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漸漸低下下去,九微有些聽不清楚了。也許是因為她的神情恍惚吧!因為她竟然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淚落如雨!

她是個沒有感情的冷血殺手,怎麽可以流淚呢?但是手掌上溫熱的液體卻又作何解釋呢?

姐姐,哥哥,其實都已經離她而去了。雖然那兩個人在她的生命裏扮演的或許是或有或無的角色,但是卻又那麽一瞬間,足以決定她的人生!

她擡手緊緊捂住嘴巴,轉身飛奔而去!

跑得很遠了,轉過頭去的時候,依稀可辨那窗前一點昏黃的光暈!

二更時分,江湛準備歇息了。

但卻在這個時候,外面有人敲門。他有些不耐的起身問道:“何事?”

“回将軍,原大總管請您過去一趟,說是有要事。”門外的官家戰戰兢兢道,畢竟這個時候來打攪主人實在有些過分,可是原府卻也是得罪不起的。何況此時來傳話的還是原總管身邊的得力親信呢!

江湛頓了一下,以往每回出征之前都會暗中拜會他一次的,畢竟他不在朝中,很多事情還是有承蒙照顧的,不然朝中大元本就各懷心思,辦事要是再拖拉一下,軍饷糧草打個盹,那麽在前線的他可真的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但是原太監可從來沒有主動約過他,從來都是他主動拜會的,這次莫非朝中有什麽變故?一念及此,江湛便也不再猶豫,走到屏風後的一架前摘下外袍道:“你去回話,我這就出來。”

管家領命,匆匆而去。

這個時候,城中已經禁宵,所以大街上空無一人,江湛騎在馬上,在原府之人的引領下往皇城外邊趕去。

馬蹄聲在石板路上敲出有節奏的聲響,這樣清冷沉寂的夜裏,聲聲入夢!他本就是習慣了這樣的凄清和寂寞,雖然前呼後擁,但是他卻始終覺得只有自己一個人。

或許是習慣了吧,所以很少會意識到。可是就在這樣的夜色中,他卻忽然感覺到有一股子難耐的寂寥湧上了心頭。下意識的回首,背後的長街黑漆漆的,即便是夜色深處的陰影裏,也沒有那麽女子單薄卻筆挺的身影。

這個念頭閃過心頭的時候,江湛不由得渾身一震。

這個時候,他竟然想到了九微,或許也可以喚她雪珞吧!那個擁有着和心上人一模一樣的容顏,卻性格迥異的女子。

說到性格迥異,其實也未必。她們同樣都是那麽的要強和堅毅,骨子裏的冷硬比很多男子有過之而無不及吧!還有那種血脈裏帶出來的執着,無論是對于複仇還是執念!

他不知道為何會在這個時候想到九微,只知道在想到她的時候,心裏忽然有些亂。

這麽多年了,他從來沒有允許過任何一個人如此接近過他的生活。但是那個女子,卻是在不知不覺中走了進來。無論他怎樣的刻意去忽視,她就在那裏。幾乎是只要一個回身的距離,就可以看到她。

他似乎已經習慣了,她突如其來的出現,然後毫無征兆的問他雲煥的下落。

她的迷惘,她的痛苦,她的掙紮,他都是看在眼裏的,但卻也是束手無策的。那是蛻變過程中應該經歷的,如果她可以挺過去,那麽她便會得到新生。從此不再是那個惡貫滿盈、善惡不分、冷血殘酷的殺手,而是返璞歸真,成為幼年時迷失于雪夜中的天真少女。

若是挺不過去,那麽她或許會自己先崩潰吧。而他,卻只能是一個旁觀者。

畢竟,這個世間的任何女子,都與他沒有關系了。

神思恍惚間,不知不覺已經進了原府。

即便是這麽晚了,整個府邸依然燈火輝煌。

江湛被請到了偏廳,一臉慈和的原太監穿着一襲便服,歪在貴妃塌上打着盹,聽到外面的腳步聲時,微眯的眼睛緩緩睜開了,身子也緩緩坐正了。

“大總管,江元帥到了。”門外的人恭恭敬敬的回話道。

“進來吧!”帶着幾分女氣的聲音傳了出來,看到門外那高大的身影由遠及近,原太監臉上的笑容刻意舒展,想要将眸中的陰冷和憤怒掩去!這些年已經習慣了笑,對着所有人,長此以往,都已經将別的表情忘記了。

照鏡子的時候,他會發現自己無論什麽時候臉上都保持着一種和善仁慈的微笑,完美的已經不同于面具,而更像是一張真正的臉容。

“何事?”江湛走了進來,看到他輕袍緩帶的樣子,不由得有幾分愠怒,難道大半夜的召自己過來只是沒事找事?

“你先別急,坐下。”原太監不慌不忙的拍了拍身畔的位置,這個位置,世間有很多人願意傾盡全力,卻也未必夠得上,可是此刻,這個随意的位置就擺在眼前,只要跨上一步就可以夠到。

可是江湛的眼中卻沒有絲毫的心動,而是定在原地,道:“你這個時候叫我來,該不會是為了考驗我的耐心吧?”

“自然不是,”原太監不急不緩道,随即擡起一只保養的很好的胖手,朝着外面揚聲道:“帶進來!”

“是!”侍衛冷峻的聲音傳來時,江湛只覺得頭皮一麻。這個感覺,就好像是在公堂上聽到縣太爺對衙役們吩咐帶上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