一樣的樹葉,又怎會有完全一樣的想法?”池崇陽回道,又問:“那你怎麽想?已經在這裏做了快九年,要做一輩子?”

“我曾經讀過一個故事,一個海邊,落潮的時候遺留了很多的貝殼在沙灘上,一個小男孩撿起一顆就扔回海裏,然後再撿下一顆,再扔,如此這般,旁邊的人就嘲笑這個小男孩:有這麽多的貝殼,你撿的過來嗎?所以有什麽用?小男孩說:對我手裏的這粒有用,對我剛才撿的貝殼有用。”楚凝擡着頭堅定的望着前方:“我就是那個在海邊撿貝殼的小男孩,那個富商說世界上有那麽多悲慘的孩子,你管的過來嗎?是,我管不過來,但是我能力範圍內,對我管的那些個小孩子有幫助就好。”

“好。”池崇陽攬過楚凝的肩,讓她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一個女人,縱使內心再強大,總需要一個寬闊的肩膀以備依靠。

“楚佳凝,”過了好久,池崇陽突然這樣的叫她,他說:“楚佳凝,一個做了慈善的人,若是做了你認為的壞事,你會不會寬容些的對待?”

——“若是有一天,我說如果,你生我氣了,無論我怎麽解釋就是不原諒我,不理我,我可不可以用給這座學校捐錢的方式取得你的原諒,捐一千萬,好嗎?”

—-“這一千萬并不是買你的原諒,只是想讓你對我這個慈善人寬容一些。”

—-“你說好還是不好?回答我,好還是不好?

“犯錯還是犯罪?”楚凝輕輕的問。

“犯錯。”

“處啊吆!”楚凝說。

池崇陽笑了,她的回答是好,韓語,但是他聽的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