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第十九個大夫了。

“夫人,對不住,您還是準備後事吧!”雖然這個聲音充滿了歉疚和恐懼不安,但她還是再也忍不住爆發了。

“啪啦”一聲,大夫的醫藥匣被狠狠的摔了出去,“滾,給我滾,全都是沒用的廢物,這天下有本事的大夫都死光了嗎?”她望着大夫匆忙奔去的背影嘶聲吼道。

無論是刁蠻任性的閨中時代還是嫁為人婦的之後,她一直都是給人一種高高在上、雍容華貴的感覺,這是第一次,當着所有人的面露出了近乎瘋狂的一面,不僅是大夫,連下人們也吓壞了。

誰能救他,誰能救他啊?

這個她一直苦苦守候,一直引以為榮,一直深深愛着但卻一直不愛她的男人。他幾乎給了她一切,卻不肯給她自己的心。

即便如此,她對他還是愛多于恨,惜多于怨。甚至到最後,只剩下了愛和惜。

甄紫菀回過身看到安靜的躺在那兒的他冼南歸,是那麽的消瘦、虛弱,他的眼睛連睜開的力氣都沒有了,三天了,他已經熬過三天了。

但這三天對她來說猶如三年,她心急如焚的守在他身邊,他卻一句話也不說,睜着眼睛出神。

腹上的傷口是那樣細,卻又是那樣深,他因為一直病着,所以本就虛弱不堪,這樣一來更是倍受折磨。

她為了他在心疼,而他卻不聞不問,甚至對她視而不見。

以前不是這樣的呀,他們成親以前雖然他依舊不多話,但是兩個人相處的卻還不錯。

他那時才氣縱橫、意氣風發,他偶爾會跟她說話,對她講自己的抱負、夢想、願望,甚至連心裏最隐秘的事也告訴她。

那時她感到很幸福,一種被信任的幸福。

之後她曾忍不住問他為什麽,為什麽要如此冷漠的待她。

他沉默了一下,若無其事道,我聽說長安城裏的女子不是用來訴說心事的。于是她愕然良久。

兩年多來他對她說過的所有話她幾乎可以倒背如流。

他做官時冷落她是因為忙,實在顧不過來,她可以理解。但他罷官生病後依然冷落她,她怎能不怨?

這三天來他不住地陷入昏迷,醒來後卻怔怔的問:“她怎地還沒來?我一直在等她。”

她們問他誰,他卻又閉口不言了,那一刻他落寞而傷心的眼神看得她心裏發酸。

他醒了,努力轉了轉眼珠環顧四周,然後失望的閉上了眼,嘆道:“這孩子究竟在哪兒呀?怎地不聽我話,讓她和我一起……也好有個照應,大冷的天,不穿鞋子站在外面要生病的……”

“姑爺怎麽開始說胡話了?”飄飄有些驚慌失措道。她從來沒有見過人死,但卻聽說過人在死前是會變得糊塗的,雖然知道冼南歸這樣子肯定是治不好了,但是一想到他若真的死了,那小姐可怎麽辦?一時間不由得紅了眼眶。

甄紫菀咬了咬牙,什麽也沒說。

或許別人是聽不懂,但是她卻明白。

很久以前,少年時候的冼南歸來長安求學,第一個拜會的就是甄府。因為幼年相識,而兩家又是世交,所以并不避諱什麽,她偶爾便會去找他,這一點連父母都不曾反對過。

或許是因為她是唯一一個能與他說到過去的人吧,他雖然性情冷淡了些,待她卻還是親厚的。後來他便與她說起了幼年的那場變故,說到了毓家的家破人亡和之後他帶着雪衣投奔父母路上所遇的艱難和險阻等!

他也說起過雪衣在毓家慘遭滅門後一個人不敢睡覺半夜光着腳跑出來找他的事……

他看來是真的不行了,滿眼的恍惚和迷離,不一會兒又喃喃道:“你真的可以嗎?你真的可以的話,我、那我也不做冼南歸了……”

不知何故,他陰郁的臉上竟罩了一層淡淡的微笑,很滿足很幸福似的。

“我們去浪跡天涯,游遍五湖四海,賞盡五岳奇峰,吃盡天下美味,出邊疆、入大漠,我們去找阿雪,好嗎?呵,阿雪你不知道吧!是我的表妹,很多年前走丢了,我很挂念她,只要我們一起就一定能找到,是對嗎……”他迷亂中抓着甄紫菀的手輕晃道,一剎那間的錯覺讓她以為他在同自己說話,心裏一時激動的難以自抑。

“你說是不是,伊娜爾?”他複又輕柔的補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