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無懼

言亭把花束送到, 回店裏時還順便買了瓶飲料。

程秋來和江驿都在,只是氣氛明顯不對勁。

尤其江驿看向他時臉上露出的那種笑容,令他瞬間提高了警惕。

不過程秋來什麽都沒說, 他倒也沒多緊張,跟她交待一聲送到了後,就坐沙發上掏出手機玩了起來。

程秋來看了他一眼,不動聲色繼續喝茶。

很快, 言亭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他看了眼來電顯示,不解地擡頭看向江驿。

“亭亭,你的新手機還好用嗎?”

言亭:“挺好用的。”

江驿挂掉電話, 擔憂道:“噢, 好用就行, 我看新聞說你這個手機型號容易出毛病, 就給你打個電話看看是不是真的有毛病……它沒壞吧?也沒別的故障什麽的?”

言亭面不改色:“沒有。”

江驿噗嗤一聲笑了:“好好好, 沒有就好。”

言亭只當江驿又開始不定時發神經,就沒理他,擡頭看見魚缸有點髒, 順手拾了塊抹布蘸水擦了起來。

這時齊佑寧慌慌張張跑了進來,一見他們仨人都在, 直接原地立正,有點不好意思。

言亭看了他一眼:“怎麽了?”

齊佑寧小聲地問他:“子涵呢?”

言亭:“子涵?”

齊佑寧:“她今天來咱這玩了,說要還你什麽東西再走,她已經走了嗎?我哥還準備了水果讓她拿呢!”

言亭瞬間腦子發懵, 怔在原地說不出話。

江驿笑道:“亭亭回來之前她* 剛走。”

齊佑寧頓時失望:“已經走了啊,那算了吧……”

言亭總算明白剛剛一進門就感受到的那股詭異從何而來。

齊佑寧走後, 他強忍着淡定把玻璃擦幹淨了才轉身,看着程秋來一言不發。

程秋來緩緩拿出手機放到桌上, 跟此刻被他握在手裏的手機一模一樣。

江驿漬了聲,滿眼惋惜:“亭亭,你老大送你的生日禮物,你就這麽随手送別人了?之前坐在你單車後座上的,也是她吧,張子涵。”

言亭心裏堵得喘不過氣。

他甚至想不到一個合情合理的借口把這件事搪塞過去。

天知道他剛才拙劣的演技在她眼中有多可笑。

“不是的,老大……”他無力道。

然而一個謊言往往需要無數個謊言來圓,他不可能向程秋來坦白他的好成績是靠作弊得來的,更不能任憑她誤會自己跟張子涵之間的關系。

偏偏江驿這時候還在煽風點火:“噢——你們是想用情侶手機對吧?”

“你閉嘴。”言亭一番深呼吸後看向程秋來:“我跟她沒有任何關系,她是小瓜女朋友……”

江驿眼睛更亮了:“哈?”

程秋來神情更複雜了。

她在焦慮或想不明白某件事時有攏頭發的習慣,現在手指已經全部沒入發間。

言亭正想再說點什麽,忽然程秋來嘆道:“亭亭你先上樓吧。”

“什麽都不解釋也沒關系。”

于是言亭真就渾渾噩噩往樓上走,走到一半還能聽到江驿抱怨地聲音:“不問清楚嗎?我還挺好奇呢……”

他不知道自己在昏暗的小房間裏悶了多久,直到程秋來發來信息叫他下樓吃飯。

江驿已經走了,小茶幾上擺着他愛吃的餡餅和丸子湯,程秋來正在後邊處理着新到的花材,沒有叫他過來幫忙,對手機的事更是只字未提。

小學他被張超群威脅去老師辦公室偷東西,她是那樣相信他。

言亭決定跟程秋來坦白一切。

他走到她身邊深呼吸道:“老大,其實我……”

“先去吃飯。”程秋來一邊打着花刺一邊語氣平靜地命令他。

他依舊站着沒動。

“我說過了,不解釋也沒關系。”程秋來終于放下剪刀轉身看他:“亭亭,我不是你的父母,這些年對你的幫助也完全是一廂情願,我送你的東西,給你的零用錢,你都有支配的權利,你心思太細膩,從小到大無論遇到什麽事都想第一時間跟我說清楚,但其實……我并不是那麽想知道。”

她的不追究并沒有換來他的如釋重負,反而令他感到心頭一陣刺痛。

他很想問問她,于她而言,他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既給予他無微不至的呵護與關愛,又維持着界限分明的疏離。

開學第一天,打掃衛生時張子涵猶豫良久,走到他身邊低聲詢問:“言亭,我前幾天去青石鎮玩,想順便把手機還你,結果你不在,我就交給店老板了,他們給你了吧。”

言亭專心擦着桌子:“嗯。”

想到舉止親昵的那對男女,張子涵心中不免好奇,“那對情侶跟你是什麽關系?是你的姐姐姐夫還是……”

言亭猛地擡頭認真告訴她:“他們不是情侶。”

張子涵一怔:“不是情侶?”

言亭沒有解釋,默默走出教室。

他從未在心底承認過他們是情侶。

無論床上還是床下,江驿對程秋來的絕對服從讓他們始終無法處在一個平等地位,就算程秋來再寵他也不行。

所以,他們到底該是什麽關系。

這個問題很快就有了答案。

十五歲的年紀正是對一切都産生莫大興趣的時候,尤其是對性,之前張超群組織聚會的時候總會神秘兮兮地把他的好兄弟們叫到一起,偷偷欣賞手機上新保存下來的勁爆影片,有手機的會央求他發給自己,沒手機的只能目不轉睛地盯着看,恨不得把每個畫面都印到自己腦子裏。

他不止一次半夜聽到其他人床上傳來的動靜和喘息,可他從未點破。

明明他也看過那些影片,卻沒什麽太大反應。

直到程秋來給他買了手機,精彩又複雜的互聯網世界令他深深着迷,他想不明白為什麽張超群找到一個小短片都如獲至寶,明明那些網站他輕輕松松就搜到了。

他早已厭倦了各大專區千篇一律的身體和姿勢,直到翻到倒數的某頁,看到了七年前似曾相識的場面。

那晚他徹夜未眠,回想着程秋來人魚似地曲線不知肆意發洩了多少次,第二天下樓腿軟的險些摔倒。

網絡是個巨大的信息池,通過影片的标簽足以令他了解更多。

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他忽然意識到他跟江驿骨子裏是一樣的人。

既然這樣,為什麽陪在她身邊的人不能是他?

江驿已經告別校園生活多年,沒成想如今還是能受到學校影響。

自從生活裏多出個言亭,他跟所有家長一樣,開始熱烈期盼開學。

平時還好,他最讨厭假期,因為言亭在家,程秋來便不準他留宿,明明他們才是名正言順的戀人。

如今言亭回了學校,他才得以跟從前一樣,如膠似漆地黏着程秋來,再沒什麽能打擾到他們。

他喜歡程秋來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更瘋狂沉迷被她一次次貫穿身體時,痛感與快感并存的瀕死幻覺。

這種感覺只有她能帶給她。

每次結束後,他緊緊抱着她,幸福的幾乎落淚。

程秋來的手一下下揉着他亂蓬蓬的頭發,像在撫摸一只小狗,她一言不發盯着天花板,神情若有所思。

江驿虛弱地問她:“你在想什麽?”

程秋來:“沒什麽。”

江驿:“是在想亭亭嗎?”

程秋來嘆氣道:“你不提我怎麽會在這種時候想起他?”

“不許想他。”江驿掙紮着湊到她身邊,仰頭沖她索吻:“想他的時候,你就親我。”

程秋來配合地低頭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江驿不曾為人父,但他覺得程秋來這麽慣孩子是不對的,既然給予他頂好的物質,就有權利對他進行管教約束,程秋來目前對言亭的态度,就跟欠了他什麽似的。

故而他心生不滿,又不敢在她面前提點的太頻繁,畢竟她已經告誡過他不止一次,不要拿自己去跟言亭比較。

看畢竟是眼皮子底下親眼看着長大的孩子,他很難不對他産生好奇。

次日江驿剛去到工作室,正在等候區坐着的一個黃毛忽然激動地站起來跟他打招呼。

一番自我介紹後他得知黃毛叫張超群,七年前他曾見過他,因為打扮太過個性,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你叫言亭老大,我也叫言亭老大,咱倆是一輩吶,嘿嘿嘿……”張超群嬉笑着跟他套近乎:“哥,我想在紋個花腿,大概多少錢,看在咱老大的份上能便宜點不……”

江驿背過身翻了個白眼,從書架上取下一本畫冊遞給他,讓他先選圖案。

“哥,七年前自從你露了一面後就再也沒見過你了,你跟咱老大還有聯系嗎?”

言亭真是守口如瓶,一個字也沒跟他們提過。

江驿平靜道:“有啊。”

張超群一拍大腿:“哎呀老大真是的,早知道我們聚會也讓他叫你過來一起玩了!”

江驿好奇問道:“你們現在還有聯系啊。”

“有哇!我們關系可好了,每周都聚。”

江驿故作傷心地嘆氣:“唉,看來老大是真不拿我當朋友,聚會居然都不告訴我……你們平時都去哪聚啊,我得堵他要個說法。”頓了頓補充道:“給你打五折吧。”

張超群麻溜地把小團夥幾個消遣專用的根據地全招了。

直升高中沒有中考壓力,故而即使到了初三無論年紀還是班級仍舊氛圍輕松。

言亭已經習慣了每個周末跟朋友們聚會的消遣方式,并能很好的融入他們,如果第二天要回青石鎮,那麽頭天晚上他會把身上的煙酒味徹底洗掉,就算程秋來漠不關心,毫不在意,他也依舊小心地維持着自己在她面前的形象。

這周末的消遣地點定在學校附近的臺球廳,老板跟張超群認識,每次得知他們要過去都會提前留臺,這次也不例外。

武靖和跟小瓜小果已經跟張超群的朋友們混的很熟,此刻聚在一塊嚷嚷着要比比杆法。

言亭沒有看熱鬧的習慣,走到最角落的一個空臺,熟練地俯身開球。

啪地一聲,臺球四散開來,在經過無數次的碰撞後,臺上所剩竟寥寥無幾。

這種操作對他來說似乎再普通不過,故而他神情依舊冷漠,沒有絲毫變化。

正準備彎腰再打,忽然察覺到黑暗中一道熟悉的視線正牢牢盯在他身上,見被他發現,那人一邊鼓掌一邊走了出來,“剛剛那杆好帥啊,亭亭。”

言亭面無表情地盯着他,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江驿朝他戲谑一笑:“這是什麽眼神?放心吧,我不會告訴她的,誰還沒經歷過十幾歲貪玩的時候呢?”

說完随手拿了支杆,俯身瞄準,一擊進洞。

看着正聚在不遠處喧鬧的少年們,江驿由衷羨慕道:“年輕可真好啊,是不是,亭亭?”

言亭:“你很老嗎?”

江驿皺眉:“總之,比不上你啊。”

言亭靠在臺球桌上,雙手抱臂淡淡道:“趁我現在還帥着,不打算拍張照片發給我老大邀功嗎?”

“呵,還挺記仇。”江驿笑道,“你對我不滿挺久了吧?”

言亭輕笑道:“你不也是嗎?”

江驿問他:“那你覺得,我為什麽對你不滿啊?”

言亭:“你害怕。”

江驿總算收斂了笑意,眼神驀地陰冷:“我怕什麽?”

言亭俯身繼續打球,“還是別說的太明白了吧,哥哥,你怕什麽當然你自己最清楚了。”

江驿的目光始終盯在他身上。

幽暗的射燈從頭頂打下,剛好形成一個光錐将言亭攏入其中,少年身形修長,面容清隽,眼中帶着笑意,唇角也微微彎起,分明對他絲毫不懼。

“亭亭,你長大了,有些事我不說,你也該知曉分寸。”江驿繼續道:“寄人籬下,總要乖一些,不要恩将仇報。”

言亭:“分寸指的什麽?”

江驿:“指你應該離她遠遠的,不要影響我們的生活。”

“你們的生活?”言亭仿佛聽到什麽笑話,輕聲笑道:“老大對我說過,沒有誰能永遠陪着誰……你現在這麽焦慮,不也在擔心自己還能陪她多久麽。”

說完,言亭又是一杆狠狠打出,直起身後走到他身邊,低聲道:“哥哥你不用擔心,到時候我會替你陪着她的。”

“言亭。”江驿保持着最後的理智,深呼吸道:“程秋來跟別的女人不一樣,她也談不了正常的戀愛,如果你見到她不為人知的另一面,說不定會吓尿褲子。”

“如果我已經見過了呢?”

江驿怔住。

言亭此刻的笑容堪稱天真無邪,湊近他後緩緩開口,聲音低的只有他們兩個能聽清。

“她喜歡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