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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在這一刻安靜下來。

準确地說, 從簡珂站定在這裏,除了岑惜以外的人,就已經安靜下來了。

那句埋了許久的“喜歡簡珂”, 清晰真切的落在簡珂耳朵裏。

他疲倦的眼神倏地柔和下來。

一個出了名的高冷, 一個要了命的傲慢。

賽校花加簡神的碰撞, 影響力直逼震古爍今。

女寝樓下小花園裏約會的情侶接吻都暫停, 牽着手圍在人群最外面。

太陽公公帶着夕陽躲進雲層裏,把明媚的晚霞姑娘換上來值班。

冬天也有晚霞嗎?

算了, 女寝樓下都有簡珂了,冬天下春雨也不奇怪。

“吃飯了嗎?”簡珂的語氣平淡尋常, 好像已經這樣問過她許多次, 他擡手, 想把她的帽子摘下來。

岑惜的身體比靈魂先反應過來,猛地伸出兩只手把帽子朝着他手臂相反的力度往下拽。

黑色的帽子上, 兩只白白的小手把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夾在中間。

她幾天沒吃飯, 又經歷了一場考試耗費了僅存的精力,力氣小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但是簡珂明白她的意思。

他松開手,順勢握住她的小臂, 另一只手從身後攬過她的肩膀, “走吧。”

圍觀人群自動給他們讓開一個缺口。

差一點就能把岑惜踩在腳下了,高佳佳不甘心, 尖銳的聲音陡然在他們身後響起,“簡神,你別被她騙了!岑惜拜金,她只喜歡有錢人!而且她有男朋友了還把屏保設成你!”

簡珂抱在岑惜胳膊上的那只手加重了力道,把她抱得更緊,低沉的聲音自上而下, 問的卻是高佳佳,“是覺得我不夠有錢麽。”

……牛逼。

岑臻在心裏默默的豎了個大拇指,同時他收到了男人遞來的眼神,岑家小臻立刻會意,語氣輕快,“姐姐姐夫慢點走啊。”

他回過頭,再看剛那兩個嚣張跋扈的兩個女生呆若木雞的樣子,輕嗤了一聲。

蔣禾在聽到“蘭博基尼”時,心中暗喜了一下,還以為自己有希望,挺直了腰背,想說那輛蘭博基尼是自己的。

不過當他簡珂出現後,他才明白什麽是奢望。對方只要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能蓋過他心中宏偉壯闊的千言萬語。

那個男人什麽都不用做,只要他站在那,就能知道普通人跟他有多大的差距。

等“姐姐姐夫”走了,岑家小臻雙手抱在腦後,有些惆悵,“哎,我是不是要自己打車回去了?”

蔣禾嘆了口氣,緩了緩心情,錘了他一拳,“罵誰重色輕友呢。”

岑惜坐在副駕駛上,低頭側目時一半的視線被帽子擋着,只有一只眼睛能看見。

她看見他兩只手松松散散的搭着方向盤,白襯衣的袖口一絲不茍的扣在手腕處,“想吃什麽?”

這好像是簡神的聲音。

岑惜感覺自己像是在夢裏,堕入地獄最深處時,踩到了一根叫簡珂的彈簧,彈簧極速反彈,把她彈到了天堂。

但是這天堂是假冒僞劣産品,上面有個頂棚。

因為她向上起飛的力度太大,頭磕在天堂頂,所以被撞的眼冒金星。

一只手從方向盤上松開朝她伸來,隔着帽子,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頂,“還不想摘嗎?”

……這确實是簡神的聲音。

她魂牽夢繞,夢寐以求的聲音。

可是……

遠在美國的簡神為何會忽然出現在身邊?

他又是如何提前知曉妙齡少女身邊發生正在發生的事情?

表白被拒,水火不容的關系,他又為何要出手相救?

歡迎走近本期《這他媽好像哪裏不科學》。

封閉的空間裏,岑惜快被自己身上隔夜的宿醉味熏吐了,以至于車都到了商場門口停下,她都沒感覺到。

簡珂下車,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對着黑黢黢的腦袋頂,“要自己下車嗎?”

岑惜也不知怎麽的,從這話裏聽出了還有一個“要不要我抱你下車”的選項。

那怎麽敢。

雙腳接觸地面時仍然沒有一絲一毫的真實感。

兩天沒吃飯導致她有點低血糖,身子不由自主的搖了一下。

簡珂扶了她一下,手自然自然的順着她的胳膊落到手上,牽着她往商場裏走。

她的袖子很長,看不清裏面藏了什麽,趁身前人心無旁骛往前走時,她小心翼翼的把袖子往上拉起來一些。

冬天的冷風灌進手腕關節,心卻是滾燙的。

岑惜的眼睛粘在他們緊握的手上,一眨不眨。

簡神,牽着,她的手,呢。

真的,牽着,她的手,呢。

夢都不敢這麽做成這樣的。

商場吃飯的店面都在三樓,她跟在他後面,路過一樓二樓所有能反光的店鋪時,都忍不住觀賞畫面上的她和簡珂。

他穿着一套矜貴的黑色西裝,後背寬闊而挺拔,她的心蠢蠢欲動,幻想撲上去抱住的手感。

那個畫面,光是想想,岑惜就忍不住低頭咧嘴笑。

“吃這家嗎?”簡珂停下腳步。

岑惜胡思亂想了一路,到了餐廳門口都沒發現,擡頭時才看見這是上次他們遇到的那家泰餐店。

“哦,好。”岑惜呆呆的回應,心裏想的是,跟你在一起,吃什麽又有什麽關系呢?就算裏面是毒/藥制造廠,我也照樣進啊。

簡珂一只腳都踏進店裏了,忽的又問,“還是你想吃火鍋?”

哎?他怎麽知道她想吃火鍋?她剛剛偷看的那一眼明明很小心啊。

岑惜抿抿嘴,“都行。”

兩人坐在火鍋店裏,簡珂把點菜的IPAD遞給她,其他菜可以各點各的,但是鍋底必須要商量,岑惜不敢擡頭,盯着頭好像在問IPAD,“您想吃什麽鍋?清水,三鮮,菌湯,番茄,牛油,清油?”

簡珂雙手交握,搭在桌子上,“随你。”

點完菜IPAD被服務員收走後,岑惜徹底失去了可以用來逃避的東西。

這時候她無比後悔自己把手機扔在酒店裏了。

從簡珂接到那通語音電話毫不猶豫買機票,到經歷延誤和兩場飛行後到現在,總共過去了六十三個小時。

在這六十三個小時裏,他的目标清晰明确,就是找到她。

可他沒想到,真正的問題,竟然是從找到她以後才開始。

小姑娘把自己縮在堅硬的殼子裏,一點機會也不給他。

簡珂清了清疲憊的嗓子,“岑惜。”

岑家小惜下意識,“到。”

“……”

“發生什麽事了?”簡珂一只手搭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放在身側,“那天怎麽會哭成那樣。”

夢到此處戛然而止,岑惜被這一句話拉回現實,不在地獄,不往天堂,而是真實的人間,有血有肉的簡神也真的坐在她面前,和她一起吃心心念念了許久的火鍋。

他問她那天為什麽哭。

可他怎麽知道那天她哭了?

恍惚間,岑惜想起晝夜颠倒這幾日裏的一些碎片化的記憶。

點點給她打過幾次電話,電話裏的聲音和簡神的一模一樣。

所以……那不是她的夢。

一個可怕的但又确鑿的想法出現在岑惜的腦海裏,她僵硬的笑了一下,拿過桌子上的檸檬水抿了一口。

遇到無法面對的事情怎麽辦?那就不要面對。

岑惜撓了撓耳垂,“那個,簡神,上次吃飯的時候,您不是幫我和我弟付過賬嗎?一共是一千七百九哈,我今天沒帶手機,晚點回去加您微信麻煩您通過一下,我把錢轉給您。”

“……”

簡珂又叫了她一次,“小惜。”

去掉姓氏的小名,兩個人的關系頃刻間被拉近,以前岑父在場時,他也這麽叫過她,但是怎麽那時候的感覺就沒這麽強烈呢?

不像現在,病入膏肓。

岑惜生怕聽到什麽直接心肌梗塞死在這,一邊把帽子往下扯,一邊胡言亂語,“我這邊這麽點事,也不值得您跑一趟,是不是我弟弟告訴我爸爸,我爸爸又把您叫來了?一定是這樣吧?辛苦簡神了,謝謝簡神。”

她說完,又端起面前的檸檬水,剛想抿一口潤嗓子,忽然發現簡神也把水杯拿起來了,倆人這個姿勢對着,特別像是要幹杯。

好家夥,真把這頓飯給吃成感謝宴了。

簡珂慢條斯理喝了口水,唇角向上輕輕揚了下。

小姑娘裝傻充愣的水平還不錯,只是稍微有點沒邏輯。

他知道她猜到了,但既然她現在不想說,那他就陪着她吧。

火鍋店裏空調開的不算大,但是白煙袅袅,熱氣蒸騰,岑惜全程沒摘帽子,吃完一頓火鍋,像是穿着衣服在火鍋店裏洗了個澡。

走出火鍋店,簡珂沒再牽她的手。

岑惜癟癟嘴,明明什麽都還沒有,已經提前開始悵然若失。

上車後簡珂問她,“回學校?還是回家?”

“可不可以,送我去體大旁邊的中漾瑞華?”岑惜聲如蚊吟,想了想又覺得自己這個要求可能有點過分,“不方便的話,您把我扔在這就行。”

“……”

簡珂把她送到酒店樓下,岑惜說完謝謝就準備跑路,沒想到簡珂也跟着下車了。

呼吸凝滞,她看了一眼酒店大堂,又看了看男人的腳尖,腦海裏浮現出一幕幕讓人腎上激素飙升的畫面,實在是沒憋住,“那個,簡神,咱們已經到,這,這種關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