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惜只覺得今天的簡神格外難糊弄, 下巴被他捏着,頭不能動,她只能靠身體其他部位的小動作緩解尴尬。

纖細的胳膊輕輕慢慢擡到桌子上, 食指和中指拟裝成兩條腿, “一步步”朝前走到陶瓷杯托旁, 拿起那杯已經不燙的咖啡。

簡珂垂眸看了一眼她手裏的東西, 岑惜“嘿嘿”一笑,快速眨了幾下眼睛, 抿了一口咖啡。

一秒,兩秒, 三秒。

岑惜苦到從鼻腔裏咳了一聲, 假裝平靜的臉一秒破功, 皺的像一張揉擠過的白紙。

哕。

簡珂被她的表情逗的發出一聲輕笑,直起身從杯托旁拿起一塊方糖扔進咖啡杯裏, “噗通”一聲, 淺棕色的小方塊掉進杯子底部,還有一聲輕輕的“叮”。

他從她手裏取過杯子,一邊拿咖啡匙攪拌, 一邊繼續剛才的話題:“看來是打算讓我自己發現了?”

“啊?發現什麽啊?”岑惜已經給了自己足夠多的時間思考, 故作輕松道,“我就是寫小說沒有靈感了, 你這也太咄咄逼人了。”

“小惜。”簡珂淡淡喊了聲她的名字。

“哎。”岑惜應聲,還送上了一個自覺很乖巧的笑容。

半年多的了解,再加上幾個月的相處,簡珂很清楚岑惜說話時的一些方式,她是一個“說法其上,得乎其中”的人。

比如當她說一個人“語氣有點兇”的時候, 這個人往往已經是“咄咄逼人”的狀态,當她說一個人“咄咄逼人”時,那一定還有另一層含義。

所以簡珂知道她是在用這個詞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

“沒有靈感,那我幫你寫。”簡珂傾身俯下,寬闊的胸膛把她的身體虛攏在懷裏,右手握住鼠标。

電腦長時間沒有觸碰,已經是黑屏的狀态,簡珂這麽一碰,屏幕倏地亮起,顯示的是輸入密碼的頁面。

他的電腦沒有密碼,只要敲一下回車,就會回到她剛剛在看的頁面。

岑惜兩只手猛地擡起,把他的手摁在鼠标上,不讓他動。哪怕她自己也知道,只要他想,就能輕而易舉的搬開她。

可她仍然這麽做了。

她察覺到頭頂的人低下頭在看她,似是想要詢問,但她卻不知道該說點什麽緩解尴尬,只能默默的垂下頭,讓頭發遮住她的臉和微微發紅的耳垂。

男人似乎是等不及了,手腕輕動,岑惜緊張到大腦一片空白,站起來回身摟住他的脖子,把自己的嘴唇貼到他微涼的唇瓣上。

親昵的舉動,卻沒有一點暧昧的氛圍,岑惜急哄哄的,有點像想讓主人撓癢癢的小貓在打滾耍賴。

簡珂兩只手搭在窗沿上,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斂眉看她。

穹窿漸深,藍紫色天空和清晨日出前同色,把她的臉龐映的愈發白皙,連那點細小的絨毛都看得清。

岑惜實在是不會,稀裏糊塗的親,半天了連他的牙關都撬開,感覺她在這麽親下去就快要把自己的嘴唇磕出血了,他才微微仰頭,錯開她的嘴唇,單手攬着她的腰,嗓音微啞:“還沒吻夠麽?”

“我——”岑惜說話間,對上他那雙淺淡的瞳眸,藏着克制隐忍,竟一時忘了自己要說什麽。

其實,藏着她心底最真實的話是,她不敢讓簡神知道她身上發生了不好的事情。盡管這非她本意,但她仍怕他覺得我不夠完美。

在岑惜的心中,這麽完美的他,本就應該擁有一個同樣完美的女朋友。

可這種話,怎麽能說出來。

盯着他的眼睛,她吞了下口水。

她臉上每個細小的表情簡珂都沒有錯過,他靜靜的看了她一會兒,在想自己是不是做的過了。

這樣逼迫她,是不是會讓她往烏龜殼裏縮的更緊,躲得更遠。

他們中間只隔着不到半個手掌的距離,卻又像隔着銀河。

她在努力和他對視,緊繃着,努力着,一刻也不敢松懈,這都不是他想看到的,那又何必。

最終,簡珂緩緩将自己的視線收回:“既然你……”

“簡神。”岑惜與他同時開口。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剛剛簡珂別開臉時,她似乎感覺到了他眼神裏一瞬即逝的失望。

“嗯?”

“那個,其實,我剛剛确實是遇到了一點事情,我寫的小說好像被人抄襲了,我正在确認,不過這都是小事,我很快就處理好啦。”岑惜手指在窗臺上敲了兩下,似乎是要做出一副她很不在乎的樣子,“就這麽點小事而已,也不是故意不告訴你,就是實在是覺得沒必要說。”

如果一定要她承認她身上發生了這些不好的事,岑惜也希望他知道,自己很強大,能夠獨立把這些事情解決。

她無時無刻想向他證明自己很厲害,厲害到足以匹配他,像從前那樣勢均力敵。

簡珂的眼神一點點柔和,唇角勾勒了一個淡淡的弧度,他伸手把她的碎發挽到耳後:“寫得這麽好,進步真大。”

岑惜微怔,“什麽?”

“寫得好的話才會被抄吧。”在離簡珂很近的時候,似乎不管他說什麽,都能帶着點寵溺的感覺。

啊……是這樣嗎?

岑惜低頭佯裝揉眼睛,把藏不住的笑意偷偷釋放出來。

能從簡神嘴裏得到肯定她的話,沒什麽比這更令人開心了。

随後她擡起頭,自己也把頭發往耳朵後面捋了捋,一根碎發都不剩,露出一整張明豔的小臉,語氣是掩蓋不住的輕快:“啊?是嗎?還好吧。其實也挺煩的。”

她這個樣子實在可愛,和剛才慌張的樣子判若兩人。簡珂笑出聲,胸膛微顫,夾雜着淺淺的氣息。

岑惜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話戳到他的笑點了,有點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耳朵。

天色暗下來,周圍鱗次栉比高大建築的霓虹燈亮起,簡珂邁出幾步開燈,似不經意的問了句:“那你打算怎麽辦?”

“什麽?”以為話題已經過去了的岑惜沒反應過來。

“被抄襲。”簡珂頓了頓,“你打算怎麽辦?”

岑惜“哦”了聲,“我打算找她說一下,讓她把這篇文鎖了就完了。”

簡珂挑眉,“就這樣麽?是不是大度了點?”

其實岑惜倒不是大度,不知道是性格的原因還是生長環境一直以來都比較安穩的原因,她特別抗拒,甚至說是害怕跟人起正面沖突。出事了能好好說就好好說,哪怕吃點虧也認了。

但是這些想法她沒說,只是聳聳肩:“那能怎麽辦?總不能打官司吧,簡律師。”

看得出來她的心情是真緩解了,都能跟他開玩笑了。

簡珂:“那倒沒有。”

他們越是在這個行業裏久了,就越是清楚的知道,能不打官司就盡量不要打官司,那是最後不得已的救濟手段。

只要她能處理好就行。

簡珂坐在電腦椅,一條腿松松的伸展開,另一條腿彎曲在椅子下面,例行公事似的在看《九民法典》。

岑惜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把照相機打開,不斷的調整畫面,放大再放大,偷偷看他。

長長的睫毛,高挺的鼻梁,沾上一點咖啡潋滟的嘴唇。

他認真起來分明沒什麽表情,卻勾的人心裏發緊。

像是察覺到了有人正在行不軌之事,簡珂掀了下眼皮,岑惜就這麽猝不及防的和屏幕裏的他對視,手機差點吓掉了。

她這才想起來做正經事。

剛剛簡神那句“就這樣了麽”提醒她了,如果事情不能就這樣結束,她起碼要留點證據,因此在找鳶鳶之前,她先把她小說的前五章都截了圖,才點開對話框。

【七惜:在嗎?】

【鳶鳶:怎麽啦?】

岑惜甩了兩張剛剛就已經準備好的截圖,一張是她的五兒子《頂流也要談戀愛》,一張是鳶鳶的《才不要和大明星談戀愛》,裏面的中譯中她都忽略了,只把明顯的重複部分用畫筆圈出來。

其實她并不像剛才和簡神說的那樣雲淡風輕,這會兒她隔着屏幕她的手都在抖。

【七惜:要給我一個解釋嗎?】

【鳶鳶:解釋什麽呀?】

岑惜愣了下,看鳶鳶這個坦然的語氣,她甚至都懷疑自己找錯人了。還擡頭看了一眼,确認了下昵稱,才确定自己沒錯。

【七惜:你再好好看看我給你發的圖,這算是抄襲了吧?】

【七惜:你需要的話,我這裏還有】

鳶鳶過了一會兒才回複,語氣比她還沖。

【鳶鳶:抄襲?】

【鳶鳶:我抄襲你?】

【鳶鳶:我之前不是跟你溝通過嗎,你也沒說我不能寫啊,現在反咬一口?】

岑惜看她發過來的文字都覺得自己快不認識中文了,怎麽說的好像鳶鳶事先經過她同意了一樣?

她把聊天記錄往上滑了滑,看見她們兩個上次的聊天記錄停留在那個“櫻花味的吻”讨論上,這也算溝通???

還不等岑惜說話,鳶鳶又發過來了一條消息,看着比她這個被抄襲的還氣急。

【鳶鳶:你抄你徒弟的就抄了,為什麽要說我?】

岑惜啞然,擡頭看了一眼就坐在她對面的“徒弟”,她什麽時候抄她徒弟的了?!