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對峙

沈微漁絲毫不知道蕭庭訚已經懷疑他。

她只覺得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醒來不知何日,若不是宮人們過來伺候,才知道自己昏睡了一夜。

沈微漁盥洗完畢,喝了藥,本來想讓她們給自己尋太醫,可是醒來胸口也不疼,也就沒有說這件事。

待到宮人走後,她病怏怏地小憩了一會,醒來發覺梅花樣式的燭臺蠟燭已經燃燒了一半,也不知是什麽時辰。

她這兩天也太嗜睡了吧?

沈微漁晃了晃頭,不想再睡下去,直起身,想要下床喝杯茶潤潤嗓子,可手心似乎碰到什麽硬邦邦的東西。

她疑惑地蹙眉,将此物拿起來,這才發現是斷掉的佛珠。

佛珠是沉香,篆刻經文。

沈微漁想到昨日好像看到蕭庭訚掌心纏繞着佛珠,那時候還覺得奇怪,心想蕭庭訚不是信佛的人,不禁多看了幾眼。

她不由猜忌,他的佛珠怎麽會出現在自己的床榻。

沈微漁忍不住在床榻又搜尋幾遍,徒勞無功。

僅有這一顆佛珠,實在奇怪。

沈微漁懷疑蕭庭訚是不是趁着自己入睡來看她,可來看她,怎麽會有一顆佛珠掉在床榻。

除非,他在看自己入睡的間隙,出了意外,佛珠扯斷,有一粒掉在床榻。

沈微漁心想這也說得通,可是為何自己睡得這麽深,有人來看自己都不知道。

她冥冥之中認為此事不簡單,想到昨日蕭庭訚的試探,心下狐疑,下床穿上雲錦繡花鞋,在殿內徘徊。

由于身子弱,沈微漁站不直,需緩緩而走。

她一邊走,一邊思忖,蕭庭訚是不是在她的藥裏下了安神的藥?

沈微漁猜測的間隙,餘光落在鎏金六足香鼎,似乎是想到什麽,咳了幾聲,緩緩走近。

她俯身蹲下,掀開香鼎的蓋子,細細聞了一下。

少頃,她雙手顫抖地将蓋子合上。枉費她懂香,香裏被摻雜安神,都沒察覺。

不過既然找到為何昏睡的源頭,那麽蕭庭訚為何的佛珠為何會扯斷。

沈微漁踱步在殿內,許是走太多,身體受不住,于是便回到床榻想歇一下。

回到床榻,沈微漁窺見皓腕有一道淤青,鬼使神差,掀開衣袖,一眼看到皓腕被人掐過的一圈瘀青。

不用想,能幹出這件事的人應當是蕭庭訚。

他為何掐自己的皓腕?是生氣才掐的嗎?

沈微漁想到拾起的佛珠,心裏隐隐約約有了猜想,但同時也生起不安的思緒。

他一定是知道什麽?昨日才會試探,甚至還在她昏睡時,遺留一顆佛珠。

若是知道朝梣,按他的心性,應當不會這麽簡單放過自己,可他又是知道什麽?

正當沈微漁苦思冥想,殿外傳來腳步聲,幾乎片刻間,來到了門外。

她沉思片刻,立馬躺下裝睡。

殿門被推開,輕緩的腳步響起,一下又一下,沈微漁內心打鼓,面上依舊是酣然沉睡。

腳步聲越來越近,龍涎香的氣息,一下子讓沈微漁明白來人應當是蕭庭訚。

他來做甚?

沈微漁心裏冒出困惑的念頭,一股冰冷的寒意忽然從心底生出。

只因她的脖頸多了一只冰冷的手。

那只手冰冰冷冷,觸碰她的頸部,像條毒蛇滲人,不帶任何意味地用指尖摩挲。

沈微漁的心鼓動不停,擔心被蕭庭訚發覺她已經清醒,不敢擅自亂動。

可蕭庭訚的指尖,實在冰冷,全然沒有溫度,冷得她想睜開雙眼,質問他究竟想要幹什麽?

沈微漁剛生出這份念頭,蕭庭訚幽幽地話傳來,“你若醒了多好。”語氣沒有期盼相反夾雜着危險。

“聽說世家有人喜歡用美人扇。”

“你可知美人扇用什麽做的嗎?”

沈微漁不知他是否看穿自己的裝睡,姑且認為他是自言自語。可接下來他的自言自語,吓人一跳。

“美人扇,取自花容月貌的女子身上。拆其皮做扇皮,拆其骨做扇骨。”蕭庭訚溫和地說着殘忍之事。

沈微漁心底反胃,想要蹙眉推開他,卻因聽到這句危險的話,不敢有動靜。

蕭庭訚輕笑了一下,纏在頸部的指尖挪開,還未等到沈微漁松口氣,龍涎香的氣息忽然逼近。

沈微漁能感受到蕭庭訚俯身湊近,似乎在端詳她的面容。

她的心一下子緊張,忍住不安,不斷放松身子,佯裝自己在睡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蕭庭訚終于覺得無趣,不再端詳她。

緊随其後,便是腳步聲離去的動靜。

半晌,風吹窗牖,芭蕉飒飒,沈微漁猛然睜開眼,面色蒼白地咳了好幾聲。

還好他走了。

沈微漁咳得支起身,青絲黏在後頸,十指撐在床邊,露出孱弱姿态,一杯茶盞,悄無聲息抵在她唇邊。

正好沈微漁口渴,接過想道謝,猛然意識到什麽,吓得手一松,褐色茶盞摔碎在地。

“砰!”的清脆一聲。

殿內周遭死寂。

“陛下。”沈微漁都忘記咳嗽,虛弱地仰起頭,看到居高臨下的蕭庭訚不知何時出現在床邊,颀長的身影,猶如惡鬼飄忽不定。

“怎麽?怕朕?”蕭庭訚似笑非笑。

沈微漁垂眸,攥緊衣袖,“臣女只是不知陛下什麽時候來。”

蕭庭訚:“朕還以為,沈姑娘裝睡被朕發現,正心虛。”

沈微漁頓時明白,他發現自己裝睡,才故意離開。

她不禁松開衣袖,雙手撐在床邊,柔柔弱弱,露出一截白玉頸部,烏睫輕輕顫抖,猶如驚恐的蝴蝶在煽動羽翅。

不安、柔弱,又強撐鎮定跟他斡旋。

若是之前的蕭庭訚,恐怕還真被她騙到。

但眼前的蕭庭訚一想到那名無名文卷,心裏只有戾氣加重。

甚至對沈微漁如此示弱,紋絲不動,唇角噙着笑意道:“沈姑娘病重,之前有說夢話的習慣,說了朕的表字,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後告訴你的。”

沈微漁垂眸,心知他又是在試探自己,“姑母曾說過。”

“聽說沈姑娘蕙質蘭心,十分聰慧,不知朕的表字含義是何意?”

沈微漁心頭一跳,幾乎片刻間,明白他的想法。

她可不知蕭庭訚的表字?但他一而再三說起此事,那麽必定是自己做夢說過。

但她又怎麽會在夢話裏說他的名字,除非是她說的話,被蕭庭訚之前誤會,之後被他發覺什麽事情,這才借用此事,試探自己。

沈微漁想通關鍵,也明白自己能說夢話的那個人,唯有朝梣,故此推算下去,也有幾分猜想。

但她不能直接說出來,虛虛假假,方才不引起蕭庭訚的懷疑。

畢竟,他實在多疑。

沈微漁想到此處,擡眸露出濯清的眼眸,烏睫顫抖,臉頰猶如飛霜慘白。

“臣女愚笨。”說罷,垂眸低聲道:“還請陛下恕罪。”

蕭庭訚聞言,烏黑的眸子阒寂,唇角的笑意淡了不少,“京城裏的人說過沈姑娘才學過人,眼下你又說愚笨?”

“臣女才疏學淺,那些虛名也不過是外人亂傳。”沈微漁唇角顫抖,面頰的白透着死寂的白,看着十分刺眼。

蕭庭訚攥緊佛珠,目光居高臨下,“原來是這樣,朕還以為沈姑娘不知朕的表字。”

“阿朝……”她故意輕聲道,弱化嗓音,感覺上方的視線一頓,心裏也不由打鼓,自己是否猜對。

蕭庭訚淡然睥睨她,噙着笑,意味不明道:“暮四朝三?還是同月想照?還是天理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