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花與雪

尤川以為程秋來在開玩笑。

可她認真觀摩的神情實在不像玩笑。

于是他便照做了。

就像之前思念她的無數個夜晚, 獨自排遣的那樣,徹底放縱自我,傾盡渾身解數來取悅身體的每個敏感部位, 直到筋疲力盡,徹底失去知覺。

唯一與之前不同的是,這次她是真正在身邊看着他。

不知過了多久,等他從昏迷中清醒過來, 身上蓋着被子,身下是潮濕褶皺的床單,床尾是被他方才拆開使用過的道具和包裝盒, 屋裏不見程秋來的身影, 尤川掙紮着起身, 忽然感到身體一陣異樣, 他将手伸進被子裏摸索一番, 忽地悶哼一聲眉頭緊皺,将埋在身體裏的東西取了出來。

居然在那種時候昏過去了嗎。

尤川随手拿了條浴巾在腰上纏了一圈,赤腳下地, 接觸到冰涼木地板的那一刻,原本混沌的腦子總算清醒不少。

他看到程秋來正站在陽臺上, 雙手抱臂,更顯背影單薄。

尤川走過去,從背後抱住她,戲谑道:“我表演的怎麽樣?看爽了嗎?”

“我之前有過那種經歷。”程秋來道:“但說實話, 剛剛親眼看着你那樣做……比我親身實踐還要刺激無數倍,謝謝你的精彩表演, 小川。”

尤川輕輕啃了下她的肩膀,“我也是第一次表演那種事給人看……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惡心呢?”

程秋來:“不會, 你的表情和身體,都美極了。”

聽她這麽說,尤川忽然有種想哭的沖動,從未有人在事後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哼,既然我那麽美,為什麽你沒有撲上來要我?”尤川委屈道:“我知道你嫌我髒……”

程秋來一口否認:“不是。”

尤川:“嘁——你騙人,你之前就騙過我。”

程秋來語氣悵然:“這次沒有騙你,不碰你,不是因為嫌棄你。”

尤川不依不饒地追問:“那是因為什麽?”

程秋來一時語塞,答不上來。

尤川覺得她為難的神情可愛極了,于是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小孩得意一笑:“你瞧瞧,被我繞進去了吧?”

“你不用絞盡腦汁去想為什麽,哪有那麽多為什麽,就算是四愛,就算是那種圈子,随随便便跟人上床也是不對的,何況……”尤川聲音微微哽咽,卻仍故作輕松道:“何況,我并不是你喜歡的人。”

程秋來愕然。

她對尤川,的确是愧疚大于喜歡的。

即使被她欺騙,被她丢棄,仍會為了一通電話千裏迢迢奔她而來。

而她能給予的,僅是一個擁抱。

程秋來回頭看他,對視的那一刻,尤川驚喜地在程秋來眼中捕捉到一絲動搖,那一縷情愫,似乎是因為他?

察覺到他沒穿什麽衣服,程秋來沖其一笑:“外邊風涼,回房去睡。”

“那我可以跟你睡一起嗎?”尤川祈求道:“我已經沒力氣再做別的事了,求你了。”

新床單換好後,尤川躺在上面很快就睡着了,程秋來欣賞着他的睡顏,回想着剛剛令人血脈噴張的畫面,此刻竟是心如止水比他還賢者。

她看向地板上被弄髒的校服,窗外路燈昏暗的光正巧打在靜遠中學的校徽上,正沖着她的方向。

接下來的幾天,尤川都很老實。

他比程秋來年紀小,見過的世面卻比她多,常年混跡于風月場所,更是令他練就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無論頭晚發生過什麽,第二天天一亮,穿好衣服的剎那,便是歲月靜好,無事發生。

幹他們這行,切忌對客人動情。

但程秋來不是他的客人,身體緩過勁後,他抱着貓看着她,心跳久違地加速。

他能感到自那晚後,程秋來對他的态度變了,初來乍到時他更像她的客人,現在則成了她的生活搭子,她會好聲好氣地指使他幹活,幫忙打下手,或者讓他出門去買些什麽東西,二人還會商量一日三餐吃什麽,他們兩個都不會做太複雜的飯,索性一拍即合去超市買了一堆速食将冰箱填的滿滿的。

身體燥熱難耐的夜晚,尤川不止一次像之前那樣做,程秋來也不排斥,就坐在不遠處看他,偶爾門沒關好,小花也會循着聲音溜進來,好奇地盯着床上發生的一切。

時候,尤川筋疲力盡地倒在床上,他覺得自己就像程秋來的一個玩具,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但她就是如此容易令人産生依賴感,他就這麽心甘情願地賴在她身邊,哪怕她給不了他任何東西。

程秋來伸手撫摸他汗津津的背,光滑誘人的線條蜿蜒而下,就像一尊完美的雕刻藝術品。

“你看膩了,是嗎?”尤川忽然慵懶開口。

“沒有。”

“可你的眼神跟第一次看的時候不一樣了。”尤川半閉着眼睛道。

後來的幾次,他再也沒等到她倉皇接近他的腳步,以及難以克制的情動。

程秋來對此的答複是:“第一次,總是要新鮮一些。”

然而尤川心細如發,他翻過身側躺着看她,眼神明亮:“那你為什麽要把校服藏起來?我穿着你親戚小孩的衣服做了那種事,你好像一點都不生氣。”

尤川猜,她第一次觀看時之所以情緒起伏較大,完全是因為那身校服的關系。

她是在看他,看的又不是他。

程秋來思忖道:“雖說只是一件衣服,但終究還是別人的東西,萬一他哪天回來找,發現東西被人翻過了,豈不是很沒禮貌。”

尤川湊近她,近距離直視她的眼睛,輕聲道:“他真是你親戚嗎?”

程秋來無奈一笑:“所以,你到底想我承認他是我親戚,還是想我承認我是變态呢。”

尤川狐疑道:“這兩句話有一句是真的嗎?”

程秋來:“嗯。”

尤川仔細回憶了自己在閣樓房間的所有發現,小學生專用的拼音描紅本,上邊有被擦拭過的鉛筆字跡和橡皮屑,掉在書桌後邊夾層裏的奧特曼貼紙,還有碼數由小到大的上衣褲子,少年的成長經歷分明有跡可循。

再看程秋來一臉淡定問心無愧的模樣,反倒是尤川心虛了,程秋來脾氣再好,他也不該亂開這種關乎倫理的玩笑。

“好吧,我猜第一句是真的。”尤川嬉笑着攀住她的脖子,“養大一個小孩,很辛苦吧?”

程秋來微微笑道:“是啊,很辛苦。”

奚山街馬路兩側種着兩排銀杏,每到秋冬交替時節,一陣風,一場雨,一地金黃。

轉眼尤川已經在森也住了兩個月,随着天氣轉涼,待在店裏的時間也越來越多,往往一耗就是一整天,他已經開始覺得無聊了。

陪字沒有明确期限,他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

青石鎮太小了,根本沒有适合他的工作,程秋來也不要求他一定要待在店裏,他可以随意外出,去網吧,去臺球廳,去唱歌,或者去鎮上唯一一家酒吧微醺一下,只是那裏的調酒師很不專業,勾兌出來的酒也非常難喝,尤川很是嫌棄,去過一次便不再去了。

冬天的青石鎮,是陰沉致郁的。

街上行人變少,穿着厚重,行色匆匆地經過,再也無暇關注臨街店鋪是否擺着免費贈送的花,也懶得伸手去拿。

終于,尤川忍不住問她:“我們還要在這裏待多久?”

熱茶蘊騰,白霧缭繞。

程秋來:“怎麽了?”

尤川沮喪道:“你不覺得這裏很無聊嗎?沒有夜店,沒有大的購物商場,也沒有任何娛樂設施,最大的飯店是川菜館,最高的樓是快捷酒店,這根本不是年輕人待的地方……就連麥當勞都要開車跑市裏才能買到。”

程秋來放下茶杯,似笑非笑道:“肉夾馍也挺好吃的。”

尤川直接翻了個白眼:“老公你真好養活。”

程秋來已經知道他真正想說的是什麽了,不僅是精神上的空虛乏味,他這樣的人,總不能永遠靠親自動手玩玩具來解決那方面的需求。

尤川不可能永遠留在這陪着她,她心裏清楚。

她也不怪他,這段時間他帶給她的驚喜足矣令她餘生反複回味。

程秋來斂下眼眸,撫摸着小花柔軟的毛發,平靜道:“我打算老死在這,哪也不去。”

尤川柔聲勸她:“可你在這沒親人,沒朋友,平時連個能陪你說話的人都沒有,就守着這個小店每天反複循環地做一些瑣事,有什麽意義呢?”

“我是花藝師。”程秋來莞爾,笑容自信又明媚,“只要還有一朵花綻放在這個世界上,我的存在就有意義。”

“小川,謝謝你這段時間的陪伴和精彩表演。”微揚的唇角發出釋然地一聲嘆息,“我一定會想念你。”

尤川眼眸黯淡,沉默許久後嘶啞道:“那下次你去找我,我給你表演,更刺激的。”

“好。”

森也地方原本就不大,程秋來挪開個花架子,将新置入的貓爬架替換到那,視覺上擁擠了不少,但與店內風格十分搭調,毫無違和感。

尤川走時,小花正趴在架子上半睡半醒,甩來甩去地搖着尾巴。

他伸手摸了摸它的頭。

“不帶它走嗎?”程秋來道。

“不了,這本來就是你的貓。”尤川回頭沖她一笑:“就讓它代替我跟你作伴吧。”

尤川的離開似乎帶走了青石鎮的最後一絲溫度,自那天後,氣溫驟降,手機彈窗不停提示未來幾天可能會有降雪,提醒居民注意保暖,做好防寒措施。

店裏有暖氣,但窗戶年久失修有些透風,導致整體溫度不是那麽高,眼見着挨窗戶最近的小花一個勁往她懷裏鑽,程秋來又斥巨資買了個小太陽遠遠對着貓爬架的位置,小花總算得以睡個舒服的覺。

養寵物并沒有比養孩子輕松到哪去,它們除了不會說話,不用上學,該費的心一點也沒少,不過正因為店裏多了個活物,即使身邊無人陪伴,程秋來每天拆罐頭鏟貓砂仍過得十分充實。

她買了許多精致好看的逗貓棒,騰了個花瓶收集起來,就擺在櫃臺邊,閑得無聊了随手抽出一根揮兩下,小花便興高采烈地撲過來陪她玩耍。

玫瑰不耐寒。

當冷藏櫃裏的花大部分全換成臘梅朱頂紅之類的冬季花材,程秋來望向陰沉的天空,聽着不遠處傳來的炮仗聲,忽然意識到,轉眼又快到新年了。

尤川偶爾會在手機上找她聊天,詢問她跟小花的近況,程秋來沒單子時也樂意跟他聊兩句,得知葉心怡開的傳媒公司不知什麽原因突然宣告破産,她與江驿兩個人也不知所蹤,各個平臺的社交賬號也再沒更新過。

葉心怡遵守了承諾,她也不該再關注她。

只是偶爾想到江驿,心中不免一陣悵然。

今年的第一場雪在無人問津地深夜悄然落下,大片大片的雪花自夜空中紛飛舞動,猶如無數個白色的小精靈,自天幕降落人間。

程秋來伸手去接,雪花落在她掌心,頃刻間便融成了一灘水漬。

如果雪花也能算作一種花材,那麽它該代表世間獨一無二的純淨。

轉身返回店中,程秋來取出一把臘梅分成兩份,準備送給高曉麗和理發店的年輕人,正進行着簡單包裝,門口風鈴聲忽然響了。

她擡頭,看到言亭站在門口。

他的頭發和肩膀覆了一層白雪,臉頰和耳朵凍得通紅,看向她的眼神卻依舊清澈溫柔。

“老大,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