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這個女人,巧言令色
第十二章
蕭庭訚沒有出聲,餘光落在不遠處的沈微漁慘白的臉頰,還有——唇瓣。他想起上次她的大膽,臉頰似乎還殘留那日的餘溫。
他修長的指尖攏了攏,不由自主地摩挲白玉扳指,眼底的笑意不見底。
宋芷珩也不露怯,坦然道:“臣女的廚藝,家中長輩都贊不絕口,陛下一定會喜歡。”
蕭庭訚收回目光,“嗯。”說罷,踅身走時,明黃的衣袍掠過風中。
見到陛下一行人都在眼前消失不見,宋芷珩收起笑容。
“小姐。”身邊的翠雪朝她使眼色。
宋芷珩轉身,一眼看到隔着葳蕤草木的臉色蒼白的沈微漁,身邊的翠雪低着頭道,“小姐,沈姑娘看到你給陛下送參湯。”
“看到又如何,許她想當皇後,不許我當皇後嗎?”宋芷珩眼波流轉,說不上來的妩媚,看向沈微漁的目光,是毫不遮掩的敵視。
恰好,沈微漁察覺她的目光,兩人對視一眼,宋芷珩輕蔑一笑,對她渾然不在意。
歸禾觑見這一幕,心裏惱火,語氣卻平穩,“小姐,我們回宮嗎?”
“也不知歸禾将暖閣裏的香料換了沒。”兩人都心照不宣,沒有說蕭庭訚的事。
沈微漁回到宮中,天色已黯淡,四面掌燈,暖閣的香料換成了藏春香,案幾上的瓶花搖曳壁口。
晚風徐來,珠簾婆娑。
沈微漁尤為疲倦,半夜抄寫佛經都睜不開眼,歸禾舉着海棠燭臺而來,看到眼前景象,想到白日撞見宋家二小姐送參湯的一幕。
她不由嘆息一口氣。
之後歸禾憂心忡忡,擔心宋二小姐進宮,若是得到陛下的寵愛,那小姐怎麽辦?
她越想越難受,待到後半夜,回到居住的廂房,看到跟沒事人睡得香甜的歸月,氣不打一處來,睡睡睡,一點都不擔心小姐。
歸禾生悶氣地上床,歸禾迷迷糊糊醒來。
“歸禾你不守夜嗎?”
“小姐不需要我守夜。”歸禾躺下背對她,語氣都重了些。
歸月揉了揉眼睛,不明白她怎麽生氣了。
–
翌日,天色晴朗,宮檐上雀鳥駐足,廊下青竹卷簾搖曳,一道人影從遠走近。
沈微漁今日一襲碧色羅裙,外罩梅花衣袍,臉色稍蒼白了些,身邊的歸禾抱着抄寫好的佛經。
主仆倆順利地來到禦書房,正好遇到了孫公公。
這幾日孫公公在殿前伺候,由于之前受罰,行事穩重些,見到沈微漁來,想到自己挨的板子,臀部傷勢還隐隐約約作痛。
“沈姑娘,今日你怎麽有空來。”孫公公踱步而來,向她行禮。
“孫公公,齊公公可在。”平日裏沈微漁都是将佛經交給齊保,眼下看到孫公公,便想問問齊保。
孫公公聞言眼珠子轉了轉,笑着道:“齊公公近日身體抱恙,沈姑娘可有事?”
“昨夜為陛下抄寫的佛經,正好今日得空送來。”沈微漁輕聲道。
孫公公一聽佛經,想起之前的無妄之災,眼裏閃過一絲了然和憤怒,旋即淡笑道:“原來這幾日佛經都是沈姑娘送來的。”
沈微漁看到他神色變了變,雖然很快恢複正常,心裏也有幾分狐疑。
“孫公公不知道佛經誰送的嗎?”沈微漁輕柔地問。
孫公公眼底閃過一抹精光,皮笑肉不笑道:“沈姑娘說笑了。”
沈微漁聽他此言一出,心裏多了戒心,也沒有多說,孫公公卻主動請纓, “齊公公今日不在,沈姑娘可以将佛經交給奴才,奴才再送進去。”
他弓着身子,畢恭畢敬,沈微漁瞧了一眼,溫聲道:“有勞孫公公。”
歸禾聽聞後,順勢将懷中的佛經交給孫公公。
孫公公接過後,小聲道:“沈姑娘要不要見見陛下,奴才去通傳一聲,正好之前宋姑娘也來見過陛下,也是奴才通傳。”
沈微漁垂眸道:“我記得陛下不是一向不讓人進禦書房嗎?”之前她想進禦書房見蕭庭訚,宮人都找由頭推脫。
沈微漁心知肚明,蕭庭訚不想見她,久而久之,她沒有讓宮人去禦書房通傳。
可宋芷珩卻能輕而易舉進出禦書房。
沈微漁攥緊了錦帕,唇色蒼白了些。
孫公公苦惱地給自己掌嘴,“奴才多嘴了。”
沈微漁知曉他是故意說出這句話,畢竟身為蕭庭訚身邊的太監,哪裏會是多嘴的人,正要多說什麽,目光恰好撞見一名宮人蹙眉,踅身回到禦書房。
她回過神,微微笑道:“不必孫公公通傳。”說罷領着歸禾離去。
孫公公看她離去的背影,壓住心裏的輕蔑,回到禦書房,低頭将佛經交給當差的宮人,拂了拂衣袖,餘光瞥見金絲黃袍,眼皮子一抖,顫顫巍巍地跪地。
“陛下。”孫公公心裏打鼓,陛下有沒有聽到他與沈姑娘的對話,若是聽到……他額頭冒出冷汗,不敢深想。
蕭庭訚明黃的衣袍,掠過風中,似乎沒看到孫公公下跪一幕。
正當孫公公松口氣,卻聽到蕭庭訚輕笑了一下。
他頓時大氣都不敢喘,提心吊膽,聽到蕭庭訚走到禦書房的門檻,還以為今日躲過一劫,剛想用衣袖擦擦汗水,卻不承想,一道不輕不重的聲音,令他臉色煞白。
“孫伍多嘴,按宮刑處置,将舌頭拔了。”
““陛下!”孫公公當即癱軟在地,磕頭求饒。
可無論他怎麽磕頭,侍衛們已經來到他的面前。
至于蕭庭訚,早已不知去向。
–
皇宮內,野鳥們盤桓在琉璃瓦,尤為惹眼,沈微漁不禁多看幾眼,身邊的歸禾還以為她在想禦書房的事情,低聲道:“小姐是不是在想宋姑娘的事。”
“她的事情,我不在意。”
“可陛下都讓她進禦書房,還有參湯……”歸禾憂心忡忡地擡頭望向她,“小姐,奴才覺得若是陛下真的喜歡宋小姐,那……”之前她還是僥幸地想,宋姑娘沒有小姐貌美,性情也沒小姐溫柔,可宋姑娘進宮才幾日,連禦書房都能進出。
她為沈微漁捏一把汗,不知道小姐該如何是好。
沈微漁聽出她的擔憂,纖柔的手握住她的手掌,以示安撫。
“車到山前必有路,無需庸人自擾。”沈微漁溫柔地道。
歸禾還想再說什麽,餘光瞥見有人來,連忙對她道,“小姐。”
沈微漁松開手,轉身正好對上宋芷绗妩媚地一笑。
宋芷绗一襲紅裳,襯托妩媚的面容愈發美。
“沈姑娘。”她喚了一聲沈微漁,
她看到宋芷绗的婢女手裏拎着紫檀提盒,溫聲道:“宋姑娘這是?”。
宋芷绗眼波流轉,眉眼點的紅钿襯她幾分貌美,“我親自下廚做了糕點,正想送給陛下。”
她說這番話,往沈微漁身上靠了靠。
沈微漁聞到她身上的龍涎香,想到此香只有蕭庭訚的宮中才有,而她靠近,也無非是故意讓自己聞這香味。
“聽說沈姑娘入宮幾月,連陛下的禦書房都未進入過。”宋芷绗的語氣透着譏諷。
歸禾見不得有人看輕沈微漁,想要解圍。
沈微漁卻溫聲道:“禦書房向來是陛下處理政務之地,若我時常去,豈不是耽誤陛下公務。”
“你是在說我耽誤陛下處理朝政。”宋芷绗聽出她話裏有話,眼眸一冷,逼近她的臉頰。
沈微漁望着她靠近的臉龐,紋絲不動,語氣依舊輕柔,“我只想以大局為重。”
“好一句大局為重,說到底,你不過是嫉妒陛下心中有我。”宋芷绗彎唇一笑,旋即往後退了幾步。
沈微漁餘光瞥見一道明黃衣袍,垂眸攥緊錦帕,又擡眸溫聲道:“無論陛下喜歡誰,我都只期盼陛下能開心。”
“你毫無怨言。”宋芷绗可不信她所言,微微眯起雙眼。
“陛下龍章鳳姿,天下百姓的君主,亦是——”她話沒有說全,雙眸流露的愛慕又很快壓下去。
宋芷绗聽聞眼眸閃了閃,忽然身後傳來太監的通傳,“陛下駕到。”
她笑容凝滞,當即屈膝行禮,“陛下。”
沈微漁也跟着行禮,卻遲遲沒有聽到蕭庭訚的“平身”。
她抿着唇,秋風拂在她身上,衣袂飄飄,與此同時,沈微漁察覺蕭庭訚審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這道目光,猶如金玉的寒意,夾雜猜忌,令人不敢忽視。
沈微漁任由他審視,手上的錦帕纏在指間,勒出了紅痕。
宋芷绗則是咬着唇,眼波流轉,羞赧的神色藏着幾分驚疑不定。
少頃,蕭庭訚緩緩開口:“平身。”
沈微漁被歸禾攙扶起身,一擡頭,發覺今日依舊蕭庭訚一襲金絲黃袍,修長的指間佩戴了白玉扳指。
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朝梣好像喜歡白玉。
沈微漁一時恍惚,忽然聽到宋芷绗出聲,方才回神。
“今日臣女親自下廚做了酥黃糕,本是想送給陛下,沒想到會在此處遇到陛下。”宋芷绗來到蕭庭訚的跟前,語氣欣喜。
沈微漁旁觀這一幕,不知何時歸禾擔心她站不穩,已經扶住她的雙手。
恰好一道男聲猶如戛玉鳴金回響在耳畔。沈微漁瞥去,蕭庭訚已經收回目光,随意往一側瞥,另一個宮人立馬彎腰接過紫檀提盒。
宋芷绗還未展露笑顏,下一刻聽到蕭庭訚淡淡道。
“太皇太後召沈姑娘去一趟。”
蕭庭訚睥睨宋芷绗一眼,目光落在沈微漁垂眸的面容,
“怎麽……”宋芷绗意識說錯話,連忙話鋒一轉,卻正好見到這一幕,心中閃過不妙,咬緊唇想到她這幾日打探到,送去未央宮的參湯,陛下每次都命宮人倒掉。
宋芷绗越想越不安,還沒有開口,蕭庭訚居高臨下地瞥向她。
明明是含笑,可宋芷绗察覺危險,不甘心地垂頭,“臣女還有事,先行一步。”她沒有糾纏下去。
待她走後,沈微漁蹙眉,心裏想着太皇太後怎麽會召自己。
她尚未想明白,餘光瞥見蕭庭訚的衣袍沾染着落花,不知不覺中,他已經走近,淡淡的龍涎香也逐步席卷她的鼻間。沈微漁氣息微微紊亂,攥緊了錦帕,仰起頭時,野鳥恰逢展翅從琉璃瓦飛走。
沈微漁恰好聽到蕭庭訚譏諷地笑道。
“看見朕來,才說巧言令色的話。”蕭庭訚居高臨下睥睨她,唇角含笑,眼底的薄涼一窺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