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衣順從的牽着他的手走進了屋子,冼南歸将她安置到裏間的椅子上坐下,然後到外間的爐子上拿起熱水壺,倒了熱水,浸濕毛巾拿過來給她擦了手和臉,又給她擦了站着塵土的冰冷雙腳,道:“現在還冷嗎?”
雪衣怕他讓自己回去,忙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水盈盈的大眼睛裏滿是哀懇,怯怯道:“我不要回去,我要和表哥一起睡,好不好?表哥,好不好?”
冼南歸猶豫了一下,但是轉念一想,她不過是個六歲的孩子而已,所以倒不至于有損聲譽吧?而且如今家門慘變,這孩子也一定吓壞了。
想着這些,心頭不由得湧起了憐憫和疼惜,擡手揉了揉她的腦袋,道:“阿雪不怕,表哥就讓你睡在這裏。”
一聽到這句話,雪衣總算放下心來。
躺下之後,看到冼南歸要滅燈,雪衣忙驚慌的叫道:“表哥,不要熄燈,我怕黑……”
冼南歸只得将紗燈放到了偏一點的案幾上,這樣燈光就不至于太過刺眼了。
他走回來,給她掖好被角,然後拿出另一床被子,在她旁邊躺了下來。
昏迷了這麽久,其實早就沒有睡意了,反倒有些餓起來,只是因為剛才太害怕了,所以就竟沒有覺得,此刻終于安定下來,肚子也開始咕咕叫起來。
冼南歸側過頭,有些好笑道:“是不是餓了?”
雪衣有些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忙又道:“沒事,可以忍到天亮。”
“傻瓜。”冼南歸嗔道,爬起身披上衣服出去了。
聽到關門聲雪衣立刻坐了起來,緊緊的抱着被子,她忽然很後悔剛才肚子叫了,不然的話表哥就不會出去,表哥一出去,就又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她瞪大了眼睛望着黑乎乎的屏風後,面對黑暗的角落,誰都是有恐懼的,尤其是對于此時的她來說。
她眼睛一眨不眨的四處盯着,神經早就繃緊了,竟是一點兒也不敢松懈,心裏只期盼着表哥快點回來。
過了不到一刻鐘,門外響起了輕快的腳步聲。
“表哥!”雪衣不由得喚道。
然後起身穿上腳踏上一雙冼南歸的便鞋,迎了出去。
冼南歸正好進來,一手提着燈籠,一手提着一個漆盒。
“快來吧,一會兒就涼了。”冼南歸将食盒拿到桌前打開,裏面是一碗白粥,幾個小菜,還有一碟小包子。
雪衣忙走過去坐下,擡起頭笑着道:“謝謝表哥。”
冼南歸苦笑道:“你應該謝的不是我,而是廚房的劉嬸。”
要是放在平時,這會兒大家自然早就睡了,但是因為這幾天冼府正在辦喪事,所以即便是夜裏也要有人留守,因此廚房一直都在提供熱水和便飯。
雪衣餓了很久,這下子突然看到吃的,竟似乎連之前的傷心和恐懼都忘了一般,吃的很香甜。
冼南歸坐在對面,望着女孩粉嫩的臉蛋和額前柔軟的發絲,心中不由得湧起了一絲刺痛。
毓家的慘狀是他此生第一次見到的恐怖和血腥,但是這個丫頭卻是親身經歷的……她本就柔弱嬌怯,逢此巨變,卻不知道內心是何等痛苦悲傷?這樣小的年紀,卻要背負滿門的血海深仇,她真的能夠挺過來嗎?
但是無論如何,他以後都會盡力保護她,不讓她再受到任何雨打風吹,如果可以,他希望她能夠忘掉這一切,沒有悲傷和仇恨,做一個簡單平凡的孩子。
“表哥,我吃飽了。”雪衣擡起頭,卻見對面的冼南歸正定定的望着他,眼中的神色充滿了悲憫和疼惜。
雖然她年紀小還不太懂事,但是被那樣的溫和的眼神看着,心頭也一下充滿了溫暖和安定。
“走吧!這些東西明天會有人來收拾的。”冼南歸從用帕子給她擦了擦嘴巴,牽着她的手進了裏間。
雖然閉上了眼睛,但是雪衣卻沒有絲毫的睡意,腦中總是會浮現起那片突然激射出來的雪光,那日在家裏看到的那些慘狀,不住的在腦海裏回放,所以腦海裏每每一有恐怖的畫面閃現,她就立刻睜開了眼睛。
側過頭去,表哥就在兩尺開外。
八歲的孩子,再怎麽少年老成,終究還是有些稚嫩的。很清秀的面龐,臉部的輪廓有些柔和,膚色白皙而細膩,眉眼清淡,卻總是能給人一種柔和安定的力量。
不知道為什麽,他看上去好像憔悴消瘦了,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黑影。此刻雖然睡着了,但是面上卻依舊帶着幾分清淺的愁苦。
此時,雪衣還不知道外祖母已經去世的噩耗。她整整昏迷了三天,而就在大年初一的晚上,外祖母就已經過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